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战(原创首发)_第四章_武侠·玄幻_文狐网

蜂战(原创首发)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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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因为经常观察,在老柳树下西南五、六米远处的草丛里,关峰早找到了一处地方。这里长出的新草已经很高了,底下还有一层去年的干草,厚厚的,在这里做一个观察点,把去年的干草铺在身子底下,把新草向身子上面拢一拢,身子就掩起来了。再好不过了。
这里许多花草都开花了,像被挠了一下,毫无顾忌地裂嘴笑了,笑开了大片的缤纷,大片的色彩。在观察蜂儿的间隙,他可以和花比着笑,他只用一个傻乎乎的笑,花就不一样了,亮白的大笑,羞红的倩笑,艳黄的高贵之笑,紫红的郑重之笑,摇头晃脑的调皮之笑,前仰后合的轻佻之笑,还有的大胆和他对视,嘻着薄薄的粉唇,时间稍久,终于不胜娇羞,半折了身子,半掩了脸面,再也不敢看他。他心里就笑了,浑身的细胞都笑开了。
躺在大自然里真好啊!为啥许多人都爱泡歌厅、洗浴城呢?真傻蛋啊!在这里,不是最好的洗浴和按摩吗?大自然的洗浴和花儿的按摩啊!
除了动态跟踪,只要是观察老柳树部落,他大多窝在这里。在整个上午,这个角度基本上都可以避开直刺的阳光;到下午呢?阳光打在蜂巢上,他又背着阳光,视线更是清晰,不论拍照还是观察,都方便得很。
这时候,眼看要到中午了,刚才在农科站里整了份材料,刚刚整完,就跑出来了。他知道这时候蜂子差不多已经捕猎完毕,好回家筑巢了。她们眼看要到了产卵期,每个卵要占一个房间,任务是很重的。
他估计得很对,几只蜂后已经回来了。
虎头蜂后在落下之前,习惯地在周围飞了几圈,警惕地观察一下后,才落到巢上。
落下后,还是不放心,身子缩进半截,硕大的头颅机警地旋转着,看了一下四周,才缩回了身子。刚才,有几个人陆续从老柳树下走过,还有一个孩子冲她们扬了扬胳膊,做出撵她们的样子。她们身子里泛滥着一股冲动,几次要向这个孩子冲击。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也不断向她抖动翅膀,发出了是否进攻的信号。
好像是从去年开始,不知怎地,她们身子里的冲动感就越来越强了。可现在,虎头蜂后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们的肚子里满怀着卵,当前最大的责任是把她们生出来,养大。轻易不能进攻人这种危险的庞然大物。她忍住了,金腰蜂后和花环蜂后也便忍住了。
这个巢穴是她们在去年秋天建起来的。最早,这些蜂儿都是在金巴山谷里生活的。可近几年,来自葫芦屿的一种甜甜的气息,时不时顺着金巴山谷口涌过来。特别是在天热、又刮着南风的时候,这气息就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向这里涌。
她们嗅着、大口吞咽着这气息,身子里不断涌动、滋长着一种东西,产生着莫名的冲动。终于,她们开始派出尖兵飞到葫芦屿那里侦察。这一侦察,就引起了她们一片惊讶:除了大、小阳坡变化不大,别的地场几乎全成了板栗树和柿子树,坡下的平地,也有了大片黄灿灿的油菜地。葫芦屿村子里的房前屋后,也几乎全变成了板栗、柿子、梨树之类的果树。婆婆娑娑的,撑开了一张张绿伞。
原来,那甜甜的气息就是从这里涌出来的呀!和她们一起在金巴山里的梧桐部落和柿子树部落受不住诱惑,自去年七、八月份就先后迁到了葫芦屿附近。虎头蜂后们还有些犹豫,觉得那甜味诱惑太大,似乎就有了一种危险的意味,所以一直没有搬迁。
后来知道那几个部落因为有了充足的食物和鲜美的营养,家族繁衍越来越大,巢穴建得越来越多,才终于经不住诱惑,搬迁了过去。不过还是有所保留,没有靠近村庄太近,她们在大阳坡的柳树上筑起了自己的城郭。
去年初冬,大量同类都因为生命周期的到来死亡了,她们一些怀了卵的姐妹迁回金巴山里越冬。一场场寒流过去,等到今年春天的到来,她们部落里上百只越冬的姐妹,只剩下了她们几只。她们寻着去年的路线,又回到了老柳树这里。
来到这里,除了捕猎,她们另一个任务就是修复自己的家园。
关峰开始细心地调试望远镜和照相机,想把她们筑巢的情况也记录下来。这也是她们生存的主要保证啊!

