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工程_第九章_官场·励志_文狐网

天字一号工程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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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泺州日报记者邢茹采写的那篇《昔日利税大户步入穷途末路—关于永明火柴厂生产经营问题的调查》在省报上一发表,几十家债主呼啦一下子全都找到永明火柴厂的门上,要不到钱就一哄而上,把仓库里积压的那些火柴全抢走了,进口的那批木材要不是寄存在火车站的货场上,恐怕也得一扫而光。现在是供货单位不见现钱不敢供应原材料,销售单位也不敢再预付货款了。厂子本来喘气就不顺畅,这进出两头一掐,连那条勉强运转着的生产流水线也彻底停摆了。一千多名职工回家待业,每人每月发380元的生活费。厂里只留了八十个人值班处理正常业务,值班人员不论工资高低,每月工资一律580元。

       厂党委书记陆大山仍像往常一样按时来到他的办公室。他今年刚好四十八岁,三年前从部队转业来到地方。当时安置办的人问他对安置有什么要求,他只提了一条:“请按我的正团职级别安排,只要满足了我这一条,其它一切无条件服从。”他心里一直叫着个劲,地方上凭什么总是拿着部队上的干部不当干粮,凭什么要降半级使用。部队的老伙计们给他开玩笑:“你小子挺贼,你这一条以一当十,有了级别还愁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他听了嘿嘿一笑,说的也是这个理。在眼下这种官员本位的背景下,有权就能拥有一切。有的朋友劝他拿出老本疏通一下方方面面的关系,否则这一条很难兑现,他听了摆摆手,根本不理这个茬,他就不信啥事都的靠请客送礼,再说了花钱谋得官,当上也不光荣。后来安置办得同志告诉他,让他到一个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大型国营企业干党委书记,他真没想到事情会办的这么顺利,连个哽也没打,就爽快地答应了,并拍着胸脯向组织保证,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党组织和首长对自己信任。

       来厂里报到的那一天,是即将退休的老党委书记李有根自己掏腰包设宴招待的他。那高兴劲就好像他不是来抢班夺权的,倒像是解放军来解救受苦受难的骨肉同胞似的,对他充满敬佩和感激。当天老书记就向他交接完工作,坐上飞机到深圳他儿子办的公司上班去了。等他走马上任后,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逐渐弄清楚了企业的来龙去脉,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自觉自愿地跳进了火坑,但悔之已晚。作为新任党委书记,企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责任虽不在他,但他有责任带领职工将企业这辆陷入沼泽的破牛车拖出泥泞。然而三年的时间一晃过去了。他发现地方的事情并不像他想得这么简单,光有良好的愿望远远不行。地方有地方工作的特点,不仅要熟悉和掌握一些有关人员的品行和特点,还要去了解、发现和掌握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注意了这些情况,你才能弄清楚一些合理的事情为什么办不成;才能明白一些既不合情又不合理的事情为什么办起来那么容易;才会知道,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为什么在各种复杂的矛盾和冲突中如鱼得水;才能理解一些正直的人为什么反而处处碰壁,甚至寸步难行。但要弄明白这一些,确实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然而时间就是金钱,就是效益,一想起那些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工人,他就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心里焦急。全厂近两千多口子工人不能等,他们要吃饭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时而觉着自己束手无策,整个大脑空空荡荡,时而又觉着有一大堆烦心事在心头翻腾,搅得浑身难受,甚至堵的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昨天黄岗市人民法院,经济审判厅的人又找上门来,催促厂里支付欠黄岗市木材公司的120万元欠款和20万元违约金,说对方七天前已经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欠款还钱,天经地义,可企业连工人工资都三个月没发了,哪还有钱还账呢?

