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不该爱的人(长篇小说大接龙,诗歌散文组)_第一章(龙头:衣向东)_都市·言情_文狐网

爱上不该爱的人(长篇小说大接龙,诗歌散文组)

第一章(龙头:衣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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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衣向东


  傍晚时分,下雨了,很急。一道闪电拖着耀眼的光,从浓密的云层穿透下来,在窗前屋后炸开,天崩地裂一般。
  我惊得打了个颤,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停电了,屋内漆黑。世界被哗哗的雨声淹没了。我找出备好的蜡烛。小区还不完善,时常停电,蜡烛成了必备的物品。
  因为喜欢安静,我把新居选择在京城以北的大山里。这里山岚叠嶂,谷壑交错,百余栋别墅散落在几十条沟叉中,每条沟叉只有四五户人家。房屋上下两层,依山而建,独门独院,错落有致,建筑风格别致,透出浓郁的欧美风韵。
  是一个心灵栖息的好地方。小区刚刚落成,我就迫不及待地装修入住,在宽敞的书房内敲打文字了。
  小区没有几户装修的,即便是装修好了的,也无人居住。购买这些房子的业主,都是为了休闲,只有节假日才会偶尔来一次。
  虽静,却也多了一份寂寞。
  蜡烛燃亮了,烛光在宽敞的别墅内有些微弱,迷离的光影中,可以看到窗外的玻璃上肆意流淌的雨水。屋内的器具在烛光里变得诡异起来,一个个鬼鬼祟祟的。
  这个雨夜显得有些慌张。我迟疑了一下,起身。我把窗帘拉上,闪电和风雨都被遮挡在窗外。一层布帘,似乎在我内心扯起一道屏障,让我多了一丝安全感。没错,我是一个缺少安全感的人,我经常觉得有人会像空气一样,从门缝溜进来。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门铃响了,很急促。我心里怔了一下,谁会在这时候来访?扭头去看书桌上摆放的监控屏,门楼下的监控摄像,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女人,正收起雨伞,用手梳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或许因为是一个女人的缘故,我毫不迟疑地打开了房门。男人在女人面前,会失去一些智商。
  她走进屋,我闻到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香甜气息。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白衣,看上去有着绸缎般润滑,被雨水打湿的地方粘贴在身上,平添了几分性感。
  “真对不起,打搅你了。”她先说话了,“我是你的邻居,我屋里怎么停电了,你这儿却亮着灯……哦,你这儿也停电了。”
  她不等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我忙说:“是是,我用的蜡烛,也停电了。”
  她不好意思笑了,说:“啊,我搞错了,还以为你是大作家,物业给你特殊关照了。”
  我有些惊讶,她怎么知道我的职业?
  “你是哪一栋别墅?入住了?”
  “我是D18,就在你对面那条山谷里。我姓丛,叫丛倩,别人都叫我倩子。”
  我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对面山谷有几栋房子,更不知道D18在什么位置。眼下小区杂乱无章,道路和门牌号都没明显标志,外人很难分清房屋的分布。尽管是一个小区,但山谷与山谷之间有一段距离,我从来没去过别的山谷。
  “进来坐吧。”我算是向她发出了邀请,并顺手从餐桌上扯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她。
  她把手里的雨伞依靠在门边放下,接过餐巾纸擦拭额头上的雨水。然后,她小心谨慎地走了几步,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很显然,她接受了我的邀请,并不准备立即走开。我心里有些兴奋,偏远的深山,孤寂的雨夜,能跟这样的漂亮的女人闲聊,是不可多得的快乐。
  我引她到了书房,她在书柜前翻弄了几本书后,很羡慕地说:“呀,这么多书,一看就很有文化。”
  我摇头。我说,书多不一定有文化,钱多不一定有幸福,朋友多不一定有知己,老婆多不一定有儿子。她听了我的话,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笑起来太诱人了,这种迷人的笑会让很多想象力丰富的男人迷失方向。
  我应该属于那种想象力丰富的男人。
  “喝茶还是……咖啡?”我问她。
  “随你,都行。”她看我有些犹豫,又说,“那就茶吧。”
  一杯红茶放在她面前,有些烫,她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我心里有个疑团没解开,婉转问她怎么知道我的职业,她就说了。原来她来看房子的时候,售楼小姐得知她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住下来,于是就拿我做广告,说这儿肯定很安静,某某作家也在旁边买了房子,专门用来写作的。
  “你应该找他们要广告费的。”她歪了头看我。
   她的话让我很开心。男人在女人面前,都会有一些虚荣心的。
  “你也喜欢安静?你做什么工作的,可以问吗?”我问,猜测她不应该是上班族,上班的人不可能有这份闲心情。
  “啊,没工作,岁数大了,突然喜欢清静,才跑这么远买房子。”
