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_青春励志_文狐网

归雁

陈明|27913次浏览|个人主页


 

   归雁下岗了。
        她才 45 岁就下岗了。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她的生命里就揉入了国家坎坎坷坷的历史痕迹。正当生长时期,三年自然灾害使她尝受饥饿的滋味;“文革”时期,她丢失了读书的黄金时代。青春的宝贵年华,洒在知青上山下乡的一个偏僻的小山庄里,回城已经是个没有什么学历的老姑娘。后来,她也努力过,好不容易进入了服装厂,还当上工厂的先进工作者。但是,在体制改革的今天,她还是下岗了。
        从厂长办公室走出来,眼前那条走了二十多年的大马路,突然变得又小又窄,头上的蓝天变得那么低,而站在天地之间的自己却又显得那么渺小。从此,她没有了固定的收入,也没有了医保和劳保待遇,要自己购买。一种没有着落和空荡荡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家。
       此刻,她的心情十分惆怅。她属于力争上游的一族,只是下岗令她的心已如枯井,她还有一份年华渐去的惆怅和悲哀。
起雾了,大街上浓雾弥漫。天空灰沉沉的,低低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象是浇到人的心头上,令人心烦意乱。
       归雁拉开小厅的布帘,只见儿子小森躺在旧布铺着的木板床上,垫高枕头,正一下一下地喘着。小森已经十七岁了,是高二的学生,自幼患哮喘,下雨天气不好就喘,看一次病至少要一百几十块钱。现在正放寒假,一开学就要交一千多元学费,明年他就要考大学了,如果考上的话,那五千多元的学费也不知怎办?丈夫在一个不景气的小工厂工作,现在出差在外地。
       唉,小森的药明天就吃完,又没钱给他看病。看着儿子受到病魔的折磨,她的心里就象刀搅一样难受。
       该买菜了,归雁拿起没有多少钱的钱包,上菜市场去了。
       市场上,肉菜丰富,归雁捏着瘪瘪的钱包,真不知买什么好。丈夫没有给多少钱回来,他也是发“五花茶”的五成工资。归雁不怪他。现在他到外地追“三角债”,追到钱才能维持工厂生产和发工资,也是很艰难的。原来这个家也可靠自己的这份高一点的工资勉强维持,但现在连这份工也没有了,这点钱要省着用。
       菜市场人真多,把归雁一挤,鞋跟掉了。她蹲下拉鞋跟。突然,地上有一个黑黑的钱包出现了,她不自觉地拾起,站起来看看有没有人找钱包。没有哦,怎么办?她犹豫了一下,就把它放到口袋里。在拥挤的菜市场里,似乎没有人看见。在人流中,她又看见有个妇女的提包打开,钱包似乎快掉下来了。她连忙挤过去,很顺手地拿到钱包。她好像感到背后有点热,回头一看,那是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令她心头一紧,连忙匆匆忙忙买了点肉菜,就走出了菜市场。但她回头一看,那个男人还跟在后面。她急忙走回家,走了一阵,回头一看,那个男人还跟在后面。她慌乱地在大街小巷乱走一番,拐来拐去,回头看看,总算抛掉了那个男人。
       她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脸却红起来了。自己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做这些不光彩的事了。