       正想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陆大山拿起电话:“喂,我是陆大山。”

       对方是泺州纸箱厂厂长孙国庆:“陆书记,我们厂里刚开会研究过,你们只要能付给我们70%的货款,我们就立马就把前天从你们那儿拉来的370箱火柴和那辆12座的面包车原封不动地送回厂。而且从此债务两清。”

       陆大山一改过去那种谦恭的态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气说:“孙厂长,你不会没看报吧?那上面讲的句句都是实情,否则我们就会以诬陷罪向法院提出诉讼了。你能先下手为强抢到那些东西抵账就很不错了,现在我们厂已经是山穷水尽,要钱没有,要命近两千条。你要是还有良心的话,就看在我们两家多年合作的份上,给我安排几个下岗职工……”

       陆大山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扣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传达室的刘诚推门而入,他哭丧着脸后悔地说:“陆书记,我闯大祸了,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咱厂,你处分我吧。”

        陆大山说:“老刘头,我正想找你呢,你倒送上门来了,快说闯什么大祸?”

       “我把咱厂的情况告诉了那个女记者,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说完刘诚哭得泣不成声。

       陆大山说:“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这样哭也没用了。好在你说的都是实情,这事也不完全怪你。不过以后你得记住,家丑不可外扬,这话可是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

       刘诚走后,陆大山又想起了劳务输出的事。派出去联系劳务输出的人已经出去一个星期了,至今也没有回音。也不知中国怎么了,过去工人加班加点地忙,还供不上老百姓的吃穿,现在人都闲下来了,反而不愁吃不愁穿了。眼下哪个单位都是只缺钱不缺人。有学历、有技术,有专长的人还好找工作。可自己厂里这帮工人大都是围着生产线转了几十年的熟练工,换个地方就耍不转了。前一阵子厂里活少,一部分人闲下来,自己就担心他们一旦下了岗混不上饭吃,就提议成立了一个永明技术培训中心,让他们学微机、学维修家电,长生存的本事。可他们愣是不领情,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出乎意料的是,报名的居然都是些本来就有能耐不用学就能混饭吃的小青年。那些四、五十岁只知道下力气,啥也不会的中年职工一个报名的没有。五车间那个被人称作“母老虎”的中年女工杜秀娟还当面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们刚进厂那阵子,厂里让我们没白没黑加班加点地干,也不说我们这个不会,那不懂,现在榨干了我们身上的油水,又赚我们年龄大没能耐了?现在我们皱纹都一大把了,再让我们学微机、学修家电,这不是憋着劲整我们是啥?这不是让我们活受罪吗?”结果他心一寒,当场就否决了这事。现在他有点后悔了,后悔当时没有耐心的给工人讲道理,做工作。埋怨自已当时承受不了一点委屈。现在厂里一千多号人像放羊一样,一下子赶到社会上,能不出事吗?这不昨天派出所还来电话,说抓住一个专在长途汽车上作案的犯罪团伙。其中有两个年轻人是永明火柴厂的,他们不仅抢走了乘客的钱,还把人家一个正在艺术学院上大学的大姑娘拉下车给轮奸了,真是作孽。前不久他给市政府副秘书长杜坤打电话,请他给安排一个时间,向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钟哲汇报一下火柴厂的情况,谁知杜坤竟说,火柴厂的情况报纸上有,市长看了能不知道吗?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入关了,政府不能再干预企业的事情。企业有问题要找市场,不能找市长了。还说政府和企业的关系是你赚钱我收税,你破产我同情。更令人可气的是,杜坤说,你们永明火柴厂这么不死不活地苦熬着还不如干脆跨了算了,有人已经想着扶你们一把了,人家要出钱,出设备与你们合作把厂子改造成娱乐城。陆大山一听就爆了。这不是趁人之危吗?把厂房改造成保龄球馆、游泳馆、乒乓球馆厂里的工人怎么办?工人下岗回家待业是暂时的,宣布下岗回家的那一天他就在心里发了狠,不出三个月一定要把工人请回厂,红红火火地再干起来。

       陆大山像过电影一样,一件件地想着烦心事。工会主席古秀英推门走了进来,她把一封信递给陆大山说:“中华保护消费者基金会、中国公共关系专业协会和一家中央大报联合举办了一个最佳企业评选活动,我们厂被评为全国信誉最优企业。只要寄去8500元,他们立刻把证书和标牌寄来。”

