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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十七岁

十七、最后的下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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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下雪了,是真的下雪了,不是在梦中。

       这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我们正在考最后一门英语时,窗外突然飘起了晶亮晶亮的雪花来。记忆里,这是四年来的第一场雪,也许这就是老天爷送给即将到来的春节一份特别的礼物。

       期末考试总算彻底地完了,人,也差不多完蛋了。一走出考场,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声呼叫,发疯般地大喊大叫。或许是中午的天空有了太阳,给我带来的一丝景气,或许是上午的数学太令人痛苦欲绝了,最后一门地理稍微作了一点补偿,我早早地交了卷,一时间千种感慨百般味觉奋涌而上。

       考试结束万岁!

       再见吧,期末考试!

       我跑到实验大楼的后面,背靠着白石子点缀的墙。

       她钟晓慧绝对想不到,上午我感觉我马上会死去,出乎意料的数学试题,难得我无从下手,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个选择题,每道选择题都不是一看就知道解法的,而需要经过运算、分析、排除,然后才能得出结论。4分一道的选择题并不亚于是10分一题的计算题。做完选择,填空,只剩二十分钟,还有20分的题目我都没动手!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还有20多分,只好在老师的催促声中白白地丢失了。昨天英语考得那么差,本指望数学能拿高分来填补,

       然而,希望成泡影。

       考试一结束,整个校园顿时沸腾起来。学生们都忘了顾及考试的成绩,忘了去整理回家的行李,他们冲出教室,冲向雪的世界。教室边,花坛前,大操场上,小山坡下,到处都是雀跃欢跳的人群,他们捕捉着雪的诗情,拥抱着雪的精灵。

       我站在教室门前的小花坛边,欣赏着这眼前大自然赠送给大地的的恩情。花坛的四周已披上了银白色的新装,前方的万年青飞舞着长长的玉带,几株菊花化作了蝴蝶。一些低年级的学生来来回回地跑着,跳着,他们花花绿绿的衣服象舞台上的戏服。

       记得上初二的那一年,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雪。我和同学们在讲台上堆了一个笑面佛,引得一惯正股八经的物理老师前俯后仰笑痛了肚子。我还恶作剧地将一块雪团放在同桌的女同学的橙子上,她一不小心坐下去,整个屁股都湿透了,她哭哭啼啼向班主任老师告状,老师罚我打扫教室。我足足打扫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任务。

       如今重遇大雪纷飞的季节,看见穿梭在雪原上的身影,听见响彻在空中的欢声笑语,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特别的喜悦。

校园外的小山坡上,我等待小慧的来临。

       雪依然纷纷扬扬从天空往下落,如诗如画。小慧来了,风采翩翩地慢慢向我走来。她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清秀的眉睫泛着光泽,雪花落在她的大红羽绒衣上,拍打着她如云的秀发,将她装扮成一个白雪公主。其实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公主呀,就是我的主人呀。我愿意一辈子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与她相依相伴,一直到老。

        “下雪季节是最浪漫的季节,你说是吧,大诗人?”

        面对如此美丽动人的小慧,我有些迷离,说:“当然。”

       “对于善感的诗人来说,即使是一片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叶子也会是一片会说话的彩霞,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带给人们无限遐想的雪原季节?”

       “难得你这么理解我的心。谢谢你,小慧。”

       “林诗雪,你看,整个世界都白了,白的山,白的树,白的房子,白的大地,连你也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头了!”

       “是呀,天气变得真快,前几天还是阳光灿烂,一夜之间大地就换了新装。一切都变得那样的透明一切都变得那样的纯洁!”

       不一会,我们离校园已是远远的了,不知不觉我们已走进了树林的深处,静静的林中可以清晰地听见雪粒打在叶子上的声响。

       她活蹦活跳地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朝我露一露笑脸,不时拾起雪块扔我,我机械地接着她扔过来的雪团,又机械地扔回去。在一来一去中,我感觉到她的开心和无邪,感觉到她的天真和快乐。看着她欢快的样子,我心里却是愁绪满腔。一个星期前,我已在心中决定要离开她,为了一个理想,为了一个明天,为了一个全新的我。我已决定等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正式和她推牌。今天的约会是我们最后的约会了,可我该如何跟面前这个沉浸在快乐之中的女孩说出我内心的想法呢?

        “小慧,问你一个问题,”我试着开口了,“你第一次收到我突如其来的信,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我还想问你呢?”

       “我先问的,你要先回答!”

       “不,”她淘气地转过身去,“人家是女孩嘛,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好吧,就依你吧,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给我写信?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仍然是一幅调皮的样子,看得出来,她的正经和严肃是故意装出来的。

       “我在信上不是说得一清二楚吗?”

       “我现在不想回答。”

       “你不回答我也不回答!不过,象你这样有丰富的想象力的人不会想不到吧?”

