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一号工程_第六章_官场·励志_文狐网

天字一号工程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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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泺州日报记者邢茹的公公、婆婆突然从乡下打电话来,说要进城看看儿子和媳妇。邢茹和丈夫梁飞听了都很高兴,他们结婚快一年了,小家庭早已安顿好,邢茹早就打算接公公、婆婆来住几天,陪他们逛逛龙潭公园,到神龙湖里划划船,尽一点当儿媳的孝心,也好让丈夫高兴高兴。梁飞也多次写信、打电话邀请过他爹他娘,可二老不是说身体不好,出不得这门,就是说不愿意给儿女添麻烦。小两口犟不过老两口,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老两口突然主动提出要来,小两口高兴之余却又犯起嘀咕。

       梁飞琢磨着说:“爹娘这次进城八成是有什么事吧?。”

       邢茹说:“不会吧,爹娘看儿子很正常。”

       梁飞摇头说:“知父莫若子,爹娘主动提出进城,十有八九有事。”

       可究竟有什么事呢,两人想来想去,猜不着,只好等老两口来后揭开谜底。

       为了让公、婆见识一下大城市的气派,邢茹专门借了一辆桑塔纳2000轿车和丈夫梁飞一起把公、婆从火车站接回家,而后又打电话给名士大酒店的女老板季凤:“季总,我公公、婆婆从乡下来了,请你在零点大厅给留一个餐位,我一会儿过去。”

       季凤听邢茹说是招待从乡下来的公、婆,知道是家宴,就说:“既然是掏自己的腰包,这桌席由我请了。你放心地消费。账记在我身上。”

       邢茹说:“到你那儿去,主要是想让公、婆感受一下城市的豪华气派与贫困山区农村的强烈反差,不是敲你的竹杠,我手头有报社广告部送的餐券。”

       季凤说:“餐券你留着以后用,这顿饭我请定了。”

       邢茹开玩笑地说:“你今天怎么大方起来了,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季凤说:“你当儿媳的对公婆有这份孝心我很感动。”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邢茹道。

       季凤又很神秘地说:“你过来后我有个重要消息告诉你。”

      “什么消息?”或许是记者的职业特点,邢茹显的心情有点急切。

       季凤说:“电话上说不方便。”

     “很重要吗?”邢茹问。

     “嗯,很重要。”季凤肯定地说。

       邢茹知道季凤不是个一般的女人,与市里的大人物关系很密切,她说很重要,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事。她试着问:“是哪一方面的内容呢?”

       季凤说:“不是新闻线索,你还是来了再说吧。”

       邢茹又问:“既然不是新闻线索,与我有关系吗?”

     “当然,而且关系非常密切,否则我告诉你干什么,好了,不说了,见面再说。”季凤见吊足了邢茹的胃口便扣了电话。

 

       邢茹和丈夫梁飞一起陪着公婆来到名士大酒店,没有进雅间,因为雅间太寂静,不如大厅热闹。邢茹选择在零点大厅的目的就是让公婆感受一下城市里的热闹与喧嚣。

       四个人落座后,小姐给邢茹的公婆倒茶水,婆婆慌忙从坐位上站起来,去抢服务员小姐手中的茶壶说:“谢谢,谢谢,我们自己来。”

       邢茹说:“让他们倒吧,这是他们的工作。”

       小姐用卫生夹夹起一条湿巾给邢茹的公、婆,让他们擦一擦,公、婆慌忙站起来说:“不用,不用。”

       邢茹说:“这是酒店的服务项目,还是擦一下吧。说着接过小姐用卫生夹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手放在餐桌上。

       服务员把菜谱递给邢茹,邢茹又递给公公说:“爸爸,还是你点吧。”

       见父母望着菜谱有点无所适从。梁飞伸手把菜谱拿了过来说:“别难为爹、娘了,还是我来吧。”梁飞点了几个菜,邢茹又补充了几个菜。

       公公说:这城里与乡下就是不一样。”

       婆婆说:“一样就没有城乡差别了吗?”

