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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十七岁

十一、给小慧的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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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早自习,我一点也不顾及旁人砸过来的惊奇、诧异、羡慕、嫉妒、怨恨、愤怒的目光,径直走到钟晓慧的旁边,将一张小小的纸条丢在她手中的书上。

       她随后出来了,就在上次与她对话的楼梯中间,她还是站在下楼的一边,我还是站在上楼的一边。她将手中的纸条扬了扬,“你太放肆了吧,竟敢跑到教室明目张胆传纸条?你这是写了些什么呀,‘如果你不出来,我就采取非常措施!’你这不是威胁我吗?”

     “请原谅我的冲动,我是怕你不出来,所以用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你简直就是恐怖分子,你这是恐吓信!”

       见她出来了,我也达到了目的,我索性就将这恐怖分子的罪名承担了下来,老老实实说:“是,我是恐怖分子!”

       “今后不许这样胡闹了!”

       气愤!她竟然得寸进尺,象训斥小孩子一样。这我也认了,“是,我以后再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傻事了。”

       她挥挥手,说:“好了,没事了,你去吧。”

       “你叫我去哪里?”

       “去读书呀!现在可是早自习的时间呀!”

       “昨晚你为什么不来?”

       “我为什么要来?”

       “昨天早晨我们不是约好了的嘛?”

       “谁说约好了?我对某些自以为是的人发出的某些命令向来都当耳边风!”

       “你是说我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了?”

       “不知道!”

       “在你眼里,我真的象一个恐怖分子那样可怕吗?”

       “别问我,我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毕竟还是我的徒弟。”我用幽默的语言说着内心辛酸的话,“你学了我的回话技巧,我还没让你叫声师父呢,你却忍心将我冷落在北风凄冽的山坡上忍受着寒风和黑暗。而你却坐在安静明亮的教室里,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心安理得,无所牵挂。你知道我是如何熬受这漫漫长夜的等待么?开始我是在山坡上迎风而立,呼唤着寒风,你刮吧,你刮吧,我不害怕。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一股暖流,我认为你一定会迎风而来。后来,等了又等,你自始至终都没出来。我失望了,心骤然冷了下去,我感到全身直打抖嗦,两腿颤抖,内心暗淡无光。”

        “后来呢?你一直在那呆了一夜?”突然,她的表情变得着急起来。我本来想骗她我是在那呆了一夜,而且差点冻僵。但真诚的本质不允许我撒谎骗人。我林诗雪不是那种靠花言巧语骗取女孩子芳心的花花公子。我实话实说:“不,等久了,我耐不住寒冷,自个儿翻墙进来了。”

      “围墙那么高,你怎么翻得过?”

       我就喜欢她这种为我担忧的眼神,因为这就说明我在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一席之位。

       我随及不以为然地握了握拳头,“那算什么,我一蹦起来,双手握住墙顶,用力一蹬,身子就上去了,再往下一跳,一套翻墙动作刹时便完成了。”

       我的话刚完,她就合上那种忧心的眼神,换上的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算你还知趣,自己回来了。”

       我真后悔说了实话,而不告诉她我差点被冻成僵尸。

       “你……你……简直是没有一丝感情的冷血动物。你没有心,你的心是用冰玉寒气筑成的。”

       她的脸痉孪起来,眉头皱成几道深沟,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言未发。片刻后,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神气地抖了抖红绒衣,目光冷冷地扫过我。我气得心起怒火,不告而别,咚咚地飞快下了楼。

       星期天的下午,她和一伙人来学校,我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地想与她打招呼,她却目不斜视,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常和那帮小麻雀们说说笑笑,想脱口而出的问候又咽下肚子里去,她竟然把我当作一个路人,真是气坏我也!

       一次早晨跑步,我从后面追上了她,叫她一句,她只回头掠了我一眼,便加速消失在一片晨雾中,把我冷落在马路中间,我心中的热情由沸点降到冰点,我握紧拳头,怒气冲冲欲追上去责问她一顿,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淡然一笑,我有什么权力责问她?

