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古街情_第二章_都市·言情_文狐网

悠悠古街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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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象一朵花那样柔和地合拢起来,一条盐运东街就静静地匍匐在月光下,青石板路面和两旁的楼房也沐浴在月的清辉中,静静的空中流淌着一阵阵叮叮咚咚的古筝声:
幽植众宁值,芬芳只暗持。
自无君子佩,未是国香衰。
白露沾长早,春风到每迟。
不如当路草,芳馥欲何为?
这是以崔涂的《幽兰》诗谱曲弹唱的,诗人笔下的幽兰形象是寂寞自香、春风迟到、白露早沾,虽有“国香”美名,但命运不济,还不如路旁的凡草。
当这曲似曾熟悉的《幽兰》曲在盐运东街悄悄响起时,邻近楼房的何一鸣禁不住心中一颤,多么熟悉的古筝声,多么熟悉的《幽兰》曲调!是若兰,一定是若兰回来了。他心中一阵狂喜,不禁冲动地推开窗口,伸头往若兰住的小楼望去,只见若兰的房间果然亮了灯,阵阵古筝声正是从飘荡着白色窗纱的窗口流淌出来,仔细闻闻随风飘来的空气,竟然飘荡着幽幽的兰花香味。一鸣知道,这是若兰弹古筝的习惯,她一定会燃起一支兰花味的香,在渺渺飘浮香味的青烟中弹奏。他真想象过去那样对着若兰的窗口大声喊一声:“嗨,若兰!”但话语刚到嘴边,又缩回去了,现在的他和她,已不是当初热恋中的朋友,他已经有了妻子,若兰也名花有主。世事难料,那么情深的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是第六感觉的作用,若兰正在弹琴时,心中也突然一颤,不禁停下手,拉开窗户,伸出头去,看见一鸣正象过去那样,一听到她的琴声,就会从窗口伸出头来,但就是没有象过去那样亲热地对着自己的窗口大喊一声“若兰”。是的,他们已不是过去青年时的一鸣和若兰了。然而,他们还是微笑地点点头,不约而同地道一声:“你好吗?”但却都不知如何往下讲。虽然他们之间已有十年没有联系,但通过颖思,也都知道对方的境况。
一鸣此时在窗口对着若兰作了一个熟悉的手势,若兰就已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让她继续弹琴。若兰微笑地点点头,走回古筝前,默默地定了一下神,伸出纤长的手指,气定神凝地弹起琴来。一首《春江花月夜》,又一首《高山流水觅知音》轻轻地流淌在盐运东街的夜空。在这幽雅而又略带忧郁的古筝曲中,仿佛把他们带回远去的儿时、少年时、青年时的回忆中。
7岁时的小若兰正在家门前的小庭院的白兰树下,学着母亲躺在藤躺椅上看小人书。突然,“砰”的一声,一个肮脏的小球打在她的书上,小人书被印上一个黑黑的球印,若兰生气地哭嚷着:
“谁这么坏?把我的书弄脏?!我不、、、、、、”
这时,从庭院的小门缝中探出一个剃了小平头的小脑袋,这是隔壁作家的儿子何一鸣。他的父亲是个有名的作家,写出了几部在全国出名的长篇小说。但他的儿子一鸣却与文质彬彬的父亲不同,十分调皮捣蛋,怪不得民间有个传说,画家的儿子不画画,作家的儿子不写书,商家的儿子不经商,也许是见多了就产生厌烦的感觉吧。这时,一鸣一手推开门,急忙闯进来一边找球,一边大声说:
“我的球也没长眼睛,怎知道你会在这里看书?谁叫你不在房间好好看书,却偏偏坐这小院子看书,该你倒霉!”
