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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南希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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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来美国,一切从零开始。为了节省开支,螈和瑜打算申请免费住房。他们在西雅图“share house programm”机构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个叫南希的寡居老人,可以为他们提供免费住房。要搬到南希家之前,螈去了母亲那里。她对母亲说,如果母亲同意他们和她住在一起,他们就搬来与母亲同住。不去南希家住。母亲冷冷地回答说:“你们去哪里住,为什么要问我?“螈答道:“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母亲冷冷一笑,说:“我不要你这个机会!”母亲就这样,亲手将女儿照顾她的心愿,给撕碎了。螈和瑜,只好去看护与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美国母亲——南希。
       说起来螈和瑜,跟南希还真是有点缘分呢!他们是通过老年人服务中心介绍来陪伴侍候南希的。西雅图有一个“share house programm"机构,可以让没有房子的人找到 住房,同时使孤寡的老人可以有人帮助照顾。在这之前他们也被面试过几家,不是嫌他们年龄大,就是嫌他们是夫妻两个人。唯独跟南希见面时,她儿子问她“你喜欢他们吗”?她二话没说干干脆脆地说:“喜欢喜欢!”于是螈和瑜,就这样搬进了南希的家。他们住在她卧室的隔壁一间房里。
       矮矮胖胖的南希,满脸慈祥,除了身穿洋装以外,那神情活像中国年画里的老寿星。螈从未叫过她南希,打一开始就叫她‘奶奶’。螈和瑜每每谈及她时,总是用“娭毑”称呼她(注:“娭毑”,湖南话是“奶奶”的意思——作者注)。南希出生于1902年,比螈和瑜大了四十多岁,不叫她奶奶,又该叫她什么呢?
       他们在南希家的工作是:招抚她的一日三餐,洗衣洗被,提醒她按时服药。合同上说明他们照样可以求职,可以打工。他们服侍老人的报酬,就是免费吃住。这对他们两个沦落异乡的穷书生来说,已经够不错了。来南希家之前,螈他们住公寓房子。每月房租四百五十元,加上电费,交通费,伙食费等等,月开支,不少于七百五十元。当时瑜在一家公司学保险业务,公司不向他索取训练费已经够不错了,他哪还奢望有收入?螈有一个每天四小时的半职工作。每小时六元,月收入刚好可交房租。螈的亲戚(在美国四十多年的亲生母亲和在美国出生的同胞弟弟妹妹)都离他们远远的,生怕要他们帮助。螈他们由国内带来的一点积蓄,眼看不能维持多久了。所以,在南希家的这份全职“保姆”工作,可谓“雪中送炭”。
       像南希这样的老人若是在中国,过的应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的生活了。可是南希没有这样的福气。她的独生儿子,每两周才来看她一次。每次来,就急急忙忙地查看、清理账单。查完帐单后,又急急忙忙地走掉。不会在他母亲身边多呆半分钟。南希的两个孙女,则一两个月才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至于她的孙子,直到螈他们离开南希的家,也未见他露过一次面。
       南希常常一个人咕咕噜噜。螈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就只好自己跟自己说啰。”“南希是一个无助的老人,我们是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们是同病相怜啊!”螈有次对瑜开玩笑说。瑜比妻子乐观。他说,他们这是一个新组建的家庭:美国母亲,中国儿子儿媳,两代同堂。
       南希对食物的要求很简单,两片面包在烤炉中烤黄,中间加一片火腿或奶酪,外加一杯果汁,就是她的早餐或午餐。每个周日的早晨往往是螈和瑜最忙的时候,他们既要帮南希起床漱口,准备她的早餐,还要赶着上班。南希总是喋喋不休地催促他们:’快走快走,我自己会从冰箱里拿东西吃。“尽管早上时间非常紧张,但螈他们却总是会安顿南希吃过早点后,才会出门去上班。从未缺过她一顿早餐。南希喜欢吃三明治,每天早上,螈早早起来,给南希做热腾腾、香喷喷的三明治。
