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韩旧事(原创首发)_第七章:大雪覆盖了二韩_纪实·历史_文狐网

二韩旧事(原创首发)

第七章:大雪覆盖了二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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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到没有想到,因为苏珊的案子,一下子抓了二十一个人,这还不包括跑了的孙光腚。在大队部,韩伯祥问过公安。现在,公安来了个大官,说是副局长,姓彭,比唐公安还严肃。但是,你再严肃,你不能不让说话。韩伯祥问了一句,韩伯祥说,彭局长,不会这么多人都弄了苏医生吧。韩伯祥这个话说的不对,韩伯祥的原意是说,苏医生是被人弄了一下子,但是,只能是一个人去弄,你怎么抓了这么多呢。韩伯祥是激动了,说话的时候,有些词不达意。罗文彬说,韩伯祥,你是书记,你要注意说话的方式。彭局长摆摆手,示意罗文彬打住,让韩伯祥说下去。彭局长摆手不是把手举起来来回地摇,不是,他坐在一个凳子上,眼睛盯着一张名单,他把自己的右手轻轻地举了一下,片刻停留。这个动作做得到位,威严,有气势。罗文彬不说话了,让韩伯祥说,如果罗文彬不打岔,没有彭局长做出的这个动作,韩伯祥一定会说下去,但是,这个时候,韩伯祥激动不起来了,他是二韩大队的书记,公安是上级政府,要注意说话的方式才对,韩伯祥换了一个口气,也是对刚才的质问做一下解释,韩伯祥说,彭局长,罪犯应该是一个人,我的意思,要把真正的罪犯给抓起来。彭局长没有抬头,他的眼睛也没有离开手里的名单。彭局长说,韩书记,你告诉我,谁是真正的犯罪分子。韩伯祥当然不知道,韩伯祥要是知道谁是真正的犯罪分子,要你们公安来干什么,这个话韩伯祥不能说。彭局长说,韩书记,你要配合公安的工作,你的任务是,要保证二韩的稳定,在这个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村庄,必须离开的,要报告。韩伯祥说,知道了。彭局长说,不是知道了,这是命令,要执行。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雪下得大,下得漫无边际。如果不是下雪,抓起来的人是要送到县里的,要到局子里审一审,雪下得太大了,那些村庄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人能分得清哪里是路,哪里是坡,整个平原被大雪覆盖了,车子进不来。按照彭局长的意思,先弄到县里,关起来,过了年,慢慢地去审,不信审不出个子丑寅卯。现在不能了,现在要快刀斩乱麻。彭局长说,审,就在二韩审。来抓人的时候,彭局长就生气,一个强奸的案子,你老唐带几个人吃在二韩,住在二韩,愣是没有弄出个名堂,这一拖,赶上了年关,弄得一个年都不能安心过。彭局长说,突审。
  提韩小宝子。
  韩小宝子的女人叫刘二桥,她是被两个孩子搀着到韩伯祥家里的,按二韩的辈分,刘二桥喊韩伯祥是叔,书记归书记,在二韩,喊一句叔,比喊书记要亲得多。二桥拽住韩伯祥的衣襟子,给韩伯祥说,叔啊,你说说,公安是不是抓错了人,你侄子他有那个胆子吗,他要是强奸了苏医生,政府枪毙了他,俺都不说二话,他是那样的人吗,他不是,叔,你知道他的,他要是放个屁出来,都要看看身边有没有人,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他还能去强奸苏医生。韩伯祥说,刘孩子,这个事不是我说对就对,也不是我说不对就不对的,咱听政府的,好不好,小宝子要是没有错,迟早会放他出来的。刘二桥说,叔,咱不说你侄子胆小,你就看看他那个身板,整个人又矮又瘦的,除了骨头是硬的,什么他都硬不起来,他能去强奸。刘二桥还说,公安不来找俺,找俺俺就给他们说,在二韩,谁都能强奸苏医生,就是俺家小宝子不能。他是个没有屌用的人,俺还能不知道吗。刘二桥说的不像话了,韩伯祥说,刘孩子,你回家吧,小宝子的事,政府会明断的。刘二桥说,叔,公安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他们抓了这么多人,还要审吗,看也能看出来啊,韩大来,韩二来那身体多好,还有老叫驴,一个一个身强体壮的,说他们去强奸还有人信,怎么能是小宝子呢。