       更有一件事,简直会把我气疯!那天是星期六,天气晴朗,我欲回家洗换一番,回寝室整理东西时,无意地我看见她和季小燕提着包和我走来。我的心乱跳了几下,牙齿紧紧咬了嘴唇,要与她讲话吗?讲什么话呢?我问自己,当我的车子行过她的身旁时,一颗炽热的心马上冷将下去,她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情,好象世上唯有她最得意行时一样。我斜了她一眼,她没有偏眼,坐在一个衣装古怪、流里流气的小阿飞一样的人的自行车后。一时我心中五味翻腾,我的自行车突然摇晃起来,几乎倒载下来。她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来往?她不是说她们不和男孩子在一起玩,那里的男孩子都非常怕她么?今天的情景怎么解释,难道她讲的一切都是假的,她的品行不雅,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明洁?难道我真的不可以看,不可以想,更不可以动她?难道真的我会因她而引来浑身的麻烦吗?我茫然了。

       我于是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后决没有春意弥满我与她之间的空隙,我们也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来,在我眼里她是那样的圣洁典雅。她有数也数不尽的优点,她是我心中的知己,是我事业成就的力量种子,但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现状,她是一只高傲的天鹅,我只是一个贫穷的书生。我没有令人注目的地位,没有高雅富贵的华衣,在别人眼里,我象是一个无名的小卒,不如一芥草,不如一枝柳,在她眼里没有我的影子,她不会将我刻上心头,放进心窝。

       据我猜想,她一接到我的信一定别有一种激越的感觉,而一见到我,想象中的王子形象一下便倒塌了。从我的谈吐里她又觉得我并不平凡,于是她似乎要用一种自命不凡的气势压倒我的不平凡。我受不了,受不了她的嚣张气焰。我现在只是在实施一项神圣的使命,我要试试我的内在气质,我的诗行的魅力,去与一个人人都只能望洋洋兴叹的校花结交。当我的使命完成了,我会告别她而去的,那时,也许会把她当作一个虚幼飘渺的幻影。

       我是个乒乓球爱好者,而且技术也不赖,小学五年级进城后我开始练球,到了初二,兴趣和技艺都达到了顶峰。那时游飞的心总盼望下课,盼望放学,一打铃,就冲下楼去霸桌子,乒乒乓乓拉开战势。中午饭也不想吃了,下午放学后一直打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向球桌说声再见。回到家少不了要挨爸爸一顿训诫。有一次上自习时,我和一个特别爱好者玩球,让巡查的校长抓住,不但缴了球拍,踩了台球,而且还写了一封检讨在班会上大声朗诵。虽然这样,我依久没放下球拍,对乒乓球已迷得如痴如醉,更有一群同有此瘾的伙伴,更是一发不可收。到初三,最后妈妈找到学校,说考不上中师专或重点中学就不认我这个儿子,我才离开朝夕相处的球桌,珍藏起形影不离的球拍。中考过后,成绩不好也不差,已够上中师的分数线,可我不喜欢去作小学老师,妈妈又骂了我一顿,威胁我说考不上大学就不要回家门。我嘻皮笑脸地朝她眨眨眼,从箱底抽出球拍,又不分夜地扣杀起来。上了高中虽也断断续续玩玩,然而技术和兴趣都没初中那么高。一个中午,心中无聊得很,烦闷得要死,好战者邀我上台,我也挥开了双手,大开杀戒。开始我径直一个杀过去,对方接了过来,我全力一提一扣,球落桌后从他的手腋下飞出去了。我得意地笑笑,用拍子敲敲桌面,心中暗喜:哈,功力不减当年呀!当我抬起来,笑容即刻凝固了,目光碰上一对熟悉的眼珠。我急忙低头,只见白里泛黄的乒乓球在她的脚边慢慢停了下来,她看了我一眼飞快走过去了。我强制自己的心动,继续打我的球,可一直不景气,对方老是扣死我的球,一次,球又被对方扣过我身后去,我懒洋洋抬头看她的教室,她倚着凭栏,看着我们的乒乓球桌,我打了一中午的球,她倚着栏杆与另一个女子看了一中午的连环画,反正我心里总不能平静思波,不知她在想什么,最后,我先走了。

       晚饭后,我喜欢拿着书到操声上那个小山坡上去读。学校马上就要开运动会了,操声上已整理得坦平宽阔,我一走上操场眼睛稍稍一偏,又碰上了她投出来的目光。我没有侧眼,对她我已说不清有一种什么感情了。我一边走一边读书,要上坡时回头看见她在我的背后,和那只小燕子沿着我走过的足迹,慢慢靠过来。我走上山坡的最高处,强迫自己坐下来把心放在书上。看得倦了,不由自主眼一偏,远远地见她在操场的那端,朝着我的方向,正和季小燕呢呢喃喃,我什么也不顾,只看我膝盖上的历史书,直到看不清字了,我才快速下山,走到教室门口回身仍见两个依稀的影子在稀疏的灯光之中站立着。

