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不该爱的人(长篇小说大接龙,诗歌散文组)_第七章(作者:姜美玲)_都市·言情_文狐网

爱上不该爱的人(长篇小说大接龙,诗歌散文组)

第七章(作者:姜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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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夜,清风习习,月华如水。
     陈凯站在画室的窗前,月光透过窗户洒满他的一身。一个周前的画展为他赢得了太多的鲜花和掌声。作为画家,有的人用笔用心创作,而他却是用生命践行着艺术。两年来,他废寝忘食,发誓要把鲜活的灵魂融进五彩画作里。
    他成功了!
       画展那天,人们对他的一幅幅画作赞不绝口。画里,可以感受到微风拂过山野,可以听到山溪叮咚幽谷,可以看到飞鸟掠翅明净而高远的天宇,那里蔚蓝一片,云彩正绽放成雪白的花朵。而最美的,就是那幅《爱之美》的人体画,它含蓄凝重,尽显人性美好的一面,让人达到心神宁静,它升华了那些蒙昧不化的尘土般的臆想。从视觉和感觉荡涤人的灵魂,给人以无尽的遐思和永恒的眷恋……,他相信,任何人都会用一种默契的、超然物外的语言与这张《爱之美》作跨越时空的交流。
     “丛倩,我得感谢你。”陈凯在心中默念。一个愿把自己奉献给艺术的女孩,她的勇敢难能可贵,她的青春靓丽和内在素质的完美融合更赋予她超凡脱俗的魅力。这两年中,陈凯说的最多的两个字便是:真美,真美。
       在美的面前,无论你有多高的才华,语言似乎总是匮乏的。
       在陈凯眼里,丛倩就是一首充满梦幻的诗歌,一袭白衣,纯洁无瑕,莞尔一笑,温柔似水。一旦开口,却字字有力,直抵灵魂。
       两年前,他们初相识后不几天,他就在自己海报的上方又贴出一张海报——画展延期。
       三月的风,温柔中依然带着几份刻骨。“陈老师,恕我直言,虽然你是人们共认的大才子,但我认为你的许多作品里缺少撼动人心的主题。”
       听了这些,陈凯很吃惊,北大执教这么多年,学生们对他总是言听计从,对他的作品更是崇拜有加,而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中文系的小女生,第三次见面竟敢评判他的作品。他不仅来了兴趣:“噢?你说说看。”
     “陈老师,我虽然不懂绘画,但我认为艺术之间都是相通的,像你,一个具有古诗词功底的绘画大师,戴着“最负盛名的大才子”贵冠,而在我看来,你的作品并不成熟,比如这张……”
       丛倩用手一指一幅风景画作,“这也许是你的得意之作,我却认为明度太高,缺少层次厚重感。再者,画面缺少动态的东西,所以缺少生命力。我想,你作画速度一定相当快。”
     “快有什么不好吗?”陈凯微笑着问她。这个小姑娘指出的问题的确高明。陈凯没有表现出一点点不高兴,他不为自己解释。只想继续听听她的想法。
     “快不是不好,深思熟虑之后的快可见大师的功力。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太快。陈老师,恕我直言,山子的离世那天,我对你就有许多不理解。”

     “噢?”