这个话说得韩伯祥不高兴了,这个刘二桥什么都不懂,抓犯罪分子是看出来的吗,你刘二桥要是能看出来,我们二韩就平静了,还至于弄得鸡飞狗跳的。韩伯祥把脸沉了一下,刘孩子,话是不能乱说的,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信口开河。刘二桥不管证据不证据,在她心里,二韩是个男人都能犯这样的错误,就是韩小宝子不能。刘二桥说,要我说,最好是孙光腚,叔,如果不是他,他怎么跑了,他跑了他就是怕了。韩伯祥说,刘二桥,你回家吧,不要胡说八道,是谁,不是谁,公安会审出来的。
  来找韩伯祥的不只是刘二桥,还有文子,文子让公安给踹了一脚,公安踹文子韩伯祥看到了,那是小河被抓的第一个早晨,小河被抓的时候,衣服穿的得少,文子是给小河送衣服的,在大队部的门口,公安不让进,公安告诉文子,没有彭局长的话,谁都不能进去。文子说,下这么大的雪,天这么冷,不穿衣服,人还不给冻死了,公安说,怕冷啊,怕冷就坦白,只要你坦白了,你就可以回家。公安这样说的时候,用手指着墙上的标语,标语是用石灰水写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抗拒从严的后面,是三个大大的感叹号,一个比一个长得粗壮,像一根一根木桩。公安在给文子说话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小河的哭声,还有小河挨揍的声音,小河的叫声凄厉,尖锐,像是再做最后的挣扎,那一声一声传到了文子的耳朵里,文子是个胆小的女人,她听到小河的叫声,不顾一切了,直直地往大队部的院子里闯,文子再快也没有公安快,公安一伸手抓住了文子,公安的手有力,文子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急了,文子回头咬了公安一下子,咬手上了,公安怎么能不生气,公安缩回的手又迅速地伸出去,那是巴掌,扇在文子的脸上,文子脸上有血流了下来,文子顾不得抹脸上的血,还在往院子里闯,公安抬脚照着文子的后背踹了出去,一脚把文子踹倒在雪地里,鲜红的血洒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的醒目,韩伯祥还看到公安掏出了枪,韩伯祥赶忙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公安,同志,我的天爷,别开枪。
  枪还是响了,往天上放的,砰的一声,趴在雪地上的文子一枪给震晕了,韩伯祥去拉文子,文子软软地,吓昏过去了。
  小河到底是出事了,大年初四,公安通知韩伯祥去一趟大队部,去的时候带两个人,公安说,有个人倒下了,要抬回来。韩伯祥听了还很高兴,只要有一个人出来,后面的人就会源源不断地出来,还有,有人出来,里面的情况就清楚了,这些天韩伯祥和村里人一样着急,韩伯祥天天跑到大队部探听消息,公安不让进,你是书记也不行,除非公安找你,没有什么事,你最好离开,这是站岗的公安说的,每一次去,韩伯祥都能听到大队部屋子里传出来的惨叫声,他能从那个叫声中分辨出是大来,还是二来,韩伯祥还听到老叫驴的声音,老叫驴声音大,高亢,有穿透力,不光是韩伯祥听到了,老叫驴的女人二叶猫在自己家里也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二叶跑到大队部,韩伯祥没有让她进,韩伯祥说,二叶,你不知道文子吗,你进了,公安是要开枪的。二叶怕枪,也担心老叫驴,那个上午,老叫驴在屋子里叫,二叶在大门外叫,屋子里一声,外面一声,相互呼应着,叫着叫着,屋子里的声音没有了,二叶听不到声音,瘫倒在地上。
  到了大队部,韩伯祥才知道,小河不是倒下了,是不行了。
  小河年轻,禁不住打。
  公安审案子,先审的韩小宝子,问韩小宝子腊月二十四的晚上在哪里。
  韩小宝子想想说,在家睡觉。
  公安问,你一个人睡。
  韩小宝子说,和我老婆。
  谁能证明。
  我老婆。
  公安手里是一根三角带,大队部里能用来动刑的工具实在是有限,这根三角带是在隔壁的库房里找到的,二韩大队部里有一台抽水机,三角带是抽水用的,现在它有了另外的用途。毕竟,用三角带打人比用巴掌和鞋底子倔实。