       此后冤家路窄,我又碰见她好几次。我故意象没看见她一样,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傲然而过。她好像也是故意要走到我的身边来,在与我擦身而过时,将垂下的披肩发一扬,头抬得高高的,好一副神气样子。她是在气我,嘲弄我,显示她的孤傲和清高。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暗示说:我钟晓慧就不把你林诗雪放在眼里,你又怎样。你能奈我何?我可忍受不了,我得给她敲一次警钟,警告她,我并不是她石榴裙下的追求者,而是一个征服太阳的大英雄。

       上午上课时间,我一边装模作样听课,一边在给她写信。

至高无上的钟晓慧女皇陛下:

       要不是在过去我曾有与你结友的心愿,今日我也不会浪费笔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感情,而为冷漠的你提笔。

       当然,作为春波中学的女皇陛下,你当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优良的金枝玉叶。你处处显示你的富贵,你的高傲。你不可一世,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你昂头扬发,你至高无上,你得意非凡。呵,多么伟大而孤独的美丽女皇啊!

       你以为自己有得天独厚的资本——华美流行的新潮服装,较为好看的娇艳面容,就可以显示,可以炫耀,可以目空一切么?陛下,怒我(请注意是我,而不是臣。你只能是别人的女皇,而不是我的主人)冒昧从旁观者的角度劝君一言,其实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一切只不过是父母给予你的,你身上没有一样可以说是你自己的。一个靠别人的赐予来装饰的人,正如那本身不会发光的月亮如此而已。虽然那月亮看上去比较艳丽,却不知自身的热量和能力到底有多少。

       再者,你也并不是怎么特别漂亮。你的眼睛并不是特别的明澈,眼角凹了一点,眼球黄了一些,眼眉淡了一些,额角太尖,多刺;眉睫太细,少光。你的身材也缺少一种应有的内容,如美玉有瑕,太阳有黑子。我见过比你更清澈的明眸,见过比你更窈窕无双的身材,见过比你更艳丽多姿的面容,你只不过是艳海中一滴浪,花从中的一支花,既普通又平凡。

       另外,你的修养,你的心灵,你的思想也并不见得如何完美。你的理想也只不过考个大学,安排一个好工作,找一棵安全的靠背树,从此在安乐窝里庸庸碌碌地渡过一生。这不过是鼠目寸光的燕雀之志,没有什么值得在我面前炫耀的。一个人降落到这个世界,不为后世留下一点什么,岂不枉此一生?

        按现在青年中流行的给女孩子打分的标准来说,分容貌、气质、风度、谈吐、修养五个方面。你在容貌上可以打18分,气质18分,风度16分,谈吐只能给10分,修养照顾面子打8分,加起来不过是70分,70分属于中等水平!

       说实话,你离我想象中的一个偶像还差好远好远。她是有绝代佳人的玉容,独树一帜的气质,潇洒典雅的风度,口齿伶俐的谈吐,温文尔雅的修养。她在等待我去摘缪斯头冠上的最亮的一颗星。我也被这种神奇的力量支配着,去写诗,去奋斗,去追求人生的志向,我满天遍地寻找那神往的偶像。你的某些方面与她有所相似,如你的气质,即使你唯一可以自豪的气质与她相比也缺少一丝诗情。她有好多优点你都没有。她的歌声优美婉转,你的音域里缺少一种从内心深处喷发出的真情。你使我有时失望,有时难遂心愿。所以说,你没征服我的心。我知道你一惯喜欢以挫败男人的傲气为乐,以少男们为你神魂颠倒而快。这一次,你失算了。你还不完美,在我心灵的标准里,你如感性认识有等于发展到理性认识一样有待于不断发展,完善自己。

       确实,你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认识你后,我想使你的气质化作一种诗的感觉。也正是这种气质产生的魅力,迷离了我的诗笔。我是孤独的诗人,我需要温柔的阳光,需要细柔的春雨,得不到你的许诺,我也曾痛苦,也曾烦恼,曾经上课没精打采,走路浮想联翩,夜晚失眠成性。但是,从此以后,我不会了。因为你并不能成为我诗行里鸣春的金凤凰,你也不能给我阳光细雨,不能使我诗笔写出动人的篇章,不能为我的锦绣前程披上彩霞。于是,我庄重宣告:摆脱钟晓慧的遥控,走我自己的路,去寻觅心中的那一片属于自己的诗情画意。

        就这样吧,至高无上的钟晓慧女皇陛下,我征服不了太阳,太阳也休想俘虏我。

        原谅我去认识你,从此我们将回到陌生人的行列。

        用不着说再见。  

                                   

           林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