       凉菜很快上来了,紧接着是两道热菜。不一会儿服务员又端上来一碗水,梁飞知道这是与盐水大虾配套的洗手盅,赶紧告诉父母:“这是洗手水。”

       邢茹闻听噗嗤一声笑了。

       梁飞有点不好意思。

       梁飞的爹娘觉着有点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又犯了城里哪条规矩。

       邢茹为什么笑,梁飞最清楚,因为这道盐水大虾和与之配套的洗手盅记录着他们之间的一段爱情故事:

       梁飞是一个从偏僻农村走进城市的孩子。为了跳出农门,他认准了考大学是惟一的捷径,于是从上初中开始,每一天都坚持学习10几个小时,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拿着书本在村中心的石板路上走来走去地背诵课文和英语单词。没有人督促,也没有家教辅导,全凭着自己的信念,对所学的课文他几乎都印到了脑子里,甚至连书本的哪一页插的什么图,哪一页印的不清楚,哪一页有个污点他都记的清清楚楚。功夫不负有心人,高中毕业后他如愿以尝地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学的是中文专业,他之所以报中文专业是因为他从小就爱好文学。他特别爱看电影《地雷战》,他觉着那个故事发生的地点,就是他们村。听村里的老辈讲,当年日本鬼子到他们村扫荡时,村民们就在村头埋过地雷,他曾学着写过一个小剧本,寄给杂志社,结果是石沉大海。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后他应聘到报社当上了记者。

       在报社,他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邢茹。邢茹是报社的报花、人不仅长的漂亮,而且说起话来脸上总是带着笑,声音又轻又细,显的既文雅又活泼,报社里有不少小伙子向他献过殷勤,可不知她为什么偏偏看上了老实巴脚不大爱说爱笑的梁飞。有一次,一家企业的老总请记者们吃饭,她和梁飞也去了。席间,服务员端上一盘盐水大虾之后,又给每人上了一玻璃盅洗手水。梁飞不知是洗手用的,端起来就喝了,不少人见此情景笑起来,笑得梁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邢茹没有笑,立刻端起洗手水也一饮而尽,而后说,这水是纯净水,本来就是可以喝的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后梁飞对邢茹出面为自己当众解围充满感激。后来两人一来二去,越来越近,别人都看着两人不般配,邢茹的父母也看不中这个女婿,可他俩却偏偏成了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

       梁飞当记者时很勤恳,成天骑着一辆从旧货市场上花四十元钱买来的破自行车到处抓热点新闻,稿子写了不少,可交到主任那里审阅,能顺利通过的不多。他写过一篇《政府门坎高,百姓办事难》的稿子,部主任不仅没有同意发表,反而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抓这种惹事生非的稿子。他花了几天几夜的功夫,写了一篇介绍企业改革的长篇通讯,交给主任后,主任看了看笑着问他,这家企业给了你什么好处?他说没有,主任大笔一挥, 把一个几千字的稿子删成八、九百字在报纸上登了出来,他自认为的那些能够展示自己才华的精彩段落,红花绿叶都给删掉了,留下的都是些干干巴巴的枯枝子。他慢慢的开始认识到,当官的重要性,他很羡慕主任手中的发稿权,有了发稿权在报社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于是他又想到了考研究生,因为他发现,在报社学历越高越容易被领导重用,有几个到报社工作不到三年的年轻记者,因有研究生学历很快就当上了副主任。自己一个农村孩子,无依无靠,从农村进城里靠的是上大学, 从一个一般记者混到部主任还得靠上学。于是他和邢茹一商量,决定报考研究生,没想到报上名一考还真考上了。

      上学的那天,邢茹把梁飞领回家,父母见了虽不十分满意,但见孩子考上了研究生,将来或许能有出息也就点头了。两年以后,梁飞毕业,正赶上市政府招聘人才,他觉着市政府是大机关,人员都是国家公务员,比报社牢靠,就应聘进了政府,工作稳定下来后便和邢茹举行了婚礼。

 

     “你怎么愣神了,来咱们敬爸妈一杯酒。”邢茹的话打断了梁飞的沉思,他慌忙拿起酒杯冲父母示意了一下,然后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干红葡萄酒。

       梁飞的爹看着一大桌子鸡鸭鱼肉试探着问:“这得花多少钱呀?”

