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走留家两袖清风

欣然去遗世一身美誉

       2002年春节后，我与妻子从广州回到老家。父亲一听到开门声就拄着拐杖要出来。我看得出来，其实父亲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的身体很虚弱，如果不是思念儿女，一股劲强撑着，怕是很难再下床行走了。

       父亲拉我们坐下对我俩说，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但他还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我们都安慰父亲好好养身体，有话以后可以慢慢说。

       父亲的饮食起居由我们三兄弟家轮流照料。父亲在后来的日子里，自己已经无法吃饭了，一端起碗双手就发抖，只能由三个儿媳一口一口地喂。

       我从广州回家的第二天，就去了大阿中心小学上班。我负责学校的文字工作，我看到父亲的身体情况，很不想去上班。父亲十分理解体谅我，反而劝我说:“你放心去上班，我有她们三子嫂（妯娌）服侍，你把工作干好了，我才安心，你也放心，我在家里等你。”

       一个星期五的傍晚，我一下班就赶着回家看望父亲。父亲突然对我说起了往事，他说自己命不好，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比自己先走了。灯光下，我看见父亲的流下了两行泪水。

       父亲拉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我，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哥哥，如果当时我凭自己的关系把他安排得好好的，现在他至少也是局长或者是公社书记了。但是，孩子，我，我，我不能这样做啊，因为，因为我是共产党员，共产党……人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谋私利的呀！”

       我扶着父亲喝了一口水，他喘了儿会气接着说:“你哥哥还抱怨过我怎么不把你祖父划为老革命。那……那也是有原因的呀，你祖父当年在外给红军当了几年伙夫，但是有谁能证明呢，那个部队的士兵几乎都在反围剿战斗中牺牲了，幸存的几个在长征中也不幸牺牲了。我怎么去申请啊，我也想为子女做些事情，我……也想让你们的生活过得轻松一些呀！

       “当时，你哥怪我，还有保护红军游击队员一事。但你们不知道，你们祖父是宗典先生保释出来的。宗典先生在当时又是个有争议的人。新中国成立初，政府里干部人员很复杂，有些坏人隐藏在政府里，随时准备发难，如果我当时站出来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这些人会同意吗？你们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很多事情你们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复杂，是你们难以想象的。但现在，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哥哥是带着一肚子怨气走的，我……我对不起他。”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要准备去学校上班，出发前我在父亲床前坐了一会儿，一直不想走。

       父亲劝我说:“我没事，你放心去学校工作吧，好好工作才对得起党的培养。你也是一个老党员了，要做出个榜样给大家看。”

       我强忍着泪说:“好，爸，你放心吧!你等着我，我下班就回来！”

       其实我们心里很清楚，父亲已经走到人生的尽头，当时县里正提倡火葬，号召共产党员要起到一定的带头作用，但我该怎么向父亲说呢？农村人讲求落叶归根，对于火葬是很难接受的，何况父亲还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在父亲病危时，我不得已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没想到父亲攒足了劲不住地用力点头，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捏着我的手表示同意。

       三天后的上午，堂弟骑着单车来到中心小学，叫我赶快回家。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与父亲永别的时刻还是来了。我发动摩托车就往家赶。

       我们几个做儿子、做儿媳妇的忍住悲伤，准备着父亲的后事，有人去墟上买灵堂用品，有人负责给父亲擦洗身体，有人则把准备好的寿衣给父亲换上。整个过程中，父亲都静静地看着我们，见到我们都安定下来后，眼神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眼角含笑地合上了双眼。

       第三天上午，按照父亲的遗愿，我们把父亲送到火葬场火化。

       父亲火化那天，有几个老党员前来为父亲送行。老党员王显校说:“老书记肯定上了天堂，毛主席见了他，一定会握着老书记的手，表扬他是自己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