  韩小宝子说他老婆可以证明,这不是找打吗,公安要是去问他老婆,那也是白问,先揍他个熊货。看看他说不说实话。两个公安扒了韩小宝子的衣服,上衣,扒光了,再问,韩小宝子,我们是有证据的,我们现在要的是你的态度,我们是给你机会,你现在说了,有了好的态度,最后对你处理的结果就不一样。
  韩小宝子说,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腊月二十四的晚上,我老婆说她腿疼,她是关节炎,让我烧热水给她焐焐,我给她焐了腿,我们才睡的觉。
  主审的公安是罗文彬,罗文彬就说,韩小宝子,我再问你句话,除了你老婆,在二韩,你还和谁有不正常的关系。
  韩小宝子说,没有。
  罗文彬不动声色,你再想想。
  韩小宝子说,我把衣服穿上,我好好想想。
  罗文彬说,就这样想。
  韩小宝子说,要说有,和老叫驴吵过架,我在生产队推粉,他磨豆腐,我们为了争一头驴,吵过架,老叫驴不讲理,队长说了,我推粉用大青驴,他磨豆腐用大黑驴,他仗着拳头硬,欺负我,一定要使大青驴,我们为这个打过架。
  罗文彬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女人,除了你老婆,你跟谁有过不正常的往来。
  罗文彬这样问,韩小宝子明白了,说来说去的,还是往苏医生的案子上领啊,韩小宝子不是个憨人,韩小宝子说,没有了,一个二韩庄的人都知道,我韩小宝子是个无能的人,我在家连我老婆都照顾不了,不信你去问问。
  罗文彬说,看来你是不想承认了。打。
  三角带抽下去,皮开肉绽。
  韩小宝子胆子小,要看在什么事上,要拎得清,哪里重,哪里轻,苏医生的案子不是个小事,公安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去找那个人,要是逮到了,不是死罪,也得在大牢里蹲个十年二十年的,蹲大牢不要紧,家里的老婆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再说了,自己没有做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韩小宝子叫了几声,不叫了,他的内心反而坚定了,打吧,打死了,自己认了,老婆孩子也能见到自己的尸体,死在了外面怎么办,让狗吃了也不知道。韩小宝子没有承认,他甚至没有说和马翠花的那档子事,罗文彬说,先关起来,带下一个,韩大来。
  韩大来没有承认,韩二来也没有承认。
  小河承认了,小河承认的不是苏医生的强奸案子,那个案子跟小河没有关系,罗文彬问小河,在二韩,你和哪个女人有染。小河是个初中毕业生,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有些文化的人,他知道有染是个什么意思。小河进门的时候,他看到公安在给韩二来穿衣服,韩二来躺在地板上,一个后背血淋淋的,韩二来挨打的时候,他的声音叫得大,叫得凄惨,公安到关押小河的屋子里去提小河,小河就害怕了,所以,罗文彬问他和哪个女人有染,小河说,和马翠花。
  小河和马翠花的事早了,也很偶然,那个时候小河还在上中学,是个春天,中午,小河放学回家,生产队正要放工,马翠花的奶子涨,在地头,她撩起衣襟子让奶水往外淌,马翠花的奶水旺,哗啦哗啦地很是汹涌,就有男人说,马翠花,你不是浪费吗,你看看,多可惜。马翠花说,你吃吧,你吃了就不浪费了,一个生产队的人都在场,都互相开着玩笑,男人就看到放学的小河,男人说,让小河吃吧。小河喊马翠花是嫂子。有人提议,就有人起哄,说,对,让小河吃。小河知道,这些人说到就能做到,都是闲疯了的人,都想看这样的热闹。小河拔腿就跑,让人给截住了,给按倒在田埂上,还有几个人拽住马翠花,把马翠花按在小河身上,有人趁着机会,摸马翠花的奶子,说,喂啊,给小河吃啊,小河把嘴抿上,马翠花的奶水哪里禁得住男人的手碰,水柱一样喷在小河的脸上,那些男人的手有劲,硬硬地把小河的嘴巴给弄开,把马翠花的奶子给塞进去,小河身不由己,一开始,马翠花也是挣扎的,玩笑归玩笑,成年人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暗地里什么事都可以做,让人逼着喂小河奶,马翠花还是不适应。但是,奶子塞到了小河的嘴里,马翠花不挣扎了,毕竟,小河是大孩子了,算得上是半个男人了,奶子在小河的嘴里和在家里喂孩子是不一样的,马翠花浑身软软的,叫了一声,我的亲娘哎。