     “这些东西在家里自己做花不了多少钱,到了这大饭店经厨师一调理价码就上去了。”邢茹随口道。

        梁飞说:“你们别管花多少钱只管吃就是了。”

     “问个价,作爹的心里好有个数。”娘道。

       梁飞看了看单子上的菜和酒水估计了一下说:“得五、六元百元吧。”

       梁飞的爹听儿子报出这么个数,没有惊讶,心里反而踏实了,他在衣服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信封,看了看想递给梁飞,被娘一把夺过来又塞回了爹的衣兜里。

       梁飞问:“是啥东西,这么神秘?”

       梁飞的爹想说什么,可瞅瞅邢茹又把话咽了下去,改口说,“能看到你们活的这么滋润,俺们当爹娘的就放心了。”

     “自打你们去年春节回了那趟家,咱家的地位在村里可提高了不少,你爹走路那腰板也挺得笔直了。你还记得咱村里那个李司法吗?”

       梁飞点了点头:“不就是二贵叔嘛。”

       娘接着说:“在村里他谁也不服,就服你爹,说你爹有本事,教育出个政府的大干部来。”

     “什么大干部,就是个小主任科员。”梁飞不好意思地说。

      “这主任科还小呀,李司法专门到县里打听过,这主任科员要在县里就是局长,在咱乡里就是乡长呀。”梁飞的父亲非常自豪地插话道。

      “他的话你也信。”梁飞说。

      “咱咋不信,人家说话办事都有根有据。”爹表现出一副对李司法很钦佩,很信服的样子。

 

      李司法不仅梁飞非常熟悉,邢茹春节回婆家时也见过他。他真名叫李二贵,是村委会的司法委员,因和乡派出所的人打交道多,不知啥时捡了人家丢弃的一身旧警服,一天到晚地穿在身上。虽然没有警花、警章,但也是地地道道的警服,不用自己多说,村里的人就能感觉到他的工作与司法有关系。司法代表政府,所以他一穿上这身警服,就会生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经常背着手,走东家串西家的在村里来回转游。邻里之间为了宅基地闹矛盾,他去调解;兄弟之间闹分家动了手,他去制止;孩子不孝敬父母,他去鸣不平;村西刘拐子的媳妇与村东的小木匠通奸他也带人去抓。村民们看到他身上穿着警服,都知道他背后里有乡派出所给他撑腰,所以,都敬他三分。虽然有的村民觉着他行事做事有点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可日久天长,发现经他处理的事基本上都比较公正合理,所以村里的人遇到了处理不了的纠纷也都愿意找他断个是非。久而久之他也自以为自几在村里就代表政府,甭管是大小事他都管,就连谁家盖房子上梁,娶媳妇,生孩子,他也要凑上去喝两盅。挨家挨户地喝酒喝习惯了,谁家要是有喜事设酒局忘了请他,他心里还不舒服呢,事后总要找个茬出出窝在心里的气,所以村里的人也都有点怕他。就连谁家里的孩子哭闹,大人说不听一说去找李司法,孩子立刻就吓的不哭不闹乖乖地听话了。日子一久,大家见了他也不再直呼他的大名了,都管他叫李司法。这李司法虽算不上什么官职,可他觉着不管怎么样总与那权力有点瓜葛,所以村里的人喊他李司法时,他不仅不介意,反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这种日子一长,他也觉着自己在村里确实是个与众不同,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常背着个手,板着个脸,像乡里的干部来村里检查工作那样东转转,西看看,看着不顺眼的就黑唬两句,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可唯独不去惹村东的梁家。因为梁家出了个大学生,而且毕业后留在省城大机关里做了官。