     “我不理解的是:那时你画展的海报刚贴出去,师生们正在咨询你,你就因为朋友的离世而不顾一切,莫名其妙地投进未名湖,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你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什么?我想问问尊贵的大师:是不是在你激动的时候,你生命中的一切都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她一口气说出这些,却因语速过快,两颊微红。
      眼前的小女生年龄虽小,但是思想很成熟。陈凯只是看着他,并不作答。心灵的震撼,与年龄无关,与性别无关。
看到他不说话,丛倩继续说下去:“山子的情感信念很大程度上是寄托在精神层面的,甚至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幻想,当梦想触碰到现实的大地,他就会痛不欲生。他一直孤独着。这种苦是别人帮不了的。”
    陈凯承认:山子的离世,曾给他带来巨大的悲痛。那种痛彻肺腑的感觉让他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理智。所以,那日他难以控制心中的冲动一下子跳进未名湖里。梦境一般。至于为何要那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此后,他不修边幅,焚画烧诗,以此怀念友人,不觉中已成为一个纯粹的须眉浊物。他永远想不到,就在山子离开的同时,会有一个懂得诗歌,并且愿用生命热爱艺术的小姑娘走进他的生命。而且她还会义正辞严地修正他。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丛倩,然后说道:“丛倩,你说的相当好。我感谢你并接受你的批评。你说的我的画作中缺少撼动人心的主题。这句话令我想起我的母亲。与你一样,母亲喜欢白色,也喜欢诗。她说过,诗需打动灵魂,而许多人,诗中缺少灵魂,钓名沽誉也好,无病呻吟也好,硬拼一些貌似诗的句子,冠冕堂皇在出现在大众面前,这是对人心的一种污染,是对阅读的一种伤害。今天你的话提醒了我,以诗类画,同样如此,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也许我急了些。你刚才说到山子,我……,陈凯说不出话了,巨大的悲痛又向他袭来。
      丛倩站起来打开了窗子,清风一下子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端来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又坐了下来。
     “丛倩,至于跳湖这件事,我难以向人们说明白自己的内心。因为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去了另个世界……”
     “陈老师,我记得泰戈尔曾说,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自己。战胜自己,就是与大地垂直而不是平行。在奋发向上和颓废低靡的不断交替中,倾情演绎着各自不同的一生。陶渊明曾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我认为,艺术与做人一样,一个男人,他应把天真的冲动埋进有内涵的深沉里。但他的内涵决不需要他邋遢脏乱的长发来表现。我不懂绘画也不是诗歌的大师,但是我认为:当心灵到达一种境界,诗就在那里,画就在那里,无论你写与不写,画与不画,它就在那里……”

      说完这些,丛倩便起身告辞。
    陈凯陷入长长的思考之中。一直以来,没人对他和他的作品进行这样深刻的评判,他不得不对这个获得德国歌德诗歌奖的小女生刮目相看,她思想澄澈语言犀利,几句话便击中要害。
    接下来的几天,他那象征艺术家的长发已经不见了,最令他的学子们惊讶的是:陈凯老师改写了海报——画展延期。

    月光下,白纸上的几个句子清晰可辨:浩荡的大海已经酣睡,年轻的朋友,你在做什么?是灯前学习,还是月下聚会?
    这是大诗人纪宇的句子,是那个晚上陈凯在等待丛倩时写下的。而迟到的丛倩带着春天一样的笑容,象一朵小花灿烂地绽放在他的面前。
    看到他正在写的这些句子,她轻轻一笑,从背后拿出几枝迎春花,在陈凯面前轻轻一晃:“陈老师,我刚在未名湖畔采的,送给你。”
     金黄色的迎春花,正朴素地绽放着生命的热情,她把春天带到他的面前。
      “心灵的美,却似流不尽的甘泉水”,丛倩一边俏皮地朗诵着一边欢快地把迎春花插到窗前的玻璃杯里……
      “从倩,你来看,这副画我根据你的建议加上了一棵树,你再来谈谈感觉如何?”
      “这下子好多了,这棵树一是保持了构图的平衡,二是恰恰作为画面中貌似静止的元素却隐隐地为画面增加了些动态的东西,从画家的脚底,到无边的天际,中间景物更进一步体现了画面的层次……
      “陈老师,你再把明度调整一下。把近处的绿色植物变成剪影效果的深色,这样一来,近处的凝重可以衬托出景物的纵深,那条斜斜的小径,可以把人们视线引向“林深不知处”。

    画室空旷而安静。两年中,他们就这样倾谈着画作,畅谈着艺术。一直到人体画完成。而今,丛倩就要迎接毕业,即将面对新生活。想到这里,陈凯感觉被巨大的孤独包围着:以后我怎么办?
       他走出画室。天边,不起一丝风;空中,不落一片叶。一切都是静的。“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
       对着月亮,陈凯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句子。未名湖畔,娇柔的月色正凝视着无风的湖水,静静地倾诉着千古不变的相思。两年前,天才诗人山子的离世,他一时冲动,从这里跳下湖。如今,丛倩的诤诤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我认为,艺术与做人一样,一个男人,他应把天真的冲动埋进有内涵的深沉里。”
    陈凯自嘲地笑了笑:应该回家看看了。一直忙于画展,许多天没回家了。
    晓涵不在家里。许是到朋友家里打牌去了。她是陈凯的同窗好友晓宇的妹妹。
    早已习惯了家里无人的感觉。他打开电视。
    电视里,女人公正对着病榻上男主人公声泪俱下:“在爱情千万年温情目光的俯视下,在无垠的旷野中,在无边的星月下,你是老的吗?在无比苍老又无比年轻的爱情面前,我们都还是孩子啊……可你当年为什么那很狠心拒绝我?我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一定要留下来陪着你”……
    他顿时感觉眼角湿润。许多时候,不是别人太煸情。而是我们自己太多情。
    他又想起了丛倩。在人体画将要完成的时候,他取出那串佛珠。“来,丛倩,你戴上它,我把它也画进画里。”
丛倩迟疑了一下,她接过佛珠,戴在手上。
     “丛倩,今天画作完成,我无以感谢,把这串佛珠给你作为礼物好吗?”
     “陈老师,这佛珠对你意义非同寻常,做模特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能接收你的任何礼物。”