2
别看姜自富家和尹怀堂家相隔不太远,可也很少到他家里去。因为他怕走进他家的院子。一走进去,就会觉得有一股东西往身子里渗,叫你觉得凉煞煞的,说不清,道不明。可眼下他顾不得了,在门外恭敬地喊一声:“大师在家吗?”就急急地进了院子。
尹怀堂听到了吆喝,不过按习惯,他不会立马从屋里走出来。作为大师,起码的矜持还是应该有的。可就在他矜持间,这个姜自富已经进了自家的门。尹怀堂声调慢悠悠地,问:“是自富啊!什么事这么急哩?先坐下喝杯水?”
姜自富把拎着的酒放下来,说:“哎呀,咋还能喝水啊!自打前晚,娥子就发烧,本想对付点药,不麻烦大师您了,没想到今日,烧得越厉害了。你要是得空,过去看看,我还要好好谢谢大师。”
里屋里传出尹怀堂老娘的话:“堂儿!给娘倒点水啊!”
尹怀堂赶紧倒了一杯水,端进了西里间。尹怀堂老娘腿耳不好,多数时间躺在西里间的床上。眼下她的声音从那厚厚的门帘后边传出来,在屋里梁上梁下缭绕着,姜自富就感到屋里阴虚虚的空气活了似地,围着他的身子转。
尹怀堂在西里间大声说:“娘,儿有事这就出去一趟,您甭惦记了。”
娘答应了一声。
姜自富觉得尹大师对老人还是有几分孝顺的,不觉对他有了些好感。和尹怀堂一前一后出了门。
路上,尹怀堂不知怎地叹了口长气。
姜自富觉得奇怪,不觉问:“大师你是怎么了?也有愁事?”
尹怀堂说:“我怎么没愁事?不过你知道我愁的是什么?”
姜自富说:“大师的事儿我们凡人怎么能知道?”
尹怀堂说:“其实啊,你家姜娥的事,我可早就知道了——这可是有根有源的。”
姜自富心头一紧,他怎么会早就知道哩?莫非这里边真有什么蹊跷?赶紧说:“大师明示啊!”
尹怀堂说:“你说我给你说多少遍了?大阳坡不能动,不能动,你耳朵根子怎么那么硬,就是听不进?”
姜自富说:“你知道的啊!我只是稍稍让了让步,叫他们开了坡顶的一溜边儿。不应付应付,干部们不答应哩!再向下开,是没门了。”
他疑疑惑惑地问:“娥子——与这事情有关联?”
尹怀堂说:“俗话说,天机不可泄漏,我的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了。可是啊,你们这些人,非得逼我说明白。”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姜自富家屋后的一个斜坡上,尹怀堂头向周围一转,眼稍一迷,说:
“知道你家的风水不?”
姜自富谦逊地说:“咱哪明白?”
尹怀堂说:“人的家室,到底好孬,往大处参照,当以大地山河为主。其来脉气势,关系人之祸福最为重要。宅以形势为身体,以泉水为血脉,以土地为皮肉,以屋舍为衣服,以门户为冠带。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大道谓之白虎,前有清池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玄武,若事事具全,方为上吉之地。”
姜自富眼巴巴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尹怀堂说:“象这样事事齐全的好居处,自然少之又少。不过——你家的地势——”
姜自富眼巴巴看着他,一缕涎水从左嘴角流下来,也不知道。
尹怀堂说:“也算是少有!今天我也不把话闷在肚子里了,知道不?你家这块宅地,我可是馋了多少年啊!”
姜自富心里一动:“此话怎么说?”