       春节梁飞与邢茹进村时遇到了李司法,李司法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上去,嘴里一边说着:“欢迎政府领导荣归故里。”一边弯着腰伸手去帮梁飞拎行李。

       梁飞不好意思的说:“二叔,我算啥大领导呀,你还是叫我梁飞吧。”

       李司法把脸一板,不同意地说:“咋不是大领导,你在政府那大楼里办公,天天见市长,见书记,比咱马乡长还牛呢。”

      “见市长说明了什么。”梁飞说。

     “咋说明不了什么,去年咱村头的这条河被一家造纸厂污染了,找到乡里、县里都解决不了,最后我们只好找到市里,在政府大门前待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到市长,是县里领导听说后赶到市里把我们拽回来的。他怕我们再到市里找,才下决心把造纸厂给搬了。”李司法彬彬有礼地一直把梁飞和邢茹送到家。因此每每想起这一幕,梁飞心里都有一种满足感………

 

       梁飞问爹娘:“李司法现在怎么样了?”

       爹说:“前不久村里民主选举村长,他得票最多,当了村长。”说着,爹又下意识地掏出了兜里的那个信封,看看邢茹又掖了回去。

       邢茹觉着公婆有事要对儿子交待,守着自己好像不方便,就想起酒店老板娘季凤有事找自己,便问身边的服务员:“季老板在吗?”

     “不知道,要不我去给你问一下。”服务员小姐很有礼貌地说。

       邢茹想了想说:“不用了,我去找她吧。”接着又对公婆说:“我去找这儿的老板有点事,你们先吃着。”就起身走了。

 

  2

 

       邢茹在走廊上遇到了季凤,季凤热情地把她领进一个没有客人的雅间里。

       季凤问:“饭菜可以吗?你公公、婆婆满意吗?”

       邢茹说:“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第一次进这么高档的饭店,见了什么都觉着新鲜。”

       季凤说:“能摊上你这么个既漂亮,又能干,又有孝心的儿媳妇,老俩口真是烧高香了。”

       邢茹不好意思地一笑说:“你别用这些甜言蜜语糊弄我了,有什么重要消息说吧?”

       季凤说:“听市里的领导说,永明火柴厂这个昔日泺州的利税大户,如今已经坐上了市属工业企业亏损的头一把交椅,你说这事是不是新闻?是不是可以写一篇挺有深度的稿子?”

      “什么原因?”邢茹问。

      “机制不活呗。就在永明火柴厂走向深渊的同时,平原县一家民营火柴厂却飞速崛起了,你说这说明了什么?我看完全可以写一篇有深度的好稿子。”

       邢茹不能说季凤说得没有道理,但她觉着季凤这种生意人给自己提供新闻线索绝对不会是单纯为了让自己写一篇有分量的好稿子,于是便故意顾虑重重地说:“永明火柴厂是市委书记初星南抓的点,写这种问题性报道等于是往初书记脸上抹黑对自己没有好处。”

       季凤没想到邢茹会有这种顾虑,她原以为他们离市领导远,刚参加工作不久,一心想通过写好稿来体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没想到考虑也这么多,真是有点小看这些年轻人了。她对邢茹说:“初书记是个有责任感的老领导,他的心胸没有那么狭窄,再说江启明在前几天召开的全市工作会议上也反复强调,要敢于揭露问题,正视矛盾,这才是实事求能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捂着盖着只能是自欺欺人。就像一个人的肌体有了病症,怕让人知道,不治疗一样,只能进一步恶化。”

       邢茹打断季凤的话说:“你想过这篇报道见报后的后果吗?很可能会置企业于死地。”