       陆大山不相信地看了看信,上面确实写着:经对泺州永明火柴厂服务质量、产品质量、组织结构、经营管理等指标的调查、统计、确认,特授予中国信誉最佳企业。”上面还盖着大红印章。陆大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净瞎扯蛋,企业亏损这么严重,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去了还算什么最佳,如果这样的企业也算最佳,中国早完蛋了。”

       说话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大帮工人挤进办公室,屋里站不开,有的人站在了门外的走廊上。车间主任牟建设疾步走到陆大山面前,心情焦急地说:“陆书记,咱那机器设备不能再歇着了,停久了就全报废了,咱还得靠它吃饭呢。现在是市场经济,如果不想让厂子跨掉,咱得赶紧行动起来自己救自己!”

       陆大山望着人高马大的牟建设,又看看他身边那位被工人称作“母老虎”的女工杜秀娟,心头不禁有些感慨,真没想到他们下岗回家才憋了二十几天就明白了一个他苦口婆心讲了几十遍都听不进去的道理。再扫一眼屋子里的其他工人,他发现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不仅有期待、有焦虑、还有对自己的信任。他觉着有点对不住工人们了,他何尝不愿意把那生产流水线开起来,带领大伙夺高产,创利税,重振永明火柴厂当年的雄风。可是面对一日千里飞速发展的市场经济,永明火柴厂已经掉队了,病倒了,到了单靠打针吃药已无济于事,不动大手术根除病根就要彻底完蛋的地步。真是不当家,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见陆大山只是沉思,没有回音,牟建设催促道:“陆书记,厂长不在家,你是书记,又是第一副厂长,你就发句话吧,要不你点个头,我们立刻就去把那机器开起来。产品城里卖不动,我们就用大卡车拉到乡下去,让老婆、孩子走街串巷去推销,没有启动资金我们大伙凑。”

       牟建设的话刚说完,前几天还拿着一大把药费单子吵着闹着找陆大山报销的杜秀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票子说:“这是俺从娘家哥那里借来准备看病的钱,先用在生产上,俺这病不治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工人耿跃进用手拨开人群凑到陆大山跟前说:“咱厂寄存在火车站货场上的木材被黄岗市一家债主给盯上了,昨天晚上我和几个师兄弟趁着天黑用大卡车全都运进了厂,现在是人也来了,原材料也有了,就等你陆书记下个令。”

       陆大山望望忙活了一个通宵脸上挂着疲惫的耿跃进,再瞧瞧大伙,心里有点激动了。耿跃进见陆大山不说话,补充道:“过去企业效益好,工人有得是活干,俺不知道珍惜,现在企业不行了,大家下岗了,待在家里有劲使不上,才知道这没活干心里不是滋味。”

       耿跃进是“大跃进”那年出生的,今年已四十多岁,过去是厂里有名的捣蛋包。在厂里你打听他的名子知道的人不多,可一提“耿光棍”,男女老少无人不晓。刚谈第一个对象时,他为和新结识不久的女友一起去爬泰山,找班长请假,班长不准,他又到厂职工医院索要病假条,大夫问他什么病,他说发烧,一试体温竟高达四十二度,大夫吓慌了忙用听诊器检查,谁知一抬他的胳膊,从他的胳肘窝里滴溜咕噜地滚出一个灌满热水的小药瓶。这事很快传到了她那女朋友的耳朵里,女友觉着他不诚实、不可靠就主动与他告吹了。为这事耿跃进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悔,不过这“耿光棍”的绰号并非因此而来。据查证,有一年春天厂里召开职工代表大会,耿跃进因敢于仗义直言为工人说话,被工友们推选为职工代表,面对《提案呈报表》,他考虑了一天一夜,最后写道:“咱厂未婚男青年比未婚女青年多一倍,庄丰纺织厂未婚女青年比未婚男青年多一倍,建议厂团委与庄丰纺织厂团委联系,定期举办联谊会,为未婚青年迁红线,搭鹊桥,解决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提案一上交,赢得了全厂青年工人的一致称赞。工会、团委认真采纳了他的建议,一连搞了十几次青年联谊会,还真解决了不少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当时有人开玩笑地说,耿跃进是找不到老婆急了才想出这么个招。耿跃进一听就急了,为证明他是为大家着想,当众发誓一辈子不找老婆,于是便有了耿光棍的绰号。后来耿跃进遇到一位七仙女般的姑娘萧丽,抵不住诱惑也就食言了。耿跃进这人虽然点子多,但敢想敢干,关键时刻能冲的上,豁得出,陆大山就喜欢这样的人。