  有了这个事,小河再见到马翠花总是躲着,躲不过去的路上,小河把头埋得低低的,马翠花心里笑,这孩子,还要意思了呢。笑是笑,马翠花回味小河吃奶的情景,心里还是痒痒的。马翠花没有想到小河心里的变化。
  小河第一次梦遗就和马翠花有关系,自从吃了马翠花的奶水,小河的脑子里老是有马翠花的奶子在自己的脸上晃,老是想着奶水甜甜的味道。上课的时候,小河不敢抬头看老师,老师的奶子也是鼓胀鼓胀的,晚上睡觉,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到了半夜,小河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有这么个事,就是马翠花,和他在一起,马翠花光着身子,小河也光着身子,马翠花把小河的脑袋拥在自己的怀里,小河开始吃奶了,接下来,小河觉得好热,好燥,一切都那么真实,他的内裤湿了很大一片。
  暑假,一个黄昏,天要黑下来了,马翠花到生产队的红薯地里去扒红薯,马翠花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看青的二冲走了,二冲在红薯地里尿了一泡尿,好像是要给一块地做个记号一样,尿完,他往北去了,一天到晚的,二冲就这样从南到北地跑。
  扒生产队的红薯,马翠花不会扒地头的,扒地头的,二冲回来一眼就能看到,以后他就会看得更严,马翠花有心得,她慢慢地往地中间走,猫在红薯地沟子里,她也不会把红薯的秧子给薅掉,薅掉了红薯的秧子,秧子就死去了,容易被发现,她用一个木棍,插在红薯秧子的下面,插进去,用点力量,一撅,一个红薯就出来了。马翠花聚精会神地扒红薯,她想好了,再扒三个就不扒了,天虽然黑了下来,马翠花知道,越是天黑,越是有人出门,都想着趁着天黑弄点东西填肚子,要是面对面撞上了,不好。
  马翠花没有想到,她要起身的时候,被一个人抱住了,马翠花心里一凉,娘,这是被人抓住了,一看,不是的,是小河,小河抱住马翠花,头往马翠花的怀里拱,一声一声的嫂子,马翠花明白了,这孩子。马翠花说,小河,你干什么啊,起来,你快起来。小河不撒手,张着嘴在找马翠花的奶子,到底是找到了,马翠花被小河这么咬一下,浑身上下都麻了,不由自主地把小河的头往自己怀里揽。
  田野里真是安静,偶尔有一声蛐蛐地叫,有红薯秧子的气息弥漫,还有一天的星星,亮得那么透明。
  十七岁的小河已经不是孩子了,小河长大了。
  后来还有几次,确切地说,是六次,小河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做完了,马翠花对小河说,小河,你和嫂子也好了,嫂子不是个好女人,嫂子想了,以后你不要找嫂子了,我这样说,不是嫌你不好,你是个好孩子,是嫂子不好,过几年,你还要找女人,你这样跟嫂子好,人家要是知道了,你想找个女人都找不到。小河说,我就想和嫂子好。马翠花说,傻孩子,嫂子是多大的人了,嫂子都有三个孩子了,你要找个年轻的,陪你睡觉,给你生孩子,嫂子看到了,也高兴,嫂子这是为你好,你记住了。
  此后,马翠花真的不再和小河有来往,过了多年以后,小河结婚了,他还是想着马翠花的好,一个村子里的人都说马翠花的坏话,小河不说,小河长大了,能够成为一个男人,马翠花对他的帮助不小。
  如果不是罗文彬打马翠花打得那么厉害,疼得马翠花招架不住,马翠花是不会把小河给招出来的,罗文彬打得马翠花受不住了,她才招了小河,她没有想到,小河会死在大队部。
  小河承认了和马翠花的事,但是,关于苏医生被强奸的事,小河说,他真的没有干这个事,苏医生是个好人,小河连想都没有去想。罗文彬不信,二韩人真的没有孬种啊,嘴都够硬的,都知道避重就轻,看来不动真的就是不行,罗文彬说,打,看他说不说。
  小河不禁打,死了。            