       那是在她八岁时,父亲因病离开了人世,母亲带着年幼的她,过着清苦的日子。母亲看着营养不良的她,横下心匆匆嫁给一个男人。然而,继父并不是一个好人,他经常虐待不是亲生女儿的自己。后来,虚弱的母亲不堪折磨撒手人寰。成为孤女的她,更因为成为继父的包袱而被虐待。继父喝酒抽烟,微薄的工资无法维持父女生活,他出于一种报复母亲留下包袱的畸形心理,逼着十岁的她去偷东西,没偷到钱就不准回家吃饭。开始,她不肯去偷,继父就打她,不给她吃饭,又痛又饿的她还是个孩子,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只好跟着继父去偷。有一次,继父伙同一帮人去一个大公司偷钱,被保安发现报警,抓去被判入狱。那时正是上山下乡时期,归雁被送到农村当知青。在山灵水秀的乡下,归雁的灵魂仿佛被清洗干净,她离开那个肮脏的继父,和农民们、知青们一起辛勤地劳动,用汗水浇灌农田,秋天收获累累的果实,勤俭地吃、用,再也没有偷东西了,可今天……
       归雁不知不觉地回到家,在阴暗的楼梯口家门前,她拿出钥匙,正要打开门,突然后面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的手腕抓住,“咔嚓”一声被手铐铐住了。她回头一看,正是在市场遇见的那个男人,原来他是个便衣警察。只见他有一个宽宽的额头,略尖的下巴,他的鼻子高而挺,一只相当漂亮的鼻子,却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他的眼睛很深邃,却有些闪烁,他的嘴唇有些薄,充满了自信和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她慌张地说:“阿 sir,我不是故意的,一时不知怎么鬼迷心窍。我,我把钱交给你,你把我放、放了吧,我的儿子还小,又、又生病了,他没有我不行!求求你吧!”
       她还简略地讲了自己过去的不幸遭遇,并把刚才拾的和偷的钱包递过去。
       他皱皱眉头,似乎被她的过去和现在的不幸所感染,掏出钥匙打开了手铐,接过归雁交出的钱包,郑重地说:“以后别再干了,人下岗志气不能短,错了很难回头。”
       然后,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茫然而感激地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从阴暗的楼梯走下去出门了,阳光照射在他的背部,仿佛有一个黄色的金环围绕着他。
       他走到旁边的文具商店,掏出钱对售货员说:“小姐,请给我一个大的牛皮信封和信纸。”
       买到信封信纸后,他写了一封信,说是在蔡市场捡到两个钱包和五百块钱,上交派出所。然后把信、钱包和钱放进大信封,把信封投入举报箱。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归雁去买菜,都会看到那个男人在市场游荡。看到他,归雁都会向他投去忏悔的目光,而他就会谈谈地看她一眼,不易察觉地点点头,似乎鼓励她走好下岗的这段路。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像成了默契之交。