       陆大山非常理解工人的心情,他不能挫伤他们的积极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既像是对大伙,又像是对自己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大伙有这么股子劲,咱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事不能急,咱得静下心来考虑得更全面一点。在这个时候,咱们如果马上把生产流水线开起来,肯定会招来许多债主,咱就是想干也干不下去。再说咱们改行办名优小吃城的报告已经送到市政府了,估计很快就会批下来了,咱得把那有限的钱花在刀刃上。”

       说话间陆大山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陆大山拿起电话:“喂,哪里?”

      “我是传达室,法院的人开着警车闯进厂里来了,车牌不是咱泺州的,是黄岗市的。”

       陆大山放下电话对屋里的人说:“说债主,债主就到。我们厂欠黄岗市木材公司一大笔货款,人家起诉到当地法院,现在法院执行厅的人来强制执行了。”说完急匆匆走出办公室。

       工人们也纷纷跟了出去。

 

2

 

       在厂办公大楼前,陆大山见到了昨天来催货款的黄岗市法院执行厅胡厅长,他向陆大山出示了盖着大红印章的法院强制执行通知书:“陆书记,希望你们能很好地配合。”

       陆大山一看他身后那六辆警车,九辆大卡车就明白了。这么庞大的阵势准是冲着刚运进厂的那批优质木材来的。

       陆大山心里不好受,语气冰冷地说:“你们的信息挺灵。”

       胡厅长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专门干这个的。”

       无奈之下,陆大山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胡厅长一挥胳膊,大卡车一起启动,径直驶向存放木材的露天仓库。

       在法院人员的监控下,木材公司的工人把一根根优质方字木装上了他们的大卡车。

       永明火柴厂的工人在一旁静静地观看着,不知是谁送出去的信,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向厂子聚来,说要护厂。他们个个心情沉重,神色黯然,有的人在默默地用手帕抹着眼里忍不住涌出来的泪。厂子里的人越聚越多,不到一支烟的功夫,装车现场就聚集了二百多号工人。

       法院执行厅的胡厅长脸色陡然变了,刚才还平静的心一下子悬起来。经验告诉他,有可能要出事。

       正在这时一个法院的人跑过来悄悄地告诉他:“永明火柴厂的工人把厂子的大门关了。”

       正在这时,装车现场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这是我们的粮,你们不能拉走。”话音未落,就见一位满脸是泪的工人推开阻止他上前的法官窜到车上,强行打开了车厢档板。紧接着一大帮工人也推开阻止他们上前的执法人员冲上了大卡车,把几个正在装车的人推搡到了一边。

       胡厅长见形势不好,忙对身边的一位女法官吩咐道:“你赶快去把陆大山找来,要快。”

       “是﹗”女法官一路小跑地奔向厂办公大楼。

       胡厅长又对刚才报信的法官说:“你赶快回到厂门口去,给堵厂门的工人讲清道理和有关法律规定,要耐心,不要急。”

       “讲了,不起作用。”

        胡厅长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再去讲。”

       “好。”对方扭身走了。

       胡厅长一个箭步窜到一辆装了只有一半木头就被阻止住装货的大卡车上,放开嗓门大声喊道:“工人兄弟们,你们这是在妨碍执行公务,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永明火柴厂的工人根本不听这一套,在卸车的仍在卸车,插不上手的就十几个人围住一个法官,不让他们阻止卸车。正站在车上喊话的胡厅长也被人用屁股撅下了车,他一脚没站稳,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形势越来越恶化,有的工人已经和执法人员在争执中撕打起来,现场一片混乱,情况紧急,胡厅长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冲着天空扣动了扳机,“当当”两声枪响压倒了一切声音。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胡厅长面对着安静下来的工人,神情威严,语气坚定的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二条规定,以暴力威胁或者其它方法阻碍司法工作人员执行公务的,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七条规定: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的要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罚金或剥夺政治权利,你们再这样闹下去就触犯法律了。”