  晓涵回来了。推门声打断了陈凯的思绪。
  “我今天听老张说你那位字画鉴定专家的朋友要买你的《爱之美》,有这事吗?他能给你多少钱?”
他看了晓涵一眼,她正满脸堆笑看着他,他又把目光转向电视。
      “哑巴了你!看你那个呆子样。价钱合适就卖了吧,这么多年,一直画画画,也没见你卖过钱,画又不能当饭吃。”晓涵急的有点想骂人了。
     陈凯与妻,一直是人们眼中令人称羡的一对儿。才子配佳人,只是,他很不喜欢听那些一张嘴就能把两人隔开千里的话语。所以许多时候他住在画室里。
    一会儿功夫,晓涵那白净的脸上已贴满了黄瓜片。唯有两只眼睛对着他一眨一眨,嘴上依然唠唠叨叨地埋怨着:“你就是个死脑筋,画呆子!当初真没认清你是这样一个人。”
     他坚持不说话,说了她也听不懂。丛倩的影子又在他的脑子中浮现。他想:为何,我与这个小女生能越过岁月的长河,在一起竟有说不完的话?想累了,他睡着了,窗外的月光已移近中天。
       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陈凯从梦中惊醒。屋外的阳光温暖而灿烂,晓涵已经在镜前揩那些香料和油脂了。她是个不做早饭的女人,她怕烟火沾身,因为爱美,她每天需要半个小时的妆扮时间。
     是好友文武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老弟,商量下,能否把你的《爱之美》卖给我。”
     陈凯知道,画展那天文武就在这幅画前赞不绝口:“陈凯,这幅画好!能卖不?”
      “文兄,你不会想买下这画吧,估计你得拿出巨资啊,”另外几个朋友在一边打哈哈。
     陈凯当时笑而不答。
     现在,文武把电话打到家里来,看来他是动了真心想买,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文兄,你这样令我很为难,我们暂且不提《爱之美》好吗?别的画,你看好了哪张,我都可以送你。”
   ……