 

 

      早晨,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缥缈的轻纱里,连初升的太阳也隐去了它鲜艳明朗的脸,只剩下一圈红晕,迷茫中透出些红光来。
       归雁在朋友的介绍下,前往前进路一个小食店见工。老板仔细打量归雁,只见她四十多岁,长年的辛劳,给她眼角留下浅浅的鱼尾印痕。不过,她那浓黑的短发,仍是那么乌黑。眼睛虽是单眼皮,但秀气、明亮。那高高的鼻梁下经常紧抿着的嘴唇,仍显示青春的活力。老板满意地问了归雁的经历,查看了她的证件、履历,对她说:“好!归雁,你明天来上班吧!”
       归雁高兴地点头道谢,然后骑车回去。
       经过菜市场,她推着车去买菜。今天是个好日子,她兴高采烈地买了一条小小的鲤鱼,她知道儿子喜欢喝乳汁似的热气腾腾的鲤鱼汤,给他增加一点营养。
       当她付了钱后,似乎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抬头一看,又是那个男人,这次他轻轻地问:
       “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在一个小食店里当服务员。”她轻轻地回答。
       他那严肃的脸竟然出现了小小的笑容,然后就默默地转身走了。
       天刚蒙蒙亮,归雁就骑车去上班了。迎面吹来初春的寒风,令她有点发抖,但她想到儿子想到家,就努力加把劲头往前冲。
       来到前进小食店,她马上戴上围裙,做起工作来。这里说是小食店,其实只是一间卖粉面、水饺、包点、凉粉的大排档,连归雁在内只有两名服务员和两名厨工。归雁在开始营业之前,就要帮厨工洗菜、洗碗等;营业开始时,就负责在店门口招揽客人,铺桌端菜,忙不过来时,还要帮忙洗刷碗筷。
       归雁感觉到这铺桌端菜、洗刷碗筷等活还好办,埋头苦干勤快点就行了,唯独这当街叫喊招揽客人争取生意最难做。这时,对面小食店传来川妹子清脆的喊叫:“哎,兰州拉面,天津水饺,西北特色,经济实惠,老少咸宜,快进来尝尝吧!”
       老板走过来说:“归雁,你快喊吧!要不顾客都到对面去了。”
       归雁只能想好叫喊的词句,有点难为情地张了张口,可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她感到满街的人都在笑话她,人家一个年轻妹子喊叫显得青春漂亮,可自己一个当母亲的当街喊叫真显得太异像了,简直象个耍马戏的猴子。
       老板在旁边粗声粗气地骂她:“我雇你来不是做小姐的,叫都不敢叫,我不如不请你再去找个年轻的外来妹。”
       归雁一听,连忙说:“老板,不要辞退我,我还要养家。我,我马上叫!”
       就这样,归雁不顾自尊和羞耻,放开嗓子就叫起来:“哎,又香又热的牛腩粉,快进来试试!”
       老板这才笑着走开。一会儿,老板又过来叫:不够碗筷了,你快进来洗洗。”
       归雁如释重负,赶快进厨房洗碗筷。洗了一盆又一盆,手洗得又粗又肿,这份工真辛苦,每月工资又少。没有办法,下岗女人就要这样了。
       下班了,归雁拖着疲乏的身躯,急忙骑车赶回家。
        经过菜市场,归雁匆匆下车买点简单的肉、菜,正要赶回去,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嗨,这么晚才买菜?”
       “噢,我找了一份小食店的工做,真辛苦!”
       “这就好了,有工做就不怕辛苦。”他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归雁挂念小森,急急地赶回家去。回到家,小森已经做好饭,见母亲这样辛苦,他连忙接过肉、菜说:“妈,你休息吧!让我来做菜。”
       在昏黄的灯光下,母子俩在吃那一点简单的饭菜。这时,归雁才感觉到刚下岗时的空落落的感觉飘远了,她开始有信心撑起这个家。
       命运大概想和这个不幸的女人开玩笑,给她一点颜色看。正当她想在下岗之后实实在在地过活时,却遇上了不幸。
       那晚下班,当归雁疲累地骑车快到家时,也许是天黑看不见,她一车轮碰到一个小坑里,马上连人带车摔倒在马路上。望着左手臂、左脚关节渐渐鼓起的又青又肿的大包,擦伤出鲜血淋漓。她疼得眼泪直流,然而随着剧痛最先进入脑海的却是:糟糕,骨折了!我刚刚没有了劳保医疗,真是越穷越见鬼……她的眼泪就更象下雨似地流个不停。
       这时,又黑又冷的街上行人稀少。但那个男人却很及时地走过来,小心地把她扶上车,默不作声地送她到医院看跌打。经过照片检查,医生说幸亏不是骨折,要她上药包扎,但必须休息几天。他默默地帮她交了药费,坚决地推开她递过来的钱。她知道很难拒绝这个古怪人的帮助,也就心领了。
       当他推着包扎着绷带的她从医院回家时,看到她含泪的眼,问:“很痛吗?”
       她摇摇头,他就知道她深怕老板乘机辞退了她,因为这是她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他冷冷地说:“你安心休息吧!明天开始,我代替你上班,你写个纸条给老板讲讲。”
       她无计可施,小森已经开学了,只好感激地点点头说:“阿 sir,真谢谢你了!可你休假不用上班吗?”
       他皱皱眉说:“是的,我不用上班,你以后不要叫我阿 sir,叫我永强好了。”
       他冷冷地拒绝归雁两母子留他吃饭的盛情,大踏步地走了。

 

 

