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丰岛园_20. 我也遇到了便衣警察_纪实·历史_文狐网

告别丰岛园

20. 我也遇到了便衣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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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神户法院在二Q○六年十二月一日,就六十五名中国残留日本战争遗孤控告日本政府要求赔偿一案作出判决:法庭支持其中六十一人的诉讼请求,责令政府向每名原告支付六百六十万不等,共计四千六百八十六亿日元的国家赔偿。

       这次判决是二OO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关东地区残留孤儿原告团,向东京地裁提诉以来的首次胜诉。这次胜利不仅对正在日本各地展开的残留孤儿诉讼产生深刻的影响,而且也以判决的形式,重审了日本政府必须面对战争遗留问题承担责任。

       神户这次胜利,无疑也给东京的孤儿注射了十支强心剂,大家备受鼓舞。虽然,东京地方法院的裁判还需要等待两个月,但毕竟让大家看到了丝曙光。

       在等待裁判的时刻,我和先生也没有由此而停下匆忙的脚步。我们边极力地按捺住盼望的心情,一方面天天地鼓励着自己,坚持着干下去。在边干边等待中,才会觉得生活过得很充实,日子没有白过,生命没有白耗。

       对我和先生来说,体力劳动是个非常陌生的概念。如今,真正融进了这个队伍,经历了最初的磨炼后,就是该如何坚持下去了。能否坚持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考验。说到坚持,谈何容易啊!一年四季,尤其是冬天特别难熬。早上四点半以前,就必须起床,那真是自我毅力的考验,真是又困又冷又难啊!我和先生就你劝我一句,我安慰他一声地相互鼓励着……

       我们这一坚持,就坚持了整整好几年哪,最难熬的时刻就是十二月底,整整干了一年,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向大脑发出了想歇一歇的信号每一年,到了这一时刻,都想干脆不干算了,我和先生在这一非常的时刻也不止一次地发誓:“明年这时候说什么也不干了。”

       是呀,明年谁再干谁就是小狗!”

        "好,君子一言,则马难追。"

       于是,我们像孩子般拉勾,郑重地发狠、发誓,小狗也不知做了多少回,可是,工依旧在坚持着打,因为我们已经脱离了生活费,有了压力和后顾之忧了。一时的疲劳过后,我们又照常地运转起来,这时,我们会惊奇地发现,体力劳动在我们身上都收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

       我和先生不但瘦了,也变得强壮了,年轻了,精神了。

       同时,我们的存款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随着存款的增加,我们又多了一个梦想:等将来我们不干了,去周游全世界。

       周游全世界,在我和先生的心目中,忽然成了迷人的理想。有那么两年,我们简直就为了这个迷人的理想在坚持着。

       人,是需要梦想来支撑的

       二OO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刚刚打完工,筋疲力尽的我,想着这美好的未来,走出了惠比寿车站。

       我记得,那天天气格外晴朗。我在匆匆的人群中走着,突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年男人,似乎从天而降般挡住了我的路。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茫然地抬头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男人冷着脸,礼貌地向我点一下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牌子在我面前一亮。就在这时,又有两个年轻的小伙也同时向我包抄过来,很快这三条汉子成三角形把我围在了中间。

       我先是莫名其妙,突然感到有点恐惧,莫非在光天化日之下我遇到了劫匪?

       这时,那个年纪大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厉声说:“我是警察,请出示一下你的证件。”

       我听罢,心里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就是小林子他们常提到的便衣警察吧。我又不是黑的,怕什么?只是那天我没有带着外国人登录证,只好直言:“我没带证件。”

      “那好,请跟我们去趟警察署吧,”

       我开始犹豫起来,如果真的跟他们去了警察署,我下午的课就要耽误了。再说了,日本的警察是有了名的贴树皮,日本人最讨厌和警察打交道了,一旦和他们粘上,没完没了的调查,就会牵扯我很多精力的,我干吗要意这不必要的麻烦?

       渐渐地,我变得冷静下来,知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不法滞留者”,只要能向他们证明我不是黑的就行。我告诉他们我没有时间的同时,心里也在想着应战方案。

      “你是中国人?”

      “是”

        "什么时候来到日本的?”

        我如实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在我报出自己的名字时,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就问我:“你这名字,英语怎么发音?”