尹怀堂胳膊抡了半圈,说:“看见了不?金巴山里的龙泉从你家西边流过,又从家前折向东,呈弯抱之象,这叫什么?这叫‘抱水城’,对阳宅风水来说,是大吉——‘龙神弯抱过门前,富贵足田园’。咱这村里,除东头的王家是回龙水,家里出了好几个做官的,别的,顶上你这风水的还不多。可你作孽噢——”
姜自富问:“我怎么作孽了?”
尹怀堂说:“村里的规划是开发了大阳坡后,再在坡上开一道沟渠,把水引下小阳坡不是?等把水引下后,你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姜自富恐惧地看着尹怀堂。
尹怀堂说:“那引水的沟渠是在你家屋西取直对不?那成什么了?成“直流水”了!有道是‘直水无湾,两旁不安。全然无气脉,在此不流连’。这点水啊,就把你家那点富贵之气,生生带走了。”
姜自富脸一暗,说:“可咱没答应村里往下开哩!”
尹怀堂说“说的轻巧啊!这‘抱水城’本来就是一线定脉,可你答应先开一溜儿大阳坡,虽说沟渠还没开,可已经有了破脉之象。家里必有小小的不安啊!”
姜自富疑生生地说:“这就不安了?”
尹怀堂说:“说起来,里边当然有更深的道理。听说姜娥前天在那棵老柳树下待过了,对不?”
姜自富说:“对啊!他们累了,在那里歇息歇息。”
尹怀堂冷冷一笑说:“从去秋开始,对那老柳树的说法就多了起来,你也不是不知道。不能不信啊!说是歇息歇息,那天在坡上干活的不是一个人吧?你说一男一女,若在大树下做了不雅之事,邪风浸入,她一个女子,八字弱,还有个不中邪的?”
姜自富脸一红,心一紧,不说话了。他想起了关于老柳树的历史。

3
说到那老柳树,老早就有个传说。民国三十九年秋,从省城里来了一个女人,三十来岁,在村北头买下了一座独门独院的三间屋子,住了下来。
乍看这女人挺干净、挺洋派的,皮肤白净,不论穿什么衣服,都很上身,很扎人眼,只要她一出门,就会牵着葫芦峪男人的眼球走,她走到哪儿,就会把男人的眼球引到哪儿。这就一点点积攒着葫芦峪女人们的愤怒。可那女人总得来说也没什么大毛病,平时门闭得很紧,基本上不搭理周围的男人。本来这里的男人多是些土包子,她的眼睛也夹不上。所以,这里的女人愤怒归愤怒,也没发生什么事儿。
可时间长了,一些关于她的传言也渐渐传开了。原来,她本来在省城一家叫香月搂的ji院里当ji女,号称“秋棠雨”。十七、八到二十来岁时,曾红了一条街。现在年龄大了,渐受冷落,又加日本人的飞机来回到省城轰炸,香月搂的生意日渐清淡,找到她头上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本来她早就心生倦意,有了退隐之心,此刻这心就更强烈了。只不过她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避开市井,用自己多年攒下的钱,安稳渡过余生。
偏偏她有一个老相好,算是有良心的。老家在宁康城,知道宁康城西南不远有个葫芦峪,既是山区,僻静得很,离宁康又不十分远,算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去处。他资助了她一笔钱,帮她把家安在了这里。
不过可能是人的本性使然,能寂寞得了一时,不能寂寞得了长久。到第二年,她就有些显摆了,不止是经常进宁康城,就是在葫芦峪,到街面的时候也多了,有时候还穿个旗袍,身子立鼓立显的,露半截白生生的腿。
这样,男人的眼球就跟着转得越发厉害。一些男人开始大胆地向她示意。对这些眼光她多数洋洋不睬,有时间或闪一下秋波,也多有作弄人的意思。不过就这一下,也够勾人的了,把个男人心中搅得象翻浪的池塘。
有几个胆子大的,开始常向她跟前凑乎。瞅没人的工夫,溜到她院里帮她提水拎粮打扫茅房,卖力地干些体力活。还有晚上跳她家墙头的。不过墙头跳得,可门未必轻易敲得开。不过到底有没有敲开过,谁也说不准。反正多数汉子都碰了满鼻子灰。
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老在伙计们中间吹呼:他好几次敲开过她的门。他外号叫“李驼子”, 个子矮,背有些驼,埋埋汰汰的。开始没哪个信他的话,就他那样子,那女人看上哪个也抡不上他啊?