       “也许吧。那时我曾做过一个梦,梦中你焦急地东张西望,满世界地寻找我的踪影,其实我就在你的身后,但我却躲在花丛中故意不让你发现。我故意让你心急,故意躲着不见你。你让天空一时飘着细雨,一时又阳光普照。下雨时,我就撑开诗的小伞,不让你的雨滴落到我身上;天晴时,我又挥一片诗云,挡住你照射下来的阳光。

       突然,我的前方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绣楼,你倚在楼上,独自凭栏,望尽天涯路。过尽千帆皆不是,你落泪了。你欲大声呼唤,却唤不出声;你欲挥手召引,却伸不开手。我一动不动。你眉头一皱,江水也为之起了波浪,你摘下头上的花儿,扔出楼外,花儿在风中变成了一只飞鸟,它唱起了一只欢快的歌谣,欲和鸣我的心曲。我还是一动不动。突然你又将手一挥,飞鸟又变成了一条红纱巾,红纱巾在风的吹拂下,飘了起来,飘向江面。我一急,从花丛中冲了出去,却看见你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她很认真地听我讲我的梦。我的话音消失了许久,她才惊醒过来,“你的梦真美。完了?”

        “昨日的梦完了,今日的梦不知如何去做?”

       “诗雪,当我一读完你的信,我的心灵深处就惟妙惟肖地有了一种就不出来的感觉,仿佛夏日温柔的清风吹拂着我的脸。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少年一双纯真的眼睛脉脉地看着我。我害羞了,双手蒙住脸。一伸开手,那少年如一阵风一样不见了,我既欢喜又怨恨,既激动又忧心,心如晨雾,如晚云,如梅雨季节的天……”

       “你很失望,是吧?当你第一眼地看见我时,你一定觉得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白马王子。”

       “也不是啦,虽然你不是特别英俊潇洒,但也不失风度。在你给我写信之前,我就听许多女同学谈起过你,她们背诵你拔人心弦的诗句,谈论你横溢的才华,她们还在擦身而过的一刻指着你向我作了介绍。我感觉得出,你拥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气质,虽然我不知道那可能就是诗人的气质,但一个才子的形象还是牢牢地雕刻在我的心房。那时,我觉得无缘与你相识,自由地生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你出人意料的来信使我一连几天都神思恍惚,不知所措。你生日的那天,我身不由己地在头上扎起了一朵小红花,我激动不已,真想跟着你的脚步,在你17岁的生日晚会上高歌一曲。但我强压内心的狂喜,让你失望了一次。我想,如果我如此轻易地答应你,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孩。那个星期天,你又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想好好和你聊聊的,但我表妹季小燕叫我故意为难一回你,考验考验你,我就依她意思对你不理不睬的。我们都不会轻信别人的,特别是陌生的异性。但不知为何,我是百分百相信你的,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孩。在我眼里,你是一只有雄才大略的诗鸟,有你的存在,心定会有我的安全和快乐。至于那个寒冷的冬夜,我本来也是100个愿意赴约的,我并不畏惧寒冷,也不畏惧你,但你自以为是的猖狂激起了我的怒气,其实那天晚上我的心一直都是乱七八糟的。”

      “你和我在一起,心情是什么颜色?”

      “心情是什么颜色?真有意思。”她开心地笑了,笑声响彻了整个树林。她用手指指天,又指指地,“你瞧,我的心和这满天飘舞的雪片一样,是白色的,纯洁的。”

      “难道白得一点色彩也没有了?”

       她摊开双手,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说道:“好象是这样,什么也没有呀。是的,什么也没有,确实如此!”

       我既失望又欣喜,失望的是她与我交往了几个月居然对我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欣喜的是好在她对我没有产生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意,离开她,也不会留给她任何痛苦和伤痕。我决定要正式提出来了。

       “小慧,我一共给你写了几封信呀?”

       “你问这干什么?你自己写了多少信都不知道?”她的小嘴开始嘟起来了。

        “你至今还保留着那些信吗?”

       她嗯了一声,眼睛迷惑起来。

        “那……那就全部还给我吧。”

        “还给你,为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笑不见了,目光象利剑一样射向我。在她的寒光逼视下,我心里竟然扫过一阵惊悸,一时竟不知怎么表达我的想法。她哪里想得到,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已决心要从她身边离开了。

        “我想写一部小说。”

        “写小说与信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以我为模特儿创作一部纪实小说?”

       我淡然一笑,“你想到哪去了,其实我们之间的故事就那么简单,你很美,我是一个追求美的人,所以给你写信,征得你的同意后,我这个自以为是的诗人就走入了你的生活,洁白的没有一丝色彩的生活。”

       “你既然走入我的生活,为何又要索回给我的信?”