       工厂的工会主席知道归雁跌伤了,带着慰问品来了,还有工厂一些工友的捐款。组织和工友的关心令她十分感动。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组织和工友以及还有不相识的人也关心她,使她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军作战,下岗不是离开组织和人们。
       归雁的伤好了,她又早出晚归地工作。
       丈夫志勇出差回来了,休假时两人一起上菜市场买菜。看到那个男人时,归雁告诉丈夫说:“志勇,你看那个男人是个便衣警察,经常在菜市场巡查,你不在时,多亏他几次相助。”并把他几次帮助她们母子的事情告诉了丈夫。
       志勇连忙走过去对他说:“谢谢你,经常帮助我老婆归雁。过几天我还要去出差,今天到我家吃顿便饭吧,好吗?”
       那男人摇摇头说:“没什么好谢的,是人都会帮助有困难的女人和小孩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志勇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归雁见怪不怪地说:“志勇,你不要管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怪的,从来说话不多,笑容也没有,像是冰雪做的那么冷,帮过我们两母子几次,但从不在我家坐坐,更不用说吃饭了,由他去吧!还是我们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团聚好了。”
       天黑了,那个男人走出菜市场,转入一条小横巷。突然,他听到一声惨叫,就警觉地沿着声音走上楼梯,只见传出叫声的房门虚掩着,他轻轻地走进去,只见在装修华丽的客厅里,一个凶恶的暴徒正用刀一下一下地去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他急忙走过去,随手抓起一个花瓶,朝暴徒的头部打去,那个暴徒的头被他打破,血流满脸,只好扔下受伤的女人,向他扑过来,他手急眼快用手铐铐住暴徒的手,暴徒用刀刺伤他的手,他们扭打成一团。同一栋楼的人听到声音都赶来,有人守住门口,有人给派出所打电话,有人过来帮忙抓暴徒。但他始终因没有武器,有点支持不住。想不到暴徒看见被人围住并有人过来,丧心病狂地一刀刺入他左边胸膛,顿时血流如注。这时,派出所干警刚刚赶到,忙向前抓住暴徒,并立即救护他。
       领队的警官问他:“同志,你是哪个警队的?”
       可他流血太多,已经昏过去了。
       晚上,归雁和志勇正在看电视,突然听到电话铃声,她拿起电话一听,是派出所通知她到医院,要赶快来。归雁心头浮起一丝不祥之感,是他出事了吗?她赶快和志勇来到医院。
       果然,躺在病床上的正是他,那个叫永强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只剩最后一口气。看到归雁,他苍白的脸上浮出痛苦而扭曲的笑意,指指自己的口袋,归雁帮他取出来,只见是一个存折。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我、我不行了,我只、只孤身一人。这钱是我、我存起来成家的,现在用、用不着了,你拿去、去开个店,不会那、那么辛苦,你要走、走正……”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来,他头一歪,平静地离开了人世。
       归雁扑上去哭着说:“大哥,你真是个好人,你帮了我那么多,连水也没喝一口,你不能就这样去了……”
       志勇含泪向前扶起归雁,劝她说:“归雁,你别伤心了,永强大哥帮你就是要你走好下岗的路,你不要辜负了他的愿望。你看,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还等着你的回答。”
       归雁抹干眼泪,用手轻轻地把他的眼睛闭上,哽咽着说:“大哥,我一定不犯错,虽然下岗了,也要创出业绩。”
       旁边的警察告诉她,永强不是警察,而是个刑满释放的劳改人员,四处帮人打散工,下班才去菜市场。他刚刚被街道安排到不锈钢厂工作。永强死的这天,正是他接到入厂通知书的日子。 
       她想也想不到,他竟然不是个警察而是个劳改人员,真不象啊!她伤心地感到,他本来可以重新做人,可在刚开始的第一天就如此地结束……然而,这结束却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做一个真正的人!
       归雁流着眼泪走出医院。
       她和丈夫志勇在永强的灵前跪下。把一束白菊花放在他的灵前,那里埋藏的不仅是一个冷冷的男人,还有一份真挚的友情。她想,永强大哥外表那么冷冰冰,其实心里却是热的。虽然他过去走错了路,但是他一直用行动改正自己,改正身边的人,还为此流血献出生命……他悄悄地来到她面前,却又悄悄地离她而去。如同他悄悄地来,他就这样挥挥手悄悄地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但却留下一丝挂念……她不禁又流下伤感的泪水。
       生命中有许多事情是难忘的,但人不能永远站在废墟之上,不能永远伤感,她要努力……