不过他老是咬着这事不撒口,还把床上的事儿说得绘声绘色,甚至连她身上某一处隐私都道出了口。虽说别人谁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么隐私,由着他咧咧,可搁不住他老是说,就不由得半信半疑,进而开始有些相信了。
是啊,女人就是那么个东西,搁不住男人的死缠烂打,在一定程度上,反倒不怎么在乎男人的长相。不过令男人们想不到的是,他们之间这么吹吹牛、过过瘾,都是觉得多了一份本事,凭添了几份自豪,但这话传到女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李驼子的老婆李徐氏,其父是徐家的族长,在葫芦屿的徐家,说话硬梆梆的。
李徐氏本人腰身上下一般粗,象水桶。脸上一滚子一滚子的横肉,把眼挤得只剩一条缝子,还有满脸茶叶沫子似的黑雀子。到二十六了还没嫁出去,要不也不会叫李驼子捞着了。和李驼子凑成家后,她就象把所有对男人的仇恨都发泄到了他身上,管他象管一只猫,上来火了,一脚可以把他卷到南墙根;想温存一番了,又把他当成了潘宝玉。
不过,关于李驼子和“秋棠雨”怎么怎么的风声传到她耳朵里后,她倒奇怪了,男人回家的时候,照旧做了饭菜,平平和和看男人吃下去,并把锅灶饭碗刷得干干净净。
她要真有这样的肚量,就不是她了。
其实,咋听到这样的风声,她浑身的毛发都扎煞起来了,肚子里的火苗有万丈高。不过正因为那火上得太猛,反把她一下顶晕了。这晕等于是一个缓冲,那火就慢慢凝结了,直到凝结成了一个冰凉冰凉的冰坨子。这冰坨子里包裹着的是冷火、阴火,面上可以波澜不惊,内里的能量却能脆裂了铁锭。
她给男人伺候了饭,便出门了。做什么?串联女人去了。
对那个骚得了不得的“秋棠雨”,葫芦屿的女人早就攒下满肚子火了。她把男人的魂都勾走了,有的男人和女人做着房事,到了忘情的时候,甚至和着节奏,一下下地喊着“秋棠、秋棠、秋秋棠!”这怎么叫她们受得了?
虽说都没抓着那骚女人的把柄,可肚子里的气,早就撑得眼看盛不下了。李徐氏找她们一煽乎,就把她们煽乎起来了,一起到了李徐氏的大那里。
也不能不佩服李徐氏的心眼子,不自己找自己的大,而是约了一些女人一起找,这就有了几份为“公”的意思,裹夹了几分威势。这说明她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全葫芦屿。
李徐氏的大徐世高是个六十多岁的威严的老汉,说是族长,平时能够显示威严的时候也不是太多,显示大威严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见这么多女人一起来要他主持公道,这叫他觉得来了机会,浑身顺开一股劲,身子骨立马挺了起来。
更主要的是,他心底明白,虽说自家的女娃是掺在人堆里的,可一看就知道是个领头的,这说明八成是她受了委屈,受了女婿的气,又八成是因为那个“秋棠雨”。
既然是这样,又有这么多人来告,那他就可以行使族长的权利。那“秋棠雨”虽说不是徐家的人,可徐家的闺女告了她,就可以施徐家的家法。内心有股冲动,一个劲地往上顶。族长的灵光、威严,也只有在执行家法的时候,才能淋漓尽致地显示出来。
动用家法,当然要先祭告祖宗。于是,祠堂院里那口大钟敲起来了。

4
说起来,祠堂是一个家族的精神圣殿。往往倾一地一族之力,集一地一族之智,在漫长的岁月中,还会由子孙后代不断完善,所以说,一般地,祠堂都会成为一方地域,一个家族中规模最大、质量最讲究的建筑。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徐家祠堂怎么说也有些寒酸,只有一进院落,正房三间,偏房两间,不过是青砖砌墙,青瓦盖顶,倒也结实。三间正房是通间的,屋内的北墙上供奉着徐家祖先的牌位。两间偏房,一间由一个守祠的老汉住着,另一间放着杂物。