  小河死的这一天晚上,公安在二韩有了进一步的行动,半夜,村西头的树根也给抓了起来,把树根招出来的不是马翠花,树根是个老实孩子,他和马翠花没有任何往来,即使罗文彬再怎么打马翠花,没有影的事,马翠花不能乱说。是大冲把树根供出来的,大冲眼看着小河给打死了,大冲不想死,找一个人出来,让公安往下查,再说了,树根和苏医生也是有关系的,这个事一个二韩的人都知道,树根和苏医生好,好到了什么地步,还没有人知道,既然有这个关系,为什么不去问问树根呢。大冲把树根交了出去,果然没有挨打,对公安来说,多一条线索,就多一分希望。公安当时就布置了抓捕树根的行动。这个事唐成田表示反对,唐成田说,树根这个人,我们了解过,也是知道他和苏医生有这个关系,但是,我去查了,那天晚上,有人证明,树根没有作案的时间。彭局长问,当时是谁做的证明,怎么证明的。唐成田说,是孙光腚和一个叫淮河的人,孙光腚和淮河都是饲养员,那天晚上的上半夜,两个人还在玩一种叫做“六”的游戏,树根去野地里逮黄毛,回来路过牲口棚,孙光腚和淮河还没有睡觉,树根进了屋子,看两个人玩,一直游戏结束,树根回家睡觉了。彭局长说,他睡觉了,谁可以证明,唐成田说,我也问过这个事,树根是个孝子,他娘的腿不好,每天晚上,树根都会把炒热的麦麸皮绑在娘的腿上,那天晚上树根回到家又去给娘炒了麦麸皮。彭局长说,以后呢。唐成田说,树根就睡觉了。彭局长说,抓,还有那个叫淮河的男人,弄来审审。
  现在,唐成田说话不作数了,彭局长来了,有彭局长说了算,审案子的事也不交给唐成田,在彭局长看来,唐成田没有能力,虽然在这个案子之前,唐成田是破了一些大案要案,可以说,县里的几个血案都是唐成田着手破的,但是,在这个案子上,唐成田就显得能力不足了,显得没有魄力,缩手缩脚的,审案子的事交给罗文彬,罗文彬是个笔杆子,也爱动脑子,有些事虽然不是十拿九准,他敢下手,有很多事,你不下手,你就得不到要领,交给罗文彬,最好是速战速决。
  小河的尸体还没有埋,听公安说,这个案子在没有定论之前,小河的嫌疑还是蛮大的,他至死不说,可以想像,他隐藏得有多深。韩伯祥问,是不是要等到案子结了,再埋。公安说,先等等,等两天,案子还在审,会审出个眉目的。
  村里人到小河家,去看小河,去安慰小河的爹,小河的娘,还有小河的媳妇文子。大来二来的爹也来了,大来的爹叫韩伯良,他掀开小河身上的单子,小河的一张脸韩伯良都认不出来了,小河的脸变了形,扭曲了,韩伯良哆哆嗦嗦的,嘴里念叨着,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孩子啊。
  看到小河,韩伯良担心更多的还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你说说,小河都死了,大来,二来在里面还能好吗,是不是也会有小河这样的结果,想到这里,韩伯良脚下的寒气直往脑门子上窜,整个人都打哆嗦。
  大来二来还没有结婚,到了这个年,大来就三十了,二来也够二十八岁了,这是韩伯良的心病。早几年,大来和二来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人是有机会结婚的,那个时候韩伯良的闺女来花还没有嫁,按照韩伯良的想法,用来花给大来换一个女人回来,来花也同意,这样的事在二韩多了,找一个有儿有女的人家,兑换过来,如果觉得这样面对面的换不好,就再找一家子,三拐弯的换,这样都成了亲家,各种换法韩伯良都尝试了,第一个是面对面的换,对方的女孩子没有问题,就是那个男的,韩伯良不能接受,男孩子是个瘸子,虽然生活能自理,他不能劳动,一个男人不能劳动,一家子的生活怎么办,以后靠来花去养男人,去养孩子吗,再说,来花是好好的闺女,嫁给这样的男人,亏了。韩伯良也去征求了来花的意见,来花说,管,能给哥找个女人就行。大来说,不管,不能因为给我找个女人让来花去受苦。这个事只好算了,拉倒了。后来辗转找了个三换的,另外两家子男孩女孩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了大来身上,大来的年龄大了,那一年大来二十八岁,对方两个女孩大的十七岁,另外一个才十五岁,怎么换,人家都不想嫁给大来,既然问题出在韩伯良家里,问题自然就应该有韩伯良来解决。韩伯良说,大来是大了一点,那么二来呢,二来可不可以呢。二来二十六,在女方看来,也是不小了,但是,既然是换亲,多多少少的,都得讲究一点,互相体谅一点。人家就回了话,说,就二来吧。这个事如果二来同意了,就成了,二来不同意,二来说,爹,要换也应该给俺哥换,俺哥还没有娶女人,我要是先娶了,哥不是更难娶女人了吗。二来这个话不错,这样的情况二韩有好几例了,比方说东头韩伯山的儿子二路,二路十九岁领个女人来家,是他赶集,在街上认识的,认识了,就把女孩子领到了家,这是多好的事,对二路是好事,对大路就不一样,那一年大路的年龄也不大,还没有二十二岁,但是,就是因为二路有了女人,然后有了孩子,大路成了大爷了,找女人就有了麻烦,一而再,再而三,门槛是一降再降,就是没有女人进门,这些年好好的大路给蹉跎了,耽误了,到现在大路也快有三十了吧,不仅没有找到女人,因为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大路的精神出现了恍惚,神经了,有一天大路趁二路不在家,跑到二路屋子里,要和二路的女人睡觉,这不是毛病了是什么。
