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离歌_二十 剥开云雾_纪实·历史_文狐网

血色离歌

二十 剥开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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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过后一直是阴雨天,盖云山更是全天浓雾弥漫,一丈之外看不清人影,少有外人进出的盖云寨显得冷冷清清。无疑,这样的天气影响着每个人的心情。突然有一天,人们爬起床打开门时,发现阳光早早地洒进门来,天空变得出奇的蓝,天气也暖和多了。难得的好天气,寨民们都纷纷走出家门,整个寨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巷道上到处是人影,妇女们又聚起一起弄针线活,男人们则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有的吹唢呐,有的拉二胡,有的习武……人们似乎暂时忘却寒冷和过去的纷争。
  可不知为什么,面对这种情景,盘静兰总觉得不踏实,这种表面上的火旺和祥和,就像样依附在光滑石板上的泥团,一旦风雨来临,随时都有散化脱落直至溶解的可能。那种无力挽留的失去,是盘静兰最不愿面对的。
  事实上,盘静兰的预感并不是空穴来风。自从上次独闯袁府后,许耀宗、袁飞一帮人一直没有动静,但关于他们动向的消息却时有风传。经验告诉她,平静过后很可能是更大的风暴,这种风暴一旦出现,所有一切又将发生巨大转变。
  是的,风暴真的来了。
  ‘嘭,嘭,嘭’————一阵沉闷但绝对响彻苍穹的木鼓声在盖云山回荡。这种不经常出现的警报一旦拉响,盖云寨五个分寨的青壮年立即倾巢而出,他们像一支支训练有素的作战小分队,眨眼工夫便聚集到寨门。他们在心里呐喊,既然风暴要来,我们就用肉身来挡,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风暴入侵神圣的盖云寨,如果这样,我们的灵魂将永远不得安宁!
  一群来势汹汹、手提刀剑的官兵、匪徒、打手蜂拥而来。他们上山的速度出奇的快,一如一群饿昏了头的恶豺,面对前方的猎物哪能停止得了前去掠夺的脚步?
  盘静兰登高俯视,发现来者中为首的除了许耀宗、袁飞、蜈蚣、东方行,还有一个读书人模样的棕皮蒙面人,也许因为棕皮蒙面人的奇特打扮,他站在那里如鹤立鸡群,特别显眼。盘静兰正纳闷时,大虎走近她,指着棕皮蒙面人说,静兰,他就是许仁。尔后又高声说,许仁,你有胆上山来,做什么没胆量扯下棕皮?你以为蒙着脸就没人认得你了吗?此言一出,寨民们无不露出惊讶和愤恨的表情,顷刻间,一束束灼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棕皮蒙面人。
  盘静兰脸一沉说,大虎,没有证据不要乱猜,现在重要的是不要乱了自己的阵脚。
  大虎焦急地说,好,静兰,我这就去扯下他的皮,让你彻底地大醒大悟!他正要迈步向前,几乎以此同时,棕皮蒙面人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嘎然而止时,他缓缓地摘下棕皮,露出一张皙白俊朗的脸。这张脸一如晴天霹雳,又如巨浪腾空,寨民们又一阵躁动。而更为吃惊的是盘静兰,她不但在心里“啊”了一声,整个身体还不受控制地踉跄一下,好在赵山宝及时扶了她一把。她在心里直打问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原来,给阴阳关守兵传令的棕皮蒙面人就是许仁,如此看来,追杀土垌寨寨民的幕后操纵者就是他。一时间,盘静兰百感交织,又羞又恨。但她毕竟是一寨之主,她不想在寨民面前乱了阵脚。于是,她定了定神,激昂地说,许仁,既然你脱下这身狼皮,你干脆一点说,你想怎么样?许仁向前两步,慢条斯理地说,静兰,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不错,给我父亲报信的人是我,向阴阳关守兵传令的人是我,谋划抓冲花引你下山来的人也是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为,但是,我也是奉命而已,静兰,我曾经跟你说过,只要你回心转意随我回骑峰镇,我保证不为难寨民们,也不会动盖云寨一草一木。
  许仁,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如果真的还有良心,就快快带你的人下山,否则,我的拳头是不认人的!盘静兰用力地扬起拳头。
  盘静兰,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女流之辈,何苦如此斗生斗死,如果你听从阿仁的话,对你只有一百个好没有一个坏。许耀宗以试探的口吻说。
  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啦,我做什么斗生斗死,别忘了我斗的是什么人,我斗的是你们呀,是你们逼我走上这条路的!盘静兰提高嗓音。
  许大人,盘静兰是臭水沟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咱们别跟她磨嘴皮子了,动手吧?袁飞边说边拿眼神征求许仁的意见。
  许仁略一思索,突然脸色变暗,举起右手一挥,他身后的官兵立即冲到前头。赵三公见状,也把手一挥说,乡亲们听着,打开大门,迎战敌人!
  未等寨门打开 ,大虎已从墙头跳跃下来,手握短刀直奔袁飞。紧接着,盘静兰、赵山宝、黄天霸、盘天威、赵伍、黄克等人也带领众寨民从寨门冲出。
  盘天威逼近东方行,黄天霸直取蜈蚣,赵山宝汇合大虎围攻袁飞,而盘静兰则与许仁请来的6位江湖高手火拼。
  刚打照面时盘静兰就感到眼前的江湖高手非同寻常,不但个个长相怪异,而且使用的兵器也少见。在这种强大的包围圈中,盘静兰只好采取“以守为攻”的战术,凭借轻巧的身体在6股力量间腾跃穿梭,寻找机会攻击对方要害。对方虽然兵器在握,但先前盘静兰经过一番苦练,拳劲已增两成,击败对方自然不在话下。果然,没过多久,6位江湖高手中已有2人被盘静兰的重拳震碎肋骨。受伤的2名高手一退,盘静兰神情大振,挥拳间又打落另外两人的兵器。
  盘静兰头上七色相间的绣巾在风中猎猎飘舞,舞成一簇带刺的山花。
  由于是近距离接触,赵山宝无法使用弓弩,拳脚功夫却是一般,没多久便被袁飞的掌力所伤,幸好只是拍中肩头。赵山宝无法施展功夫,大虎顿感压力,慌乱中手上的短刀被袁飞打落,他只能一边拼力抵挡一边后退,格架间,他发现袁飞的脸上浮着杀机,心里暗暗叫苦。危急之际,盘天威一斧结果了东方行的性命,飞速赶来协助大虎。有了盘天威相帮,大虎又捡回短刀,怒火冲天地说,袁飞,拿命来!只见他一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扑袁飞,袁飞刚想躲闪,但大虎手中的短刀已砍向他的脖子,刀落之际,袁飞的血喷涌而出。
  随着东方行、袁飞的毙命,蜈蚣、许耀宗等人的阵脚大乱。
  盘静兰一一击退6位江湖高手后,又朝许耀宗挥拳而来。许耀宗本来就不是盘静兰的对手,再加上锐气受挫,眨眼间便被盘静兰打翻在地,面对惊恐的许耀宗,盘静兰又想起父亲和冲花,心里不免顿起杀机,念想间已暗暗运气,将全身力量集中到右臂,准备一拳结果许耀宗的性命。正在这时,一直在背后观战的许仁从腰间悄悄拔出洋枪对准盘静兰的背部。就在许仁扣动板机的一瞬间,大虎大声说,静兰,小心!几乎以此同时,他腾空而起猛扑过去,刚好落在盘静兰后背,枪响之际,大虎也捂着胸口缓缓倒地。
  赵山宝惊叫一声,迅速取下弓弩向许仁射去,利箭正好刺中许仁的要害,只见他应声倒下,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听到枪声的盘静兰来不及要许耀宗的命,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大虎恸哭起来,说,大虎,你做什么这么傻呀,大虎,你会没事的。
  大虎微微一笑,断断续续地说,静兰,我、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我、我要去找冲花……
  盘静兰哭着说,不,大虎,你不会这样的,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大虎用力地举起手,轻轻地抚摸盘静兰的脸,然后将盘静兰和赵山宝的手紧紧合在一起,深情地看着盘静兰。盘静兰正想说什么,大虎却头一歪,永远地闭上眼,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溢出。盘静兰抖着手轻擦大虎眼角的泪,突然,她将大虎紧紧搂在怀中,任凭眼泪扑扑落下……
  盘静兰交代黄克等人抬走大虎,走到许仁身边,见许仁喘气如丝,伤口处溢黑血,便明白赵山宝已将箭头涂上毒药。她心里一酸,说,许仁,我真搞不懂,我有哪些地方对不住你,你竟然这么狠心对待我?
  许仁微弱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因为,因为我不想一辈子行医,我想进京做官……这也是为你好啊……可是……
  许耀宗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抱起许仁的尸体往山下去。
  赵山宝怒火未消,拉开弓弩欲向许耀宗射去,却被盘静兰拦住。盘静兰淡淡地说,随他去吧。她转过身,微微仰起脸望着远山,又一行泪夺眶而出。见此情景,赵山宝也望着远山说,静兰,你是担心老寨主怪你吧?你放心,他不会怪你的,你放了许耀宗,并不代表你就是轻易忘却恩怨的人,反而更说明你是个大忍大善的人。盘静兰说,是真的吗,山宝?赵山宝深情地看着她点点头。盘静兰握紧赵山宝的手,微笑着,低泣着。
   