       志勇所在的工厂追回了部分“三角债”,补发干部、工人的工资。加上永强临终的遗赠,归雁节俭的家庭存款,她打算按照永强的遗愿,开个服装店。因为她从小就喜欢绘画,很想到少年宫学习。但不幸的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父母双亡,继父又虐待她,没有那样的学习机会;上山下乡在农村跟大婶们学习绣花、给小孩剪裁和缝制新衣服,故喜欢上搞服装。回城后自己又在服装厂工作了二十几年。这次她就选上一个自己喜欢的行业,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可以自己选择的机会,她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这个机会是永强赐给她的,店名就叫“永强服装店”,既是纪念永强,又是鼓励自己永远有强烈的斗志。
       归雁把悲哀藏在心底,她东奔西跑,找地方,搞装修,领牌照。志勇又出差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来办。
       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可是要价太贵,租不起;后来找的地方又不适宜搞服装;最后,因为经费有限,她决定把自己楼上的房子和朋友楼下的房子对调,给予补偿。然后在房里搭阁楼住,楼下搞服装店,不再另租房子,省下租金。
       接着,小店装修,为了省钱,她把在乡下搞过装修的姨父、外甥们叫出来,加上她和儿子小森,自己动手干起来。一筐筐沙土来提,一铲铲水泥来搅拌,汗水和着泥土……终于,“永强服装店”开张了。
       在这个十几平方米的服装店,里面是一部自己结婚时的旧缝纫机,外面摆着十几套中、低档的服装。归雁在看着一本敦煌飞天壁画书,她在做一个不寻常的女人梦,揉和着敦煌飞天的缥缈。
       敦煌壁画在艺术海洋中放着光芒!这光芒是归雁的梦。
      “小姐,你这里车缝衣服吗?我喜欢这布的花式,但没有成衣卖,只好买这布来请人做衣服。”
       一个姑娘问。
      “我想做一套衣裙。”姑娘把她喜欢的样式告诉归雁。
       归雁在姑娘形容的样式基础上,提出自己的建议,并随手在纸上画出衣裙的图样,姑娘马上就喜欢上这漂亮飘逸的衣裙。
       就这样,归雁凭自己对美术、服装爱好的天赋,又不用象在服装厂受领导和设计人员的束缚,竟然设计、车缝出许多漂亮的时装,并且着重于女装设计,也许是那敦煌飞天壁画的启示。
       “永强”的归雁女服又漂亮又便宜,这信息不径而飞,不但有私人来订制,还有厂家来找她定货。
        归雁一个人又要设计又要车缝,她日夜加班,十分辛苦,也应付不了,怎么办?不接受大批订货,做零星散货,是无法发展的。
       有一天,归雁中午出去吃午饭,无意中经过一个同行的服装店,老板娘霓霞出来跟她打招呼:“归雁,出来吃午饭吗?你就好了,生意那么旺,我这里冷冷清清,冷清得可以拍苍蝇,你做不来就‘弹’一点给我做吧!”
       她这一句话,无意中给归雁一个提示:对,我做不来可以发外加工嘛,当初怎么想不到呢?
       她马上回答说:“霓霞,这可以呀!不如我们现在一起出去吃个午饭,随便谈谈如何合作吧!”
       霓霞正巴不得有生意做,马上和归雁一起去吃午饭,边吃边谈合作的条件。有了一个发外加工店,归雁的服装生意发展很快。
       一次,朋友介绍一个外地商来归雁处订购服装。那商人花言巧语地哄归雁,说他的订单很多,可老婆又生癌症,化疗用去很多钱,儿子没有人好好照顾,又跌伤了手,他的资金一下周转不过来,他要赶回去照顾妻儿。归雁是个同情心浓的女人,答应他先付小部分定金,把所购服装提走,一个月后再还款。可是,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那客商仿佛消失于人海似的,了无踪影,归雁损失了近万元,几乎连老本也没有了,还有交税,还有水电费,还有工人的工资……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打击,她以为自己不是做生意的人才,也许心太软了,她真想扔下一切不做了。她走出咖啡屋,天已经完全黑了,冷冷的雨不停地洒在她身上,她茫然地走着走着,展开在她面前的是一条无休止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但黑暗中似乎出现了永强的声音:世界上哪有完全顺利的事情,跌倒了就要吸取教训爬起来。
       遇到挫折,永不要灰心,永不要绝望。
       就这样,归雁又东奔西跑地找发外加工。骑车颠簸在崎岖的小路上,风夹着雨打在脸上,她四处恳求发外加工点赶制她设计的服装。当她又赶制出一批批受欢迎的新款服装交货时,就又度过了一个难关。
       一天,归雁来到“红红服装厂”商量发外加工时,老板冬林看到她就说:“归雁,我正想找你商量件事,怎么这样巧,你又会主动找上门来。我已经办好出国手续,看你近来生意很红火,正想找你问问,要不要买了我这服装厂?我这厂开张三年,生意一向不错,你也看见的。你要不要买下它,请尽快回复我。我赶着出国,你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
       归雁发梦都想着有间自己的服装厂,马上说:“冬林,我当然想买了,没有自己的服装厂始终不行,但我怕不够资金买,你能便宜一点卖给我吗?”