徐家祠堂说起来也曾经威势过,那是徐家在葫芦屿占上风的时候。后来,徐家家道衰落,这多年来一直没出什么富户显祖,祖宗们没力气续修祠堂。又加几次战火烧燃,这祠堂就屡建屡小了。
祠堂院子中间的空地上,有两棵上百年的白果树,张着巨大的伞盖,几乎遮遍了整个院落。其中一棵,一支粗壮的树杈上挂着一口大钟。
因为不是经常开门,天井里背阴处地砖上的青苔就像人身上的皮癣,一片片地蔓延开去。老砖墙上,长了一层灰白色的芒硝。龛坛里的祖宗牌位,不少都脱落了漆皮。蜘蛛在空旷的屋梁上,编织出一张张低垂的网。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霉味。
但这不妨碍这里边凝聚着世代的威严。牌位下的柜屉里,家族规则、族谱家谱、世系图表,神位、世次,以及记录祠堂的历史与现状、田庄管理以及祖坟、墓地的分布、坐向等各类文书一应俱全。
如果家族有大的事情,每户当家的都来这里开会商议。每年大的忌日,徐姓家族所有的男人也要来到这里拜祖。以世次为先后,以年龄为行列,犹如雁序。
平时女人不得进入祠堂正房,如确实需要,也有种种限制,必须在男子祭拜完毕退出后,她们再从后门进入。但只要挂在树杈上的大钟一响,徐姓的所有家庭成员,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来到院子里。正房女人轻易进不得,但院子倒是可以进的。因这钟声,或者是因为哪家的女人偷汉子,或者因为哪家的媳妇虐待公婆,总之,凡是违反徐姓公约的都要按照家法在这里受到惩戒,根据程度不同,可给当事人以具悔过、鞭杖、革除祖籍甚至沉潭等等的处罚。以警示他人。
既然受罚者常常是女人,所以就算为了警示,也得让她们进来。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一般说来,一般的小毛病或者自家调理,或者找族长出面训诫,多数就解决了。这口钟不是可以轻易敲的,只要一敲,必定是非惊动全族不可的大事情。所以,当那口大钟的声音“咣——咣——”地在空气中颤悠悠地漾开,徐家人一听,都不由地悚然一惊,所有在家的成员,都汇拢到了祠堂院内。

5
徐世高跪在祖宗牌位前行了跪拜仪式,陈告了一番事由。接着和几个辈分大的家长一商量,决定了惩戒的办法。“秋棠雨”是外姓女人,又做过yao姐,连在祠堂门内实行家法的资格都没有。
徐世高一声令下,几条徐家的汉子出了门口,围在院子里的那帮女人就跟着涌了过去,到了“秋棠雨”家,把愣怔怔不知什么事儿的她绑起来就揪出门,押她往大阳坡走去。
一路上,那群女人在李徐氏的带领下,不住地向那女人身上吐唾沫,或者把手伸过去,挠钩似地抓一把,到了柳树下,女人脸上已满是血道道了。她一路叫喊,责问为什么要绑她。可没有一个回应的,有的只是女人们的责骂和殴打。
最后,李徐氏干脆把一把牛屎抹进了她嘴里。一些娃娃也向她扔石头。
本来,男人们的意思是把她绑在柳树身上,拷问鞭苔一番,然后在由族长看她的态度决定怎么惩罚,最好是驱逐出村。哪知还没把她绑上,女人们在李徐氏的带领下,就扑了上去。李徐氏一把撕开她的上衣襟,又把小内衣也撕下来,喊:“对这挨千操的,还罗嗦个什么?看还叫她骚!”
一双白暄暄的乳房露出来了。
这时候,全村人几乎都被徐家的这场家法吸引过来了。所有的目光都被牵了过来。
“秋棠雨”蒙了,本能地挣扎着,喊叫着。李徐氏喊:“把她的裤子也扒了!亮亮那骚家什!”