说完,他拣起自己的小球就横冲直撞地跑出去,若兰对着蛮不讲理的一鸣背影,委屈地哭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妈妈给若兰穿上新衣服,背上新书包,带着她上学去了。
培育路小学就在盐运东街隔壁,她们在操场上看见的一年级新生有好几个是盐运东街的,若兰看见楼下的李颖思,还有前几栋耧的张建军等好些老街的邻居孩子。她高兴地拉着好友颖思的手说:
“颖思,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最好我们能分到一个班。”
颖思高兴地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果然,她们被分到一年(1)班。当若兰和颖思高兴地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时,又被后面匆匆忙忙闯进来的一鸣撞了一下,她生气地瞪了一鸣一眼,不高兴地想:怎么这样巧,又跟他同一个班。
可到分座位时,若兰更傻了眼,陈老师竟把自己和一鸣分到同一张书桌当同桌了,可一鸣却幸灾乐祸地说:
“刘若兰,我们同用一张书桌了。现在我在书桌中间画一条线,你右我左,不许过线,谁过线手肘就要挨一拳。”
若兰惊恐地看了一鸣一眼,又看看书桌中间的那条线,上课时只好小心奕奕的。
有一次,她的左手肘不知不觉地过了线,正当她用心写练习时,左手肘突然被狠狠地挨了一拳,疼得她“呱”地一声叫起来,眼泪直流,耳边却听到一鸣说:
“刘若兰,你过界线了,所以我要打你一拳。”
陈老师正在前面看同学的练习,听到后面传来若兰的哭叫声,马上走过去问明情况,严厉地说:
“何一鸣,放学后留下来,把课文抄50遍交给我。”
一鸣惊慌地应了一声,等老师走后,他生气地说:
“刘若兰,就是你连累我受罚。”
放学了,一鸣留在教室抄课文,若兰和两个同学在搞卫生。打扫完教室后,若兰对两个同学说:
“你们住得远一点,先走吧!我住在隔壁的小巷,留下来把垃圾倒了再走吧。”
那两个同学高兴地背着书包先走了。一鸣听见后想,她还挺好心的。若兰拿起垃圾箕正走出教室,一不留神被一张伸出一点的凳子拌了一下,连人带垃圾倒在地上,小腿鲜血直流。若兰尖声哭叫起来,正在抄书的一鸣看看教室没有人,他只好走过去拉起若兰说:
“哭什么,不就是流血吗?来,我送你去卫生室上点药。”
若兰看见平时老欺负自己的一鸣肯送她去卫生室,就忍住眼泪和疼痛站起来,但脚刚摔伤,一下走不了,一鸣只好扶着她慢慢去卫生室上药,上完药又扶她回教室坐在座位上,还顺手帮她打扫干净地上的垃圾,出去帮她把垃圾倒了。回来时,只见若兰正在帮他抄课文,他走过去一看,他原来已抄了40多遍,剩下的几遍正没心抄了,若兰已帮他全部抄好,而且还学着他的笔画,乍一看也看不出破绽。一鸣高兴地说:
“若兰,想不到你还这么好,我一向看不起你娇娇惯惯的,我们这条老街的小孩背后都叫你‘小姐’,跟我们不一样,想不到你也挺好心。以后我也不再欺负你了。走,我送你回家。”
回到家里,妈妈看见小若兰的小腿包扎着,心里十分心痛,连声问:
“若兰,怎么这样不小心,还痛吗?”
若兰摇摇头。妈妈又对一鸣说:
“若兰从小身体不好,你们是邻居,又是同学,你以后要帮伯母多多照顾她,好吗?”
一鸣懂事地点点头。从此,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做功课,一起玩耍,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不管谁敢欺负若兰,一鸣就一定会挺身而出。
若兰也处处细心地关心帮助一鸣。在除四害中,老师要求同学们每天要带苍蝇拍,打一火柴盒的苍蝇上交。若兰是女孩,她能到妈妈工作的市场静静地拍好多苍蝇,而好动的一鸣,粗手粗脚地走上前时,苍蝇就会醒觉地飞走了。因此,若兰总会帮一鸣打苍蝇。
这时,正是大炼钢铁时期,老师要求同学们每天放学都要去拣废铁。因为人人都去拣,多人走的通畅、干净的大道已很难拣到废铁,要到一些少人去的肮脏的地方才能笺拣到,一鸣知道若兰很怕到那些地方,就叫她回家做功课,自己到处钻孔钻洞地拣,拣到就分一半给若兰回学校交。后来,到处都无法拣到废铁,听说是上级的要求,各家各户的铁门等都要拆去炼钢。看见小若兰含泪看着自己喜欢的铁雕花栅栏门被拆下抬走时,一鸣走过去拉着若兰的手说:
“若兰,别难过!我知道你喜欢那扇铁门,以后我长大了,一定帮你买回一扇一样漂亮的铁门。”
若兰妈看见时,也在心里暗暗落泪,当年丈夫勇就是从这扇铁门走出去,一直至今还没有回来过。自己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走出家门的小姐,还挺着大肚子,还要侍奉多病的家婆,她感到那样的茫然。然而,她还是尽力去做。当家婆听说儿子走了,哭得死去活来,她跪在家婆面前,柔声地劝说,家婆看见媳妇的肚子,想到还有未来的孙儿,连忙扶起媳妇,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广州解放了,政府没收伪军、官僚房产,她们在盐运东街的那栋漂亮的三层小楼房,被没收了两层半,只剩下半层给她们,若兰妈没敢出声,家婆伤心地哭得一病不起。若兰妈小心地侍候她,为她请医生看病,但思儿心切和为失去两层半楼房伤心过度,她等不及再见儿子和见见未出生的孙儿,在弥留之际,她指指胸口挂着的玉如意和放首饰的钥匙,指指若兰妈的肚子,一口气上不来,就过身死了。若兰妈知道家婆的意思,那些是传说由南越王刘龚后代一代一代留下来的老玉,家婆叫她留给儿子和孙儿。孩子出生了,是个娇美的女孩,她觉得这女孩生就一种清雅的气质,就取名为若兰,并为孩子挂上奶奶留下的玉如意,保佑孩子无灾无难快高长大。这时,蒋介石已带军队占据了台湾,没有力量打回大陆。她已不寄希望勇能再回来,在若兰刚一岁会走路时,她就在附近市场找了一份卖菜的工作,含苦茹辛地抚养女儿。铁门拆掉了,已不复存在,就象勇当年从这门前消失,成为逝去的梦、、、、、、
叮咚的古筝声流淌在静静的盐运东街,勾起两代人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