      “行,上次我没有新图样做服装,你不计较得失,把新设计的图样送给我,救了我一次,我怎么会不关照你呢。而且,我离开这个自己亲手创建的服装厂,也不希望卖给一个没有前途的人做老板,卖给你是一定会发展很快的,我也放心了。归雁,我请你去‘富豪’吃饭,谈好了就签约。”
       归雁终于发展到有自己的服装店、服装厂、发外加工点。她每天都忙碌地奔波,晚上又彻夜不眠地设计服装新图样。当她累得不想干时,眼前仿佛出现永强期待的眼神,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改过自新,真让人觉得他是个满身正气的警察。她在心里说:“我也要以自身的能力,显显示一个下岗女人绝对的能量。”
       梦想并不遥远,永强服装终于有了新的开端,归雁证实了自己的能力和眼光,找到自己的最佳位置,她满身充满着活力和希望。
       客户向她走来,商家向她走来,顾客向他走来,她正迈进一个大市场。
       然而,不幸又找到她头上。
       一天, 细雨迷茫。她骑摩托车去谈生意,车带着她奔驰在风中,也奔驰在梦中。突然,为躲避一个横冲出来的学生,她的身子腾空飞离车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股殷红的血流出来了,染红了她的大腿,也染红了她的梦。
       第二天,归雁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的腿摔成粉碎性骨折,要锯掉大腿。”医生坚决地说。
      “不,我不要锯掉大腿。”归雁抱着大腿失声痛哭。
       她明白锯掉大腿就意味着失去现在取得的工作成就,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还是永强的遗愿丈夫和儿子的支持,工人们的努力和饭碗……她不能失去这一切。她说:“医生,我不能接受你锯腿的建议。我一定要保住我的腿,我要回到我的服装店、服装厂,我不愿意再下岗。请答应我的要求,如果因没有锯腿而造成严重的后果,我认命,算我与服装无缘。我无法忍受没有腿、没有服装……”
       归雁说她付不出手术的巨额资金,也付不出那么长的时间。她知道,一旦她倒下,服装企业也要倒下,梦想也要破灭……
       终于,她对服装生意的执着感动了医生。医生用最好的治疗方案,奇迹般保住了她的大腿,也许是她火烫的事业心感动了冥冥中保佑她的永强,命运为归雁又开了一次绿灯。
       出院时,医生半是命令半是警告地说:“归雁,你必须休息一段时间,否则出现新的问题,我们医生也没有办法的。”
       但是,归雁无法休息,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这里谈判,那里签合同,请示、汇报、商务往来,这些都需要她亲自处理;外地来的一批批客商,都需要她亲自接待。她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整天拖着伤腿拄着拐杖,在工厂、商店、公司里来回穿梭。
志勇关心地对她说:“归雁,你不要拼命了,腿好不容易才保住,再出问题,医生也无能为力的了。我帮你做好吗?”
       可归雁含着泪说:“经商的事有时是认人不认物,我不亲自去会影响成功率的。你放心吧,好人会一生平安的!”
       她无言地凝望着远处的天空,酡红的晚霞一点一点地变成绛紫色,天边只剩下一抹微蓝。
       后来,连那抹微蓝都消失了,外面完全黑下来了,什么也看不见。突然,有些小星星亮起来了。
        "好美的星,好亮的星,好遥远的星。”
      “站在窗前看星星升起,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总是寂寞、孤寂,和一种失落感。唯有此刻才是最真实、最甜蜜,因为我们两人一起看。虽然你不能帮我很大的忙,但有你在我身边支持,好像我已经把握了一颗星,一颗好亮好遥远的星星。”
       她又何尝不知道,腿对自己的重要,她也是血肉之躯,她也感到很苦很累,但她感到创业不容易,要有血泪的代价。永强为捍卫正义,为改过自新,不也付出血的代价和宝贵的生命吗?
       她喜欢《飘》里面的郝思嘉,不止因为她美,更因为她坚强,她敢于面对生活的勇气。
       不知是她感动了上帝,还是冥冥中的永强的保佑,归雁的腿竟然完全好了。她扔掉拐杖,又一头扎人她的服装事业中,而且越做越好。
       她终于走出细雨迷茫的天空。
       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
       季节的变化似乎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人从一个阶段迈向另一个阶段似乎也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归雁,这个下岗女人,虽然错过了春天,但她历尽沧桑,她的秋天依然一样美丽。

评论信息

  • 郭海燕(2020-08-28 16:40:50)

    曲折而励志的故事,再现了下岗工人勇敢地与命运抗争,终于用双手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财富,故事很生动,很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