  二来说,爹,如果哥的事不能安排好,恁就不要操俺的心,俺就是打了光棍,俺不怨你。
  儿子耽误了,不能再耽误闺女,眼见来花也快二十五了,想找一个年龄相当的换亲都很困难,每一次跟人去换亲,韩伯祥家都是被人家挑来拣去的,人家拣剩了,才能归韩伯良家,在这个事上,韩伯良家没有任何优势,一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没有办法了,前年的年底,来花嫁了,剩下大来二来在家里,在韩伯良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让韩伯良发愁。
  大来二来这次落难,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像小河落下个如此的下场,他们还没有女人,还都没有成个家,连个后都没有留下,要是那样了,他韩伯良怎么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大来二来和马翠花睡觉,韩伯良是知道的,韩伯良给生产队烧烟炕,烧烟炕是个技术活,要把火候掌握好了,炕出来的烟叶质量才会高,才能卖个好价钱,在二韩,韩伯良是炕烟的把式,他不仅要把第一生产队的炕烧好,还属于大队里的顾问,哪个生产队的烟叶炕出问题了,都来找韩伯良,要咨询一下,让韩伯良给把把脉,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在这个领域,韩伯良是很有权威的,不像是在儿女的婚事上,把自己弄的很被动。那炕烟已经烧到了第四天了,一开始的两天,是文火,是慢慢地烧,这个阶段,烟叶开始有青色渐渐转变成黄色,黄,也是嫩黄,浅浅地黄,如果黄的过了,以后要烧大火,要给烟叶定色的时候,它还有一个转变的过程,很多人烧烟炕,都以为等烟叶黄了,一步黄到了位,才开始加火,结果烧出来的烟叶都是糠叶子,都变成了棕色或者黑色,都会变得不值钱。要烧到嫩黄,然后加火,火要旺,要毒,要迅速地把烟叶片子上的水分给蒸干了,这个过程烟叶的颜色也会由嫩黄转变成杏黄色,杏黄色了,才是上等的好烟。等到叶片子上没有水分了,小火吧,火要压住,在烟炕的大龙里,不能看到火苗子,这个阶段属于煨烤,主要是把烟叶茎上的水分给煨烤透了,煨烤是最后的阶段,只要把火压住,韩伯良可以不用操心,那天韩伯良想回家睡觉,每次都这样,关键的时候要熬夜,熬一个晚上两个晚上的,熬完了,睡觉才踏实,
  韩伯良回到家,大来坐在门口的泡桐树下,大来看见了韩伯良,有些慌张,神色很是不对,大来说,爹,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韩伯良说,我回来睡觉,困了。大来说,你不是烧烟炕吗,你睡觉烟炕怎么办。韩伯良说,压火了。这样说,韩伯良往屋子里走,大来抢一步不让韩伯良进门,大来说,爹,你来,我给你说个事。韩伯良困了,韩伯良说,我睡觉。大来急了,说,爹,你别进。看大来的脸,屋子里有事,能有什么事呢。韩伯良一脸的狐疑,大来把韩伯良拽到树底下,说,爹,今个,今个有事。韩伯良说,你看看你,吞吞吐吐的,有事你说啊。大来说,爹,你去烧炕吧,你去吧。韩伯良说,给你说了,压火了,我要睡觉。爷俩正说着,二来从屋子里出来了,后边还有一个人,是马翠花,韩伯良看看大来,看看二来,他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还看见二来的手里拿了两个鸡蛋,二来看到爹,不知道把手里的鸡蛋往哪里藏,韩伯良走过来,把鸡蛋塞到马翠花的口袋里,大来和二来都把脑袋低了下去,韩伯良走到屋子里,手里又拿出来两个鸡蛋,对马翠花说,孩子,委屈你了。
  想到马翠花,韩伯良的心里一颤,抓了这么多的人,一定和马翠花有关,他要去找韩伯祥,问问马翠花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