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昌和吴成芳回到家的时候，见到志义正跪在秀珍住的东屋门前。东屋的门从里边反锁着，说啥也叫不开。等他踹开房门，却见秀珍红着眼，呆坐在炕沿边，一根麻绳已经挂在了房梁上。

文富昌简直惊呆了，他说啥也不能相信家里出了这样的事。

志义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秀珍木木地哭，不肯吐一个字。文富昌恼羞成怒，抄起门前的木棍没头没脑地朝他打去。

吴成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拉也拉不住，劝也无从劝，急得掉了泪。

志义被打得在地上打滚，边哭边说：“俺是真心的，以后俺娶秀珍姐……”

吴成芳也哭着说：“他爹，这也倒是个法子，志仁还有云英，就让老二……家丑不可外扬，反正都这样了……”

“混账话！”文富昌怒不可遏，“这种伤天害理的混账玩艺，他也配得上秀珍？！”

秀珍突然说：“爹，别打了，反正这样了，俺没脸活人了，你就让俺去了吧……上一回，志仁哥救了俺，俺没法报答了……谢谢干爹干娘拉扯俺这么长日子……”

“闺女说啥话呢？爹给你出气……”文富昌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志仁回到家，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他气得咬着牙根，朝躺在地上求饶的志义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赶紧进屋拽下房梁上的绳子扔到一边。他擦擦眼泪，将秀珍抱到炕上躺下，拿起蒲扇默默地为她煽风……为了怕夜里秀珍再出什么事，志仁就这样一直守到天亮。

第二天，志义失踪了。他给志仁留下一张字条儿：“哥，对不住了； 秀珍，对不住了。俺没脸呆在桑园子了，俺要出去闯闯，等混出名堂再回来，别让爹娘挂记俺……”

娘哭了；爹嘴上骂着，心里也哭着；志仁看得清楚。

志仁下了决心，他决定要娶秀珍了！

云英娘听说这一消息，气呼呼地拽着云英的胳膊来到弟弟家。吴成芳见状，赶紧将她母女让进屋里。

没等屁股落座，云英娘就怒冲冲地说：“你说这叫啥事，啊？要是俺闺女也去上吊，看看你要谁？俺把云英给你领来了，你们看着办吧！”

“嫂子，这……”吴成芳为难地说，“你看，秀珍出了这事儿，志义又跑了……俺也是没法子啊，秀珍眼看就死两回了，咱担不起啊……”

云英娘一把把云英推进吴成芳屋里：“死妮子，你咋不早去跟他们兄弟睡觉呢？你倒是早给自己占下啊！”

“娘！”云英红着脸儿抹泪。

“大嫂，你这叫啥话！”闷着头抽烟的文富昌说，“不要再把孩子往死路上逼了，人都是个缘份，认命吧……”

云英娘嚎啕大哭。吴成芳和文富昌都拿他没办法。

“娘，你哭什么？俺又不是找不着主嫁不出去喽。”云英突然大声说，“有人稀罕俺，俺明儿就嫁给田小柱！”

云英娘止住哭，惊讶地看着闺女。

吴成芳和文富昌也吃惊地看着云英。

云英抽泣着说：“志仁哥打小就对俺好，俺不怪他……小柱，小柱他……”

文富昌常常在戏班子里见到田小柱，小伙子人挺灵头，长得也浑实，只是他爹死得早，还有一个楞儿吧唧的哥，他娘把他们拉扯大也不容易，家庭条件差了些。

文富昌沉思半晌，叹口气说：“真要是云英说的这样，俺看也不错，小柱这孩子也不孬，比志仁也差不了哪里去……云英啊，你也打小没了爹，叔一直拿你当亲闺女。只要你们愿意，俺去托你大姑奶奶给保媒。等你出嫁时，八仙桌靠椅子，箱柜杌加上长条几，八件嫁妆，叔都给你置办齐全，咱风风光光地出门子！”

吴成芳偷偷瞪了一眼男人，桑园子庄方圆几十里，闺女出嫁陪送一张吃饭桌子加上一铺一盖就是好的了，还八件嫁妆呢！

云英说：“嫁妆不嫁妆的，俺不在乎。俺……志仁哥呢？俺只是有几句话要给志仁哥说……”

吴成芳说：“志仁和秀珍……回马家去赔罪了，她爹她娘听说这事，也不让呢。”

云英便垂了头……

于大脚将秀珍和志仁领回马家的时候，秀珍娘正在院子里的柴炉上熬草药。柴太湿，炉子里冒出很大的烟，让她佝偻着身子咳得厉害。秀珍见状，鼻子一酸。她住到文家一年多了，同在一个村她却没回来看过一回爹娘。她曾恨他们为了傻儿子不管自己的死活，可现在他们连一个傻儿子都没有了，仔细想来还不是自己害死了弟弟？弟弟虽然傻，却时时处处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姐姐。可现在家里再也没有了弟弟的影子，秀明啊，姐……对不住你啊。

于大脚说：“姑爷都上门了，你这壶水还没烧开哪。”

秀珍娘忙说：“快屋里去，屋里去！”

娘把他们让进屋里去，屋子里有些潮湿，有一股霉味儿。爹病在炕上，起不来身。

秀珍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到地上：“爹！娘！”

娘说：“别怪娘，娘有什么法子？……好了，起来吧，多亏志仁救了你，你大姑奶早前都给我说了，好事，好事，妮子啊，你就好好报答文家吧。”

志仁楞了一会儿，把提在手里的两瓶酒和几包点心放到桌子上，急忙拉起秀珍，叫道：“爹，娘，往后，俺会照顾好秀珍和您二老的。”

“好，好啊。”秀珍娘拉住志仁的手，对于大脚说，“打他奶奶领着孩子刚来桑园子，俺就看着这家人家就不一般。妮子，你有福气，有福气啊。”

一听说姑爷上了门，几家邻居和马家本家的几位大娘婶子都过来凑热闹。二大娘和她闺女马秀花也来了。

马秀花在戏班子里跟志仁和秀珍几乎天天见面，现在两家就要结为亲戚，感觉就更亲近了一步。秀花调皮地对志仁叫了声：“姐夫！志仁哥，你成姐夫了吖。”

志仁脸像红布一样，演戏都不用化妆打脸子了。

说实话，对于秀珍和志仁的婚事，因为中间有个云英，于大脚当初是是丧失了信心的。她并不清楚文家发生过什么变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样快。云英也是个不错的姑娘，可她对秀珍更多了份同情和爱怜。她对秀珍娘说：“闺女在文家呆了这么久，也早就算是文家的人了。既然女婿也登门求亲了，我看咱就挑个好日子，把喜事给办了。”

秀珍娘忙说：“行，行。”

于大脚对志仁说：“日子，我查好了。今年是虎年，秀珍又属鸡，六月出嫁妨父母，再说这六月里也没几天了。‘正七通鸡兔，二八虎共猴’，秀珍正好占七月，是大利月，也不妨什么不忌什么。七月初七是好日子，牛郎织女都相会哩。回去跟你爹说，要是没啥意见，就下帖子吧，七月七成亲。”

志仁说：“日子紧了点吧？……行，俺跟爹说。”

于大脚又嘱咐秀珍：“你虽然是文家的干闺女，这出嫁还是得从娘家出。到时，你得先回来，让文家拿花轿来马家抬你。”

秀珍点头应允。

秀珍娘说：“你看，俺也没啥准备……实在拿不出啥值钱的东西陪送，俺攒了两年的棉花，给闺女套床新被子吧。”

于大脚说：“行，嫁妆无多少，好日子都是自己过下的，你说是不志仁？”

志仁忙着点头：“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