        “听我说,好不好?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一会把我牵向晨跑的操场,一会把我牵向黄昏的校外,你的一举一动都左右着我的视线,你走到哪里,我的目光就跟到哪里。我曾看着你在校园的小路上散步,看着你在宿舍前面的空地上跳橡皮筋,看着你站在小山坡上送夕阳,看着你两手插在口袋里无神地数脚下的石子,看着你流露出一双忧郁的眼……”

        “你为什么会这样注意我呢?”此时,小慧站在我的面前,脉脉的明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移开了目光。如果我勇敢地与她再对视片刻,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拥她入怀的。

       小慧真的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尤物,我曾多次违反与她的约法三章,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总想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我是那么的兴奋和激动。她曾使我无数次坐在失眠的船头,幻想着一个个美丽而快乐的情景发生。春风里,她是一片云,引我张开了飞翔的翅膀;寒冬里,她是初升的太阳,温暖着我流浪奔波的帆!

       “说心里话,小慧,我真的很在意你。但你千万不要以为你的美丽让我喜欢上了你,不要以为你的气质让我爱上了你。我们之间播下的只是友谊的种子,收获的也只能是友谊的果实!”

       “我不听,我不听!”她突然哭了,并捂住了两只耳朵,转过身去,不理我。

       我蛮横地拉开她的双手,让她正对着我,高声说道:“你听我把话说完!你是一座冰山,你傲慢惯了,你的那些追求者象地衣苔藓一样布满在你的山脚下。但我也是一座与你平起平坐的雪山,我的身上也开满了红花绿草。我们只属于同一地平线上海拔相同的山峰,你是洁白如练的,我是青翠如碧的。你听到了吗?”

       “没有!”她怒气冲冲地挣脱了我的手,退后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背对着我,“呜呜,你粗鲁,你欺负人,呜呜……”

       听到她的哭泣声,我的心一阵心酸。我太没有分寸了,我凭什么强迫一个16岁的少女一定要听我说这些莫明其妙的话呢?我走到她的面前,满怀愧意地说:“对不起呀,我太过分了,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

       小慧不理我,生气地走到另一棵树前,还是让一个冷冷的背对着我。山林里静得出奇,似乎隐藏着什么。

        “我有过无数的梦想,但现实不是梦想。生活敲碎了我的美丽的梦。象一只羽毛初长的小鸟,我飞翔着寻找自己的方向。但是即使小鸟再依恋翠绿的林间,为了更遥远的梦想,为了更辉煌的前景,它也不会迷恋在青山绿水间,它要高飞,它要扶摇直上云宵,它要长鸣无边的天际!”

       “可是为什么?”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轻轻地打断她的话,说:“不要问为什么,好么?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呀,我已经16岁了呀!”

       我没有再说什么,伸手将她头上的雪花拂落,她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立即露出来了,我又轻轻将她身上的雪花拂去,她的身子也露出一片艳红来。她疑惑地望着我,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们就这样无言地相持着,似乎在进行一场长长的沉默战。她大口大口地吐着气,一阵风吹过,我感觉到一束异样的寒意侵袭过来,整个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我预感到有一种酸楚将要诞生,一个悲剧将要上演。这个林子知道,这下雪的季节知道,她的秀发知道,她的大红绒衣知道,唯独她一个人蒙在故里。

       “你冷么?”她首先打破了沉默,关切地问我。

       我 这才注意到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外加一件皮夹克。但她虽然穿了大绒衣仍缩着脖子。我向她靠近,衣服挨到她的衣服,但她猛地避开,良久才说:“你放心,我会把你送给我的一切统统还给你!其实我已猜到了你心里的想法。”

       “你别误会!”

      “不,我没有误会,其实你并不喜欢我,是不是?我知道,我给你带去了烦恼,带去了忧愁。我占用了你的时间,消耗了你的精力,影响了你的学业。你有远大的理想,不想碌碌无为一生。你认为我是一块绊脚石,会拖住你的后腿;你认为我是横天的铁手,会折断你飞翔的翅膀,所以你要离开我,忘记我……”

       她怎么会这样清楚我内心的想法?我不敢正对她穿心的目光。

       “那就让我们回到从前吧,回到那个陌生的世界。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就仿佛没有认识过一样,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你不感觉我的存在,我不感觉你的存在;我没有你的记忆,你没有我的记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能没有她的记忆么?除非我是一个木头,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我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么?除非我没有了感觉!

       “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其实……”我喃喃而语,“小慧,你应该知道我是无法忘记你的,你的一切都永远雕刻在我内心深处了。属于我的时间只有一个学期了,我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的。你等我,考上大学后我会……”

       “你不用解释什么了,希望你忘记我以后能有一番更大的作为!”她满是怨恨地扫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追上去拉住她,双手扳住了她的双肩,那一刻她是那样的楚楚动人,我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久久没有松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要走了。”她从我怀里挣扎出来。

       “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我什么时候回家关你什么事了?”

       “我想去送送你。”

       “不必了吧,大诗人,不想劳烦你的大驾!”她满是怨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