   我笑,说:“把钱挣够了,要修心养性了吧?你才多大呀,就说老了。”
   很显然,我在打探她的年龄。她也听出来了,并不忌讳,说:“我今年四十二,属猪的。”
   我吃惊地仔细打量她,真的不敢相信她四十出头了,按照我的猜测,她也就三十二岁吧,整整误差了十岁。
  “不可能吧?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丛倩。”
  “不,是真的。”
  “你比我猜想的多出了十岁,我还是有些不相信呀。”
  “哦,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也不奇怪,我刚出来,算是被冷冻了几年。”
  “刚出来?什么意思?我这人笨,不太明白……”
  她的脸色微微羞红,抿了一下嘴说:“就是刚从监狱出来。在监狱内,没有竞争,也就没有欲望和焦虑,反正出狱的日子早就算好了的,只是慢慢消耗时光,人也就不怎么衰老。”
  我惊呆了,看着她,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她的表情上,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可我怎么也无法把她跟灰色高墙、冰冷的铁丝网联系在一起,她的一头秀发、娴静的神态、白皙的皮肤,还有这双美丽纯净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有过牢狱之灾的人。
  大概我的吃惊有些夸张,出乎她的意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忙低头喝茶。外面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我倒希望这雨一直下到天亮。
  我试探着打破沉闷的气氛,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伟大的经历,怎么进去的?不介意问吧?”
  她有些顽皮地撇了嘴角说:“都出来了,还介意什么。爱上不该爱的人。”
  尽管她说的模糊,但我明白这件事跟情感有关,应该是一个让人扼腕叹息的爱情故事。“有这条罪么?快讲给我听。”我有了一种欲望,要了解这个故事的始末。她问我是不是要搜集小说素材,我说如果真能写成小说,一定请她吃饭的。
 “你的小说写得很美,很感人,尤其你笔下的女人,一个个都很精彩。”她突然这么说。
  听口气,她读过我的小说。我觉得很幸福。其实她原来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听了售楼小姐的介绍后,才回家上网搜我的,一口气看了我很多小说。直到后来,我才悟出了一些味道,觉得这个雨夜,她是有准备而来的,就是要把她的故事讲给我听。
  在摇曳的烛光里,她给我讲了跟一个叫沙克的男人和一个叫陈凯的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最终她因为沙克被逮捕入狱,刑期十年。三年前,她提前出狱了。按照正常的刑期,她应该在今年的六月才能出来。
  尽管她是因为爱情而犯罪的,但我对她犯罪的内容并不感兴趣,我更想知道她爱情的那些细枝末叶。然而,她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打住不说了,似乎有什么顾虑。
  “哎哟,雨停了,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她说着站起来,把那杯早已冲淡了的茶水放在桌子上。
  雨确实停了。已是子夜,我不能再留她坐下去了,再坚持留她,好像有什么企图似的。于是我邀请她以后再来,把没讲完的故事续下去。她答应了,说天气好的时候,来我院子的凉亭下聊天。
  我交给她几支蜡烛,要送她回去,雨虽然停了,但天黑路滑,一个女人走山路回去,很艰难。她婉拒了,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说:“我有这个,你放心。”
  她站起来下楼的时候,我发现她手上的那串佛珠,遗忘在书桌上,我却没有提醒她。一个小聪明,也算不上太无耻。男人嘛,那个那呀。
  我就站在大门楼下,目送她走去,直到手电筒的光亮消失远处,我才关上大门。就在关上大门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刚才雷雨交加,她是怎么走过来的?这个念头很快就闪过去了,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她的爱情故事里。一个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美女高材生,因为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竟然放弃她在政府的那份差事,去民营公司当副老总,最终因为虚开增值税发票而被捕。
  第二天,我脑子里一直被这个叫丛倩的女人缠绕着,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我期待早点跟她见面。不用问,我被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吸引了。
  到了晚上,我早早打开凉亭的吊灯,坐在里面等候她。我猜想她会来的。天上没有月亮,但有一大群星星闪耀着。有星星的夜晚也不错。
  我在院子的凉亭下,一直坐到十点多,才失望地走回屋子。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终于,我忍耐不住了,决定去对面那条山谷查看一下。没有门牌号,我只能去碰运气。还好,在一栋别墅的院子里,我遇到几个装修工。
  “请问,D18是哪一栋?”