       陆大山被法官叫来了,他径直走到胡厅长面前,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半晌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胡厅长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永明火柴厂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很同情,工人们像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样爱厂,我也很感动。但这与我们依法执行任务是两码事,我理解你们今天的过激行为,也希望你们能理解和配合我们执行公务。”

       陆大山心情沉重地一低头,而后又仰起脸打量了一下在场的人,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后,不情愿地向工人们挥了挥手。工人们开始后退。装卸场又恢复了正常……

       当一辆辆大卡车满载着木材驶出工厂的大门时,一位60岁左右的老工人说:“我一家老少五口人都在火柴厂工作,厂子到了这个地步,俺家可怎么办?”说完一跺脚,无奈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在场的人有不少跟着掉了泪。

        陆大山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沉静了许久,陆大山安慰大伙说:“木材拉走正好,反正我们也用不着了。你们睁眼看看,现在居民哪还有用火柴的。咱再生产还得积压,咱手头那点活命的钱不能再胡糟蹋了。我不悲观,因为咱现在是守着金饭碗找饭吃。你们看,咱那一幢幢宽敞的厂房,紧靠着繁华的大马路,临街开几个门,搞个大排档,快餐什么的,花不了多少本钱就能像南京的父子庙一样红火起来。有人早就瞄准咱这块风水宝地了,说要出钱,出设备跟咱合作办娱乐城,我没答应,因为那安置不了几个人,咱们自己搞大排档,经营名优小吃赚了钱全是咱们的,而且能安置八九百口子职工呢。”

       陆大山的话没说完,工人们就抑制不住地纷纷议论起来。陆大山也觉着浑身轻松了许多。

 

3

 

       大伙正议论得起劲,从厂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惊恐的喊叫声:“快来抓歹徒啊,坏人绑架人了。来人啊,救命啊………”声音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急。

      “不好出事了。”陆大山说罢顺着喊声向厂门口跑去,工人们也都紧跟在后面。

       远远就见厂门前有两个男人架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往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里塞。那女子用脚踩着面包车的门坎,身体向后用力一蹬,差点把那两个男人带个趔趄。而后挣脱了两个人的胳膊。因摆脱时用力过猛,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滑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拾照像机时,又被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头发………

     “住手,凭什么绑架人?”陆大山老远就冲着那两个人喊。

       那俩汉子并不紧张,对气喘吁吁的陆大山说:“我们在执行任务。”

       那女子摆脱汉子揪着自己头发的手说:“我是报社记者,他们是坏人。”

      “你们是什么人?说不清楚,人,你们带不走。”陆大山毫不含糊地说。

       “那好,误了事你们负责。”其中一个汉子冲同伙一挥手,两人上了车,一加油门疾驶而去。

       陆大山扭头问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是《泺州日报》记者邢茹,这是我的记者证。听说法院来厂执行判决,我赶来采访。法院的警车刚一走,这人就凑到我跟前,问我是不是报社记者邢茹,我说是,他们就说,他们是火柴厂的,有情况向我反映,说着就拽我上车,我见情况不对就喊了起来。”

      “这两个人我怎么不认识?”陆大山觉着这事有点蹊跷,永明火柴厂的人,他虽然有不少叫不上名子,但是不是厂里人,他一看面相就知道。

       牟建设说:“我敢保证,咱厂没这两个人,纯粹是冒充。再说了,反映问题干嘛非要架记者上车?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耿跃进凑过来说:“我觉着那个大个子有点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对了,两个月前我开车送奚厂长到平原县火柴厂了解市场供需情况时,见过那个人。”

       经耿跃进这么一提醒,邢茹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名士大酒店枪击案的情景。当时与奚满贯一起就餐的人就是这两个绑架自己的男人。不行,自己得赶快向公安局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