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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

李双|30638次浏览|个人主页

       华人老鲁,白脸汉,与左邻西人,墨尔本大学教授吉斯,红脸汉,常来常往,路遇时有秒握;偶尔你送我甜点,我送你饺子。
       老鲁开了家咨询公司,干得欢呢!听说他的妈妈、外婆,在国内时,就是当地闻名的包打听。后继有人了,做大做强了!
       有一天,老鲁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家搞卫生。他清扫完前院,刚收拾好工具,小眼睛一扫,又发现三四片树叶。立刻捡起来,找垃圾桶,才留意到已经推到了街边。于是脑筋急转弯,把手伸到两家交界的那一绺草地上,松开。树叶在飘落过程中,擅自移动到了吉斯家的界内。不巧,吉斯正好看进了眼里,巧了。这位英格兰后裔也不说什么,下楼把叶子捡起来,照样看着它们飘了回去。
       从此,吉斯教授开始小看老鲁了。老鲁并不知道原委,还像以前那样,白脸迎红脸,和吉斯聊天,秒握;也送饺子,收甜点。但是无论他想干什么,再干什么,过去那种关系,那种友情,已经破碎。因为,老鲁触犯了吉斯的文明底线。
       老鲁平时热衷于种菜,进三步退两步,水平日益提高,小丰收频频。几排菜畦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坐在边上都能观赏三天,恨不能变成肥嘟嘟的菜虫,在绿色世界里安度一生似的。他偶然发现,右边那家印度邻居拉库医生,褐脸汉,有时会摘走窜到栅栏上部的黄瓜。
       老鲁认为,邻居偶尔摘瓜,做做吃瓜群众,是件小事,让他摘着玩吧!不但不该责怪,还应该送几个瓜去,因为人无我有嘛!老鲁的文明底线,很宽泛。
       拉库医生不种瓜菜,但喜欢种树,尤其爱唱歌。他的鼻子大,比嘴巴还大,动辄一耸一耸,像是也在唱歌。经常坐在地里晒太阳,观察种子的发芽状态。成功率极高。前院除了几棵成年果树外,育满了幼苗。他常常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喜夸彼苗“长得乖”;怒不可遏地击掌拍腿,狂批此苗“生得丑”,神情像那种,一个人能喝倒全桌的猛汉。这些幼苗,都会陆续送人,包括送老鲁、吉斯。
一次吉斯教授去找拉库医生讨柠檬树苗,拉库不在家,他摸摸自己那一头金发,甩甩油条般的独辫子,稍稍迟疑后,在前院拔走了一棵。拉库那保家卫院的狗狗隔窗吼叫连连,像是被巨手捏住了胯下荔枝,无用。
       次日晚上,吉斯的儿子小吉斯,一位长一头金发,扎油条般的独辫子的小红脸,把那棵柠檬树苗,移栽进一个花盆里,送回到拉库家里,并且替父亲道了歉。
       拉库独自在家追求文艺,抖动着大鼻子弹钢琴,高歌,弹得投入,每个音都弹准了,吼得认真,每个调都没找到。那么有活力,适合抓去乌克兰前线,当俄罗斯志愿兵。他得知小吉斯的来意后,褐脸更褐,柔软的目光丝绒般望着对方,不要树苗,而是让其带回去继续种。小吉斯红脸更红,不同意,非留下树苗不可。拉库无法,接手,脑筋来个急转弯,请小吉斯稍候,去后院取来另一棵同样生气勃勃的柠檬树苗,赠送给小吉斯。情义不可却,后者客客气气地收下了。如此这般,吉斯,小吉斯,拉库,皆大欢喜。
       这事和老鲁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吉斯根据自己的脑筋急转弯,觉得,老鲁也没那么不堪了,和他的友情,又“嘭”的一声,回到了过去。
       三条汉子,继续和谐相处着;三张脸,白红褐,不时碰在一起闲聊。据说和老外在一起,都不聊薪水,不聊政党,不打听祖宗八辈。不完全是。但基本不聊政治制度,这是真的。一切政治制度都是利益分配规则,规则大致公平,谁聊它呢!老鲁眨动着小眼睛,聚精会神聊自己公司的经营情况,也就是聊赚钱,吉斯、拉库不作声;吉斯聊科研项目,金发随铿锵语调起伏,老鲁、拉库如聋似哑;拉库抚摸着大鼻子谈男人女人,另两位只是随声附和。聊到各自国家的民俗,彼此才喜闻乐见,圈定了共同语言,都不再下大棋。
       看来,人与人,底线是不同的;连吉斯和小吉斯,父与子,底线也不同。底线是变化的,是可以调整的。

 
        2023年3月12日星期日作于威蓝町

2023年6月16日载于澳洲《大洋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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