  几个工人相互看看,有些茫然。年岁较大的工人说话了,操着一口川音:“D18?没有——那个D呀,你搞错了吧?这儿只有八栋别墅,哪来的D18?是D08吧?”一位民工说。
  “哎哟,可能我听错了?D08是哪一栋?”我疑惑地看着前面几栋别墅。
  “就这一栋,这就是D08,啥子事?”
  我被吓着了似的,连连后退几步,看着正在装修的屋子说:“那错了,知道你们业主叫什么?”
  民工说:“姓韩,叫什么不知道。”
  我跟民工招一下手,离开了这栋正在装修的别墅,朝前面走去,索性一栋栋别墅看过去,结果八栋别墅都没有装修好。我心里诧异起来,怎么搞的?是我听错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号码,她故意跟我说了谎?可她有什么必要跟我说谎话呢。
  我居住的山谷跟这边只隔了一道山梁,返回的时候,我没有走原路,而是抄近道从山坡穿越过去。我心里很失落,担心从此跟那个漂亮女人丛倩失去联系。正失落着,不经意间发现茂盛的草丛里,有一块不大的坟地,若隐若现。坟地有些年头了,大多数坟头破败不堪,只有路边那个还算完整些,而且坟头建造的非常气派,前面竖立了一块大石碑,非常醒目。
  我其实没有看墓碑的嗜好,但不知为什么走了过去,想看一眼墓碑上刻了些什么文字,又是什么人长眠在石碑下。
  然而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我发现石碑的左上角,清晰地刻着“D18”字样。我的天呀,丛倩说的门牌号,怎么出现在这里?我的心突突跳,这才觉得那个雨夜有些蹊跷。一个孤单的女人,在雷雨交加之时,举一把淡蓝色小伞,穿一身白衣,突然出现在门口,这种情景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那么大的雨水,她是怎么走去的?就算是断电了,她也不可能顶着雷电,突然造访一个陌生男人。
  “见鬼了!”我赶忙离开坟地,感觉双腿软弱无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等到回到自己院子,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了。我坐在凉亭下,让情绪稳定下来,并且进一步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用巴掌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很疼。我用头撞击凉亭的柱子,也很疼。
  肯定,我是活着的,真实地活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走进屋子,寻找雨夜她曾经使用过的茶杯,还有她那串佛珠。
  佛珠还在,是海南黄花梨木,不是骷髅雕琢而成的。我谨慎地抚摸着,心里踏实了一些。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鬼。
  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这个叫丛倩的人。也不难,既然她是这儿的业主,去售楼处肯定能查找到她的底细。我立即给认识的一位公司经理打电话,让他帮忙查找丛倩。这位经理告诉我,所有业主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如果透露了业主的信息,那就是犯罪。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叫丛倩的业主,你知道是哪位业务员带她看房子的?业务员那里一定有她的电话。”
  经理的话等于没说,我要知道是哪位售楼小姐接待丛倩的,就不需要费这么大力气了。不过他说的有道理,找到售楼小姐,就能找到丛倩的联系方式。
    “那麻烦你,问一下你们业务员,哪位接待过一位叫丛倩的业主,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我请你喝酒。”
    “喝酒免了,你送我一幅字。”经理喜欢字画,他到我别墅时,看过我写的字。
  我立即答应了。其实我的字不值钱,别说一幅字,十幅都可以。
  又过了两天,经理来电话。很失望。业务员开会的时候,他专门问过了,没有人认识叫丛倩的女业主。“我们这儿的业务员流动很快,就我知道,已经有二十多个人离开了,有人只在这里上班个把月,没法查实,你到底找这个人干什么?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上了?”经理说完,嘿嘿笑了。
   “我不告诉你。”我很快扣了电话。
  看来通过售楼处查找,没什么希望了,这个丛倩到底是人是鬼?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我决定查找标有“D18”号那个墓碑的主人。这个坟地属于山下那个村子的,恰好给我装修房子的包工头邢师傅,就是村子里的人。邢师傅快七十岁了,从二十多岁就出门做瓦匠活,是老手艺人了。我给邢师傅打通了电话,不说什么事情,只说有急事,请他上山一趟。