       季凤说:“这正是人们期待的结果,你想想,企业这么死不成,活不了地苦熬着,吃亏的是谁,是国家,倒霉的是谁,是工人。”

       邢茹不说话,脑子在思考。

       季凤非常动情地说:“十天前,有一个四十岁左右,衣着整洁的女士来到我们酒店,在零点大厅里光转游不找位子坐下,我觉着有点奇怪,就注意上她。当我扭身与一个熟人打完招呼回过头再寻找她时,我发现她已经在一张餐桌前坐下来,餐桌前就她一个人,桌上摆着四、五道菜。我马上明白了,她是见客人结完账走后,立刻坐过去的。她没有招呼服务员收拾桌子,而是像刚才的客人那样,手拿着筷子品尝盘子里的菜肴,要不是我刚才注意到她,还真以为她就是那吃饭的客人呢。我没有去打扰她,但我发现她根本舍不得吃,而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之后,便把那盘子里的菜往自己带来的方便袋里装。我忙赶过去帮忙,她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清楚我刚才已注意到她。我问她在哪儿上班?她说在永明火柴厂。我见她把一些不值钱的菜也装进方便袋里,就随口说,你真会过日子。她如实地对我说,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带回家晚上就省得再做了。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也是一个女儿的母亲,我能理解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做。我让服务员送给她一个酒店自己做的蛋糕,她说什么也不要,是我硬塞到她怀里的。她扭身走时我发现她眼里禽噙满了泪……”

       邢茹听罢动心了,一种记者的责任感霎时涌上心头,她认为一个好记者就应该站在时代的前列,敢于正视问题和揭露矛盾,只有这样才无愧于“无冕之王”的称号。她心里这么想,可对季凤为什么如此鼓励自己去写这篇稿子还是把握不准,就试探性地问:“你看到企业的工人这么困难,为什么不伸手帮一把?”

       季凤像是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过几天我就搞一个义卖启动仪式,把仲秋节前一个月酒店赚的钱全部捐赠给永明火柴厂的困难职工。”

       邢茹还是认为季凤这个人没利可图的事不干,她下这么大的本钱不会只是出于慈悲,于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季凤把脸一绷不高兴了:“你把你大姐看成什么人了。”

       邢茹赶忙解释说:“瞧你还著名企业家呢,连句玩笑话都担不起。”

       季凤顺坡下驴地说:“你呀就是门缝里瞧人,你大姐不跟你一般见识。”

       邢茹故作心直口快地说:“我可听说,你早就看中永明火柴厂那块地盘了,想办什么娱乐城。”

     “你听谁说的?”季凤反问道。

       见对方没有否定,邢茹心里有了数。她装着替对方着想的样子试探性地说:“那火柴厂可是个烫手的山芋,看着香,吃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季凤一眼就看透了邢茹的目的,笑着说:“好啊,邢茹,你拿出记者那套把戏对付起你大姐来了,我啥时承认看中火柴厂那块地盘了?" 邢茹分辩道:“我这是替你着想,再说,你是搞企业的,就是考虑企业以后的发展也很正常嘛。”

       见邢茹的态度很诚恳,季凤不好说什么,补充道:“我搞义卖,主要是想带个头,让那些靠党的好政策发了财的人都能拿出一点钱,关心一下困难企业的职工。”

       邢茹奉承说:“你是个慈善家,好心人。”

       季凤若有所思地把话扯到正题上:“我所能尽的只是微薄之力,不能从根上解决困难企业的问题,但是你们这些无冕之王就不同了,你们能把企业的困难写出来,引起全社会的普遍关注,促使企业起死回生。”

       季凤见邢茹被说活了,又进一步补充说:“如果你能深入分析一下导致永明火柴厂陷入泥泽的原因,或许还会给其它企业一些启示,我敢保证稿子发表之后一定会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说不准还会获个大奖,赚一大把票子呢。”