     “对不起,我不会英语。”

       他不肯示弱,眨着一双机敏的眼睛又问:“请说出你的出生年月日来。”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笔和纸,不规则地写下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

       我本是七月二十八日生。但在中国时,一直过阴历的生日,并且有幸和母亲同月同日生,就牢牢地记住了七月初三,阳历的生日本来就记得不牢。更有趣的是,在我四十岁时,中国户籍普查,把我二十八的阿拉伯数字,给改成了二十三日,户籍员马虎,我也大意,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当时没发觉,后来也没追查,只是在那以后,这点小差错引来的麻烦事儿就没有断过。从那以后的人生,我无论填写什么表格时,都要先想好,不要写真日子,而是要写错的。不然,就会与我护照以及外国人登录证上的日期不相符,稍不小心就会引来乱子。所以,无论是去入管局,还是去旅游过海关时,我都要格外的小心慎重。

       当年马虎大意的户籍员,直是害人不浅!

       基于这种历史原因,又特别是在被三个怀疑我的汉子监视之下写,在三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我必须在数秒内,准确无误地报出自已的出生年月日。

       简单的数学,有时也会突然间变成复杂的高科技,真是绝了。

       我刚刚报完,有一个年轻人立马和入管局的成田机场取得了联系他们在一一核实我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而且是否在我说的二月五日那一天进入成田机场的。本来像这样的核实工作,通过电脑在数秒之内就可以完成的,然而,那一天我交了厄运,真的是很倒霉,成田机场的值班人员,竟一时无法找到我的名字,真是怪死了。

       便衣见没有我的名字,这时候又威风起来了。

      “打开你的包让我们看看。”

       我闻此牢牢抓住皮包的带子,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激动,反问道:“你们想看什么?”

      “与你身份有关的东西。”

       我克制住自己,固执地想,说什么也不能随便地让他们翻看我的挎包,也许,这又是一个陷阱,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就范,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跳进去。同时,我当时也搞不准,自己的包里是否装着对我不利的东西,警察是很善于无事生非的。于是,我就强硬地捍卫起自已的人权来,对那个三个人中为首的长着一张令人讨厌的油汪汪长脸的老男人说:”首先,你们还是好好地调查吧,如果调查以后,果真没有我这个人,到那时我再让你们看也不晚。不过,现在不行。在你们还没有搞清事实前,你们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见我态度坚决说得有理,他们也不得不让步。可是,没过两分钟,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又想出了个鬼点子。

      “请拿出你的钱包来!”

      “请问,我的钱包会对你们有帮助吗?

        "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证实你身份的东西。”

       我听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就把钱包拿了出来。不过没有交出去,而是自己左翻翻,右看看,忽然发现了一张银行卡。

       见有一张卡,那人伸过手来就想夺。我急忙握紧它,厉声说:“这是我先生的,跟你没关系吧?”

     “让我看看。”

        我不理他,急忙把卡塞进钱包里。

        天,我差点弄错了。只要让他们抓住一点点能节外生枝的细节,小事儿也能酸成大祸了。

        我庆幸自己如此冷静。这大概与我有真的身份是分不开的,想想,小林子当初也许遭到了与我同样的处境……

        这时,那个负责与成田机场联系的年轻人,把他的手机递给了我。

        对方用汉语问我。

      “你的名字中的‘清……字是哪一个清?”

      “是清洁的清。”

      “是青春的青吗?”不是青,是清,”我加重了清的发音,纠正他。并开始向他用拼音提示。    

        对方显然不是中国人。听上去他的汉语水平大概与我的日语水平相差无几。

      “不要急,慢慢说”。

       对方反倒来安慰我了。我能不急吗?他的舌头个劲儿地在那儿打弯儿就是弄不明白这个清字,我下午还有课呀!学生可以请假,哪有老师罢课的道理?

        三个人围着我,已经有十几分钟了,我能不急吗?好不容易遇到了根救命稻草,原来还是半瓶子醋。

       我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嗓门:“清就是清清的清,明白吗?”

       对方肯定也听出了我的不耐烦,他又操着难听的中国话,在电话里慢吞吞地劝我。

     “不要急,慢慢地说嘛。”

       再说,也是对牛弹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会拼音吗?”

     “你会英语吗?”

       我问他会不会拼音,他不搭腔,反倒问我会不会英语,我只好投降。

        "我不会英语。”

       突然间,我脑筋一动,想起了女儿。我挂通了女儿的手机,简单地向她讲明原因,并让她告诉对方,我的那个“清”字的英语是怎么拼的。

       这下,他们很快就在电脑上找到了我的名字。谢天谢地!

      “OK”

       负责联系的年轻人,这才示意那个老男人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