  很快就来了。我带他去了坟地,指着那个墓碑给他看。他只看了一眼墓碑,然后直直地瞅着我。
  “你打听这个干啥?”他疑惑地看着我。
  “嗨,就是好奇。那天从这里走过,看到这块碑上刻着D18,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是写小说的,喜欢收集资料。”我不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即便我费了很多口舌,他也未必能听明白。
  “这是我们村的一个小寡妇,嗨哟,说她的事长着呢,一句半句跟你说不完。这么跟你说吧,长得很好看,蹲过牢,出来后自杀了。你问这些干嘛,我以为你认识呢。”他说着,转身朝山坡下走,不想跟我再啰嗦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再次打量眼前的墓碑,上面的“D18”的字样分外扎眼,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我急忙紧走几步,追上他。
  “邢师傅,今晚没事吧?没事到我家喝酒。”我知道他喜欢喝两口,身上经常散着酒气。
  “好呀,我请你。”他说。其实他是不可能请我的,只是作为一种答应的方式,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就引他到了家里,弄了四个菜,都是现成的。我拿出两瓶五粮液,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不是假酒,这是政府专供的,现在已经没有政府专供酒了。有酒没菜,不算慢待。”
  在我打开酒瓶的瞬间,他突然伸手拦住我,说真要打开?这么好的酒算了吧,喝这瓶二锅头就行,这瓶兰花瓷瓶二锅头,也要几百块钱呢。我没听他劝住,打开五粮液酒瓶,使劲儿摇晃了几下,给他斟上一杯。
  对饮。三杯过后,他的脸已经上了色。“你是要问那个小寡妇的事,对吧?你这么感兴趣,肯定有事。”显然,他早就明白我这么热情的目的了。
  “真没事,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咱们喝酒。”
  “切,瞎掰,肯定有事。你不会认识她吧?按说不会,她比我还大十几岁。”
  “不会。你们村我就认识你,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写书的,就喜欢听一些杂七杂八的故事。来,走一个。”
  我跟他碰杯,一饮而尽。这杯酒下去,他狠劲儿叹息一声,开始给我讲述墓碑下面的故事,一直讲到夜里十一点多,两瓶五粮液喝完了,又把那瓶二锅头喝掉了大半。桌上的下酒菜早就吃光了,期间我不得不起身寻找可以下酒的东西,打开了一袋腰果,还有一袋葡萄干。
  他有几分醉了。站起来出门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了。我急忙扶住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哎哎邢师傅你慢点。我还是不明白,墓碑上怎么会刻上D18数字?”
  邢师傅舌头不很利索了,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也没人会知道,就我知道。D,是她服刑监狱名字的第一个字母,18是她在监狱的代号。”
  送走了邢师傅,我独自坐在那里发呆。我奇怪的是,自己喝了这么多酒,竟然还清醒着。墓碑下面的那个女人的故事,竟然跟丛倩给我讲述的几乎相同,都是爱上不该爱的人,只是在一些细节略有出入。还有一点,就是丛倩只给我讲述了故事的上半部分,而邢师傅把故事的结局也告诉我了。
  难道世上真的有鬼?难道那个丛倩根本就不存在,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我又开始打量那串佛珠,回想跟丛倩见面的每一个细节。暗淡的烛光摇曳着,雷电和雨声……不,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个雨夜,那个美丽的女人,还有山坡上静静竖立的墓碑。
  毫无疑问,这件事已经牢牢地抓住了我,迫使我必须去弄个水落石出。否着,我不会再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敲打文字了。现在,寻找这个像空气一般消失的女人丛倩,远比我敲打的那些文字更有魔力。
  猛然间,我想到了邢师傅。怎么只有他知道墓碑上那个数字的代表什么意思?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跟墓碑里那个叫汪涵的寡妇,会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