       邢茹笑着说:“你就知道钱,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已经对采写这篇稿子有了极大的兴趣,但在没有摸清季凤让她写这篇稿子的真正目的之前,她还是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季凤没想到邢茹这么难对付,于是只好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王牌。“你如果真敢站出来写这篇有益于国家、企业、和工人的报道,我也要帮你一个大忙。”

     “什么大忙?”邢茹问。

       季凤说:“市政府办公厅在这次机构改革中,要对处级干部全面实行竞争上岗。通过竞争上岗打破论资排辈的传统做法,让一批高学历,有能力的年轻人脱颖而出,进入领导岗位。这对你老公梁飞是一个好机会,我一定助他一臂之力。”

     “他行吗?”邢茹不放心地问。

       季凤见邢茹认了真,笑着说:“行不行就看你的了。”

       邢茹知道季凤不是一般的女人,手眼通天,说到做到。沉思片刻说:“好,我写。”

       季凤说:“你要写的话,我可以找人给你提供一些素材。”

       邢茹说:“好,那我再谢谢你。”

       季凤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 

       又扯了一会别的事情之后,邢茹说,“我得走了,刚才我发现公婆好像有话要单独对他儿子说,我故意躲一躲,这会估计早说完了。”

     “在公婆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没有坏处。”季凤随口说。

       邢茹莞尔一笑。

       季凤又补充道:“我跟你去给你公婆敬个酒。”

       邢茹说:“好,也算给梁飞长个面子。”

 

3

 

       在酒桌上,梁飞的父母把一封信交给了梁飞,信是李司法写的,上面盖着村委会的大红印章,内容是希望梁飞给市说说,从市财政拨点钱把村里的路修一修。

       梁飞一看头就大了,有点哭笑不得地对爹娘说:“你以为你儿子有多大本事,那政府的钱你儿子能支配得了?”

      “你不是主任科员吗?”爹问。

      “你以为主任科是多大的官?在市政府就是个普通群众,就跟你在村里一样,过去是个社员,现在是村民。”

       父亲不相信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心想,在乡里只有乡这一级领导才能到这么阔气的酒店吃饭,才能吃的起这么贵的酒席?于是不解地问:“你刚才不是说这桌席值五、六百元吗?咱村中那条路修修也花不了几个钱。”

      “爹,这是两码事。”梁飞不知道怎么对爹解释,心里着急。

        爹又说:“要不你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她是大记者,兴许能有办法。”

      “她也办不了。”梁飞知道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干脆一口回绝了。

       这回爹急了,他说:“办不了怎能行,我来的时候已经冲着村里的干部拍了胸脯。”

       梁飞不满地说:“你情况还没弄清楚就给人家拍胸脯,打保票,这不是让我作难吗?”

       爹想了想退一步说:“市里不好办你就给县里打个电话,让县里帮着修修也行。”

       梁飞面对爹的要求,流露出一脸的无奈。

       爹不明白了,“怎么?连这种举手之劳的事你也不想干。”

        梁飞说:“这怎么是举手之劳的事呢?”

       爹反问道:“打个电话能占你多大功夫?”

       梁飞说:“不是,是我往县里打电话没用,人家不听。”

       爹问:“你是不是市政府的干部?”

       梁飞说:“是呀。”

       爹又问:“县政府是不是听市政府的。”

       梁飞说:“对呀,可是,不是政府大院里的人谁发话人家都听。”

       爹问:“那为什么听别人的,不听你的呢?”