     “你疯了?文武可是一个有钱人,你不会爱上画上那个小狐狸了吧?让她嫁给你好了。”刚放下电话,他就看到怒不可遏的晓涵站在他的面前,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脂粉的味道。”
     “我自己的画,我有权作主!请你有点教养,不要侮辱别人!”他语调不高却沉着有力。
     她惊呆了,结婚以来,他一直顺着她。甚至于爱美的她怕生孩子变了身材而不想要孩子这件事,他也顺着她。他曾对她说,我的母亲未婚就生下我,饱受了人生的苦难。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
     但是她永远想不通:只是到底为什么他如此在乎这幅画,快到嘴边的肥肉他闻都不闻一下。她把门重重一摔,出去了。
    陈凯知道,晓涵这样的女子,她永远不屑于精神世界,她不会纠缠于灵魂和思想这样深奥的问题。用她的话说:那又不能当衣服穿,又不能当饭吃。当年,热烈追求晓涵的阿坚曾在他们的婚礼上借着酒劲拍着他的肩对他说:小子,晓涵太傻,她嫁给你这个书呆子是不会幸福的。走着瞧,别以为结婚了你就胜利了,她应该是我的。陈凯想:如果晓涵当初嫁给了阔少阿坚,她应该比现在幸福的多。
    由于处于不同的思想层次,大家对幸福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理解。有时一心一意的给予,别人未必就能容纳的下。尤其在思想交流上,随着岁月的流逝,两人已经无话可谈。
    当初的晓涵在与陈凯初识的宴会上,她就喜欢上了这个高大帅气的大才子。哥哥晓宇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为他们牵线搭桥。青春是冲动的。也许一个瞬间便能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牵到一起,然后纠缠一生。
    空旷的屋子里,安静有些死寂。陈凯又想起夜里的梦。梦里,仍是丛倩,她端庄在站立,似一尊美丽的雕塑。他执着画笔,精致构画。地上画稿一堆,有原始森林的古木,有嶙峋峥嵘的山石,每幅画,都倾泻着创作的激情。
    这是怎么了!为何醒着梦里,都离不开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能够带着温馨的芬芳穿透心扉,拂去晓风残月的忧伤。要是能够长醉不醒多好!他拾起一只笔,挥写下了几个句子:
       春去秋来心渺茫,飘零寒叶送凄凉。
       一从司马抚琴后,多少知音怕断肠。
       此时,陈凯心中有千万句想说的话,他推开门,他想立刻找到丛倩,敞开心窗,告诉她,以后的人生,他不能没有她。
未名湖畔,垂柳依依。 “一个男人,他应把天真的冲动埋进有内涵的深沉里。”丛倩的话在耳边响起。
       他长叹一声,把头一扭,向着画室的方向走去。
     ————
      “倩,同学们都在议论你给陈老师当模特的事情,有的话很难听,你听到后一定要坚强面对啊。”丛倩的好友依梅小心翼翼地说道。
    丛倩微微一笑,“梅,你放心好了,在做这件事之前,我把一切都想过了。人生,无非是那么几十年,或波澜不惊或热烈燃烧,只看个人追求了。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去吧。”
       依梅看了看丛倩,她知道丛倩是个傲气又自信的女孩子。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呀,“倩,要是你抵挡不住了,千万不要冷心。别忘了还有我。”
     “梅,我很感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流言飞来的时候,表白和解释是苍白无力的。这个世界分为艺术的世界和平凡的世界两部分,在艺术的世界里,我选择了与陈凯老师站在一起点缀这个世界。对此,我永远不会后悔。”
    依梅看着自己的好友,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梅,我曾经无情地指责过陈凯老师,而陈凯老师总是欣然接受。可他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的人。他的思想自由旷达,对艺术有着特殊的理解与执着,尤其是他认真作画的时候,更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
     “对了,梅”,丛倩似乎想起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她对着依梅的眼睛认真地说:陈老师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灵,他心中的女性是伟大不容侵犯的,每当他提起他那苦命的母亲,总是满眼泪水。那天我问他孩子多大了,他说,他的妻子不想要孩子,他尊重她。”
       或许是被陈凯老师尊重女性的行为感动。依梅感觉有泪水流出。她握了握丛倩的手。“倩,我知道了,陈凯老师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我和你一样尊敬他。”
       她知道,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丛倩虽然不顾一切但她有一颗冰玉之心。赏她,绝对不能用世俗的眼光。两年前她获得了德国歌德诗歌奖,也是自己偷偷帮她投的稿。但是后来,诗人才子们热衷于用年轻的生命履行诗中关于死亡的契约,于是许多人便把诗人看成神经质,脑子有问题。所以,丛倩把写的诗歌全部藏了起来。她不想让自己的诗歌卷进这些话题。
    转眼又到了三月,美术系的学子们正在未名湖边写生。沐浴着青春的热情,陪伴着浪漫的心声,艺术的三月多美!一支支画笔能让赤热的生命绽放出美妙绝伦的花朵,能让心底的相思长成绿荫蔽日的大树,能让每分分秒秒的热情长成一片片心状的叶子。
     丛倩与依梅从图书馆回来,也在湖边行走,湖水清波荡漾,湖边鸟语昵喃。
      “倩,告诉你一件事,我恋爱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才告诉我,他是何方大才子”?
      “以后你就知道了”。依梅羞红了脸。
     依梅的生命有了寄托,丛倩为她高兴。
      “倩,记得陈凯老师是从这里跳下去的,相信以后他不会那么冲动了。”
     陈凯!好几个月了,丛倩都没见到陈老师了。不是不想见,而是为了给彼此的生活留一份宁静。
     她立刻拉着依梅的手,跑到画室,室门虚掩,不见人影。室内摆设,一如几个月前。桌子上,有一张画纸,上面遒劲的书法书写着几句诗:
     春去秋来心渺茫,飘零寒叶送凄凉。
     一从司马抚琴后,多少知音怕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