       每天,螈和瑜出门上班时,南希总要在窗边看着他们的汽车开走,挥动着一个洋娃娃,目送他们离去。每天下班回来,她总在窗前守候。只要他们的车一转到那条街上,远远就可以看到窗前南希的身影。“那里是我们的家!那暖烘烘的小屋就是我们的家!”每当螈他们的汽车开近门口,看到南希的身影在窗前晃动,螈总会情不自禁地对瑜说。每每回到家中,南希总是用一个大大的拥抱迎接他们。
       每顿晚餐,螈和瑜,总是要细致地做几样中国菜,让吃三明治吃了一辈子的南希吃。让她也尝尝中国菜的美味佳肴。瑜切菜的刀功很好,加上螈的烹饪技艺也是一流,使他们做的每顿晚餐的饭菜,样样都是色香俱佳。南希还喜欢吃螈做的,湖南风味的肉丝面。辣辣的、香香的,透鲜透鲜的。可她在用餐时,用叉子无论如何也叉不起那滑溜溜的面条。螈教她用筷子,筷子在她手中也不听使唤。南希拿筷子的样子很可爱,又笨拙,无论她怎样使劲,面条还是夹不住。筷子一搞就掉到地上了。每每此时,螈就看着着急,时常她端起碗来喂南希。把面条一筷子一筷子送入她的口中。南希吃得很很高兴。
       南希不仅喜欢中国饭菜,而且爱好中国画。偏偏那么巧,螈是一个业余画家。她在西雅图和奥林匹亚都开过个人画展。因年事已高,南希早在几年前就不能作画了。但,她很想开开眼界,亲眼看看中国人怎么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出活蹦活跳的虾呀、马呀、青翠的垂柳呀等等…她请求螈在客厅作画,她好在一旁观看,欣赏。因此,在南希居住的那段日子,螈但凡要作画了,就满足南希的要求,在客厅那张长条形餐桌上作画。南希在旁边观赏。
       螈和瑜与和蔼可亲的南希分别,是他们在南希家居住了半年之后的事。因南希的儿子要卖掉房子,将他母亲送往老人院。螈和瑜,不得不离开给予他们无限温暖的小屋。分别的时间,在一天天逼近。大家都有依依惜别之情。有天晚上,南希把螈叫到她卧室里,说:“我有一样东西,不知你要不要。”说着她指着挂在墙壁上的两幅水彩画,说:“如果你喜欢,我把它们送给你。”那是两幅静物水彩画。是南希亲自画的。直到今天这两幅画还挂在螈家中的墙上。南希在她九十三岁时去世的。这两幅画,是螈和瑜对她永远的纪念。
       南希被她儿子送到老人院去后的第三天,螈和瑜便离开了这幢小屋。离开小屋的那天,螈忽然觉得南希的小屋很美,像极了童话中的小屋。屋门前那棵高高的猴子树郁郁葱葱,一条条弯曲的枝叶酷似猴子的尾巴。南希说过,这树是她和她丈夫年青时种的。它陪伴她走过漫长的人生旅途,记录着她的如花岁月,青春年华,也记录了她的凄风苦雨,风烛残年。
       螈和瑜,离开南希后,常常想起她。和南希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使螈他们那样怀念,久久难忘。许多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千丝万缕,点点滴滴,清晰地闪现在眼前。他们想南希慈祥的笑容,想她滑稽的动作…最使他们难忘的是,在南希即将搬出自己的小屋,去老人院的前一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时而摸摸色彩斑澜的墙壁,时而看看那褪色泛黄的灯罩。她拄着拐杖,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客厅又走到厨房,她不断地在小屋里留连。
        她在那小屋,住了整整半个世纪。屋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会引起她无尽的遐想……客厅墙上挂着她和她的孪生兄弟的合影。 照片中的他们,正值青春年华。一个端庄秀丽,一个英俊潇洒,真如一对天使!客厅长桌上堆积着她的画作,有的完成了,如英国古老的教堂,威尼斯的水边客栈,美国西部秋天的红叶;有的画了一半,还有的只是勾勒了个轮廓。
       南希中年丧夫,多年寡居,潜心作画,以画为伴。这次她要离开的不只是她的画,她的照片,还有她用过的缝纫机,她拉过的小提琴,烧过开水的响壶…以及许多过往的美好回忆。
       那天晚上,螈特意做了几样好菜为她饯行。一向喜欢中国菜的南希却没有什么胃口,她心事重重的说:“我实在不想离开这里。”她环顾了一下这小小的客厅:“我喜欢这种颜色的墙纸,这种地板,我还喜欢…”她望了望螈又望了望瑜,然后又双手捂着脸,低声地哭了起来…
       南希也许想起了那一个个寒冷的夜晚,当她尿湿了床(她有小便失禁的毛病)坐在地毯上发呆时,是螈悄悄地替她换了床单,将它们洗净烘干,帮她擦身换衣,扶她睡进暖暖的被窝。当她咳嗽不止,呼吸困难时,是螈给她喂药,捶背,打电话叫医生…当然,螈和瑜也很感激这位如孩童的老人。是她在他们无家可归的艰难时刻,收留了他们,使他们找到了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