       梁飞不知如何解释是好,急地一跺脚喊了一声:“爹……”

       爹也急了,把酒盅往桌上使劲一放,把头一扭,看也不看梁飞一眼说:“这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不能让我回村丢这个老脸。”

      “爸,你得讲道理。”梁飞急的头上都出了汗。

      “讲理?别忘了,你考上大学时咱家里穷,拿不出那么多钱交学费,是村里的乡亲们一点一点地给你凑的。你走的那天村里的男女老少,像送祖宗一样一直把你送到村头。望着你那远去的背影,李司法就跟村支书说,咱村总算出了个大学生,以后有希望了,当时村支书是眼里噙着激动的泪点的头。咱现在有出息了,日子过好了,可不能让乡亲们失望啊。”

       听了父亲这番动情的话语,再看看父亲那历经风吹日晒布满皱纹的老脸,梁飞沉默了。他不能说父亲说得没有道理,可这事怎么解决他一时又拿不出办法,望着眼前一桌子美味佳肴,他心里开始埋怨起邢茹来,不该领爹娘到这高消费的地方来,要是在家里给父母煮点有营养的稀粥,炒几个可口的家常菜,也就不会给父母造成这么大的误解了。

       正想着邢茹和季凤来了。

       邢茹见三个人都一脸严肃,笑着问:“梁飞,你是不是让爸妈生气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梁飞的父母冲着媳妇忙赔笑脸。

      邢茹给梁飞的父母介绍说:“这是酒店的总经理季凤,我的好朋友。”

      季凤让服务员给自己斟上一杯白酒,而后举着杯子冲二位老人说:“我给大叔、大婶敬个酒,祝二老在城里吃好,喝好,玩好,休息好。”

       梁飞的爹娘诚惶诚恐地随季凤把酒干了。

       季凤又斟上酒敬梁飞和邢茹,三个人一起喝完酒之后,季凤发现邻桌有一熟人,便告辞走过去敬酒……

 

       见季凤走远,梁飞把父亲刚才提出的事给邢茹一说,邢茹笑了。她给公婆倒满酒说:“爸妈,你们放心,这事包在我和梁飞身上就是了。”梁飞闻听此言赶忙戳了邢茹一下,小声提醒道:“我爹可是个认实的人。”

     “我说的也是真话,你以为我在骗爸妈哪?”邢茹故意把嘴一噘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瞥了梁飞一眼,而后又笑着对公婆说:“等明日上了班,我把咱山区农村的情况写一写,发个内参给市长,市长一拍板,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咱村内、村外的路修好。到那时你再来就比现在方便多了。”

     “真的?”公公高兴了,端起酒杯说:“来,俺敬你一杯,俺看你比他强。”

       邢茹得意地望了一眼梁飞。

       梁飞知道爹是当真了,心里是又着急又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知道邢茹吹这么大的牛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望着邢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他心一横不管了,谁惹的麻烦谁负责。

       邢茹见梁飞脸上都急出了汗,笑得更开心了。

       梁飞一把拉住邢茹的手说“你跟我来,我单独跟你说句话。”

       邢茹被梁飞拉到一边,梁飞说:”你怎么能当着我爹的面开这么大的玩笑?你现在把话收回来还来得及,否则后果咱们承担不起。”

     “你瞪什么眼,你越瞪眼我就越不收回”。邢茹撒娇似的故意一噘嘴,甩开梁飞的手,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梁飞急得一跺脚,一脸无奈地说:“你真急死我了。”

       邢茹见状,嘎嘎嘎嘎地笑了。突然邢茹止住了笑声,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两眼露出惊恐的目光。

       梁飞顺着邢茹那惊恐的目光望去,只见四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手持棍棒、砍刀和五连发猎枪进入零点大厅,由楼梯口冲着邢茹、梁飞所在的方向走来。梁飞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们那气势汹汹的目光。邢茹虽然直视着他们,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那四个小伙子走到季凤刚才过去敬过酒的33号餐桌前停下来。正在餐桌前吃饭的一个身着黑色皮茄克衫的大个子,见来者不善,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顺手拿起一个茶杯狠狠地朝他们砸去。手拿砍刀的小伙子侧身闪过之后,举刀便朝那男子砍去。