边说边动了手。
“秋棠雨”突然猛烈地蹬踏起来,几个女人竟然压不住她。李徐氏气冲冲地冲那些男人喊:“你们还是不是好货色?净看热闹不动手?”
一些男人本来就叫挑动得热血奔涌了,几个人一下跳过来,七手八脚按住了“秋棠雨”的身子。女人们立马伸过手,抽下了她的腰带,把裤子、裤衩一股脑儿抹了下来。两条丰腴的白腿和所有女人的秘密亮了出来。
“秋棠雨”披头散发,挣扎着,眼光闪着濒死前的绿光,锃锃亮,冲徐世高惨叫:“大伯!我一个独身女人做错了啥?这样对我?”
徐世高象被子弹打中了似地,竟然一时呆住了。
李徐氏抓住“秋棠雨”的一条腿,喊一个后生:“傻瓜蛋子样!还不扯那条腿?有洋景儿还不看?”
这个后生踟躇着没过来,另一个后生却过来了,一把扯住了“秋棠雨”的另一条腿。和李徐氏一同使劲,活活把“秋棠雨”的腿劈开了。
这一下,在场的人眼都蓝了,心火扑地炸开了,直撞脑门,眼早就不够用了,手伸了出去,在“秋棠雨”的乳、臀、腿、下体疯了似地抠摸掐捏。
“秋棠雨”还残留着一丝清醒,早感觉到李徐氏是带头的,突然母狼似地嚎叫一声,竟然猛地挣脱开了人手,上身一下抬了起来,一口咬住了李徐氏的腮帮子。李徐氏惨叫一声,被硬硬地咬下了一块肉。她大喊:“绑起来!绑到树上,烧死她!”
人们把眼光投到徐世高那里,徐世高脸紧梆梆的,他还能说什么?晕头晕脑地点了点头。
“秋棠雨”被拖到柳树下,绑到树上,堆上干柴,火烧起来了。
熊熊的的红火苗象无数条蛇头一样,窜起来了,包围了“秋棠雨”,里边不断传出嚎叫:“老娘变成恶鬼也饶不了你们¬——饶不了你们——”
柳树也被点着了,火苗冲天高,象一柄巨大的火伞,举向了天空。里边还断续地传出惨叫声音:“饶不了——啊——饶不了——”
声音渐渐没有了。火苗也止息了,她被烧成了一个碳壳。那棵绑着她的柳树,也只剩下了一截碳棒儿。人们将就在树下的沟里挖了个坑,把那个碳壳丢进去,埋了。
不过,时间不长,从省城里来了一个人,买了一副棺材,重新将枯骨入殓,就埋在了阴风沟。
奇怪的是,第二年,那棵柳树竟然复活了。从那焦枯的树桩身上,先是抽出了鲜条儿,越长越粗,那绿渐渐地浸润着黑黑的树桩,也泛出了几丝润润的活色。直至后来完全成活了,蓬勃出了生命。
不过它下半截的黑总也没有去除,身子也长得扭扭曲曲,满是疤瘌,好象随着生命的复苏,把那扭曲和疤瘌也膨胀了,成了一张张积蕴了不尽仇恨和幽怨的脸。有时有风吹来,柳丝一扫,带出一股风,瑟瑟往你心里钻。
人们都说,那树是女人的鬼魂附体。她要报复人哩!
不过这说法也不是没道理,也可能是巧合,第二年,李徐氏就得了精神病。上来一阵乱喊乱叫,喊出的声音,活生生就是“秋棠雨”在火里喊出的调子。惨惨凄凄地,哪个听见了,都会被瘮得竖起毛发。当年冬,她就死了。
自那,葫芦屿关于柳树鬼的传说就多了。什么说法都有,一个比一个吓人。
不过,那徐家祠堂的正房,因为结实,多少年来一直没拆,直到现在还做着村委办公室,只不过院墙早换了,老白果树在大跃进那年,也伐掉炼钢了。
现在,姜自富一想到这些,脑子里就嗖起一阵冷风,不知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名堂。
他们来到了姜家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