  夕阳西下,满天通红。
  盖云山被晚霞染成一座光芒四射的“金字塔”,热烫得让人直想流泪。一阵清脆的女歌声从山林间传出来,悠悠荡荡,洋洋洒洒。那声音,像冲花的,似乎在倾诉一段忧喜交织但永不消逝的心曲。
   
  伴随着那歌声,盘静兰轻轻地哼起那首古老的歌:
   
  哟呵,我们从远方来,穿过一道道山梁,过了一山又一山;
  哟呵,我们开荒种地,盖起一座座暖窝窝,过了一年又一年;
  哟呵,我们别离家园,顶着一场场冷雨,那是一朵朵泪花花啊……
   
  盘静兰含着泪说,山宝,你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名吗?
  赵山宝说,我知道,我永远都知道,我们瑶家后代都知道,叫《过山谣》。
  盘静兰说,我听阿爸说过,我们的祖先并不在骑峰镇土垌寨,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的根在哪里,只知道曾经迁徙过很多次家园,为了逃避剥削和压迫,为了争取自由和幸福。如今,虽然我们又一次别离家园,别离故土,但是,但是我真不知今后的路在何方。
  赵山宝说,是的,我的祖先也不在铁岭镇盖云寨,我们都是从一座山头搬到另一座山头的,所以我们都会唱这首《过山谣》。静兰,我们经历过这么多坎坷,老天也会开眼的,相信我,以后我们会好起来的。
  一滴泪,从盘静兰眼角悄然落下。
  霞光下,盘静兰和赵山宝紧紧相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