       手持五连发猎枪的人冲着那大个子的下身迅速扣动了扳机。只见大个子哎哟一声跌落在椅子上。为首的一个矮胖子见状,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摆手,四个人迅速离开了现场。邢茹赶忙用手机拨打110报警,却见受伤男子在两个同伴的搀扶下也迅速离开了酒店。整个事件前后不足两分钟,大厅里一切又恢复往常的平静。

       五分钟过后,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人员赶到,闻听枪声赶来的酒店总经理季凤让服务员向警方描述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但强调说,没有人与发生冲突的双方相识。邢茹只是觉着与那位受伤者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使邢茹疑惑不解的是,季凤给自己的公婆敬过酒之后又专门到那个桌上敬了酒,看他们又说又笑的样子不像是不认识 ,怎么会对刑警说不相识呢?因不了解内情,她不好盲目揭穿,只觉的这里面大有文章。 最后,警方在地上捡了五枚子弹壳和几枚子弹头悻悻地离去。望着他们的背影邢茹心想,这伙警察又要忙活一阵子了,因为《泺州日报》昨天刚刚刊发了《市公安局关于严厉打击犯罪活动,维护良好社会治安的通告》。

 

 4

 

       从酒店回到家天已黑下来,邢茹考虑公、婆旅途疲劳,就早早安顿他们休息了,而后才和梁飞回到自己的卧室。

       小两口上床后,梁飞问:“你今天答应了我爹、我妈给俺村修路的事,下一步怎么办?”

       邢茹瞅了梁飞一眼没说话,往被窝里一钻,扭身便睡。

       梁飞说:“今天你不给我说明白,我睡不着觉。”

       邢茹仍然不出声。

       梁飞有点急了,一把掀开邢茹盖着的被子说:“我睡不着,你得陪着我。”

       邢茹骨碌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

       梁飞以为她生气了,没想到她嘎嘎嘎嘎地笑起来。邢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真急了是个什么样子。”

       梁飞解释说:“这么大的事,我不弄明白心里能踏实得了吗?你得理解我。”

       邢茹这才止住笑说:“市里刚开了农村山区道路建设工作会议,根据规划,到2005年全市农村公路通车里程要达到6000公里,实现所有行政村通沥青路或水泥路。市长江启明说了,不能光修城里的路,农村道路建设搞不好农村经济发展就要受制约。城里人实现了小康,农民仍然过着穷日子,就不能说落实了‘三个代表’,就不能说泺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总投资三个亿,明年一开春就动工,稿子已经写好发到总编室,领导审阅后就见报。规划我也看过了,第一期工程要修的路,正好从你们村通过。”

       梁飞听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抱起邢茹狠狠地亲了一口。

       邢茹又像想起什么,说:“你们处的处长程一民也参加了这个会。噢,对了,他还根据江启明的讲话写了一篇题为《实事求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稿子呢,总编辛思说跟我写的新闻稿搁在一起发。”

       梁飞对此不感兴趣,随手抄起一本书来。

       邢茹不高兴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梁飞问:“什么问题?”

       邢茹一脸疑惑地说:“刚才在酒店,我明明看见季凤端着酒杯与那个遭枪击的大个子又说又笑,为什么警察调查时她说不认识呢?”

       梁飞琢磨半天说:“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邢茹说:“是不是季凤为了招揽顾客,不认识的人也敬酒?”

       梁飞说:“这种事有,但是那个遭枪击的人她肯定认识,季凤敬酒时我注意到了,他们在一起碰杯时的那种举止言谈绝对是老关系。再说了,即便是不认识,季凤也可以向警察描述那人的体貌特征。她闭嘴不谈,必有隐情。”

       邢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翻身下床:“不行,我得马上到报社,把酒店枪击案的稿子赶出来,争取明天见报。”

       梁飞说:“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发稿来不及了。”

       邢茹一边穿外套一边说:“来得及,报社截稿时间延长了,要闻版和社会新闻版改为零点截稿。”

       梁飞当过记者,知道记者拿着发稿比什么都重要,就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