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花木辞_岁月留痕_文狐网

花城花木辞

耳东|21082次浏览|个人主页

 

紫荆

 

       我来广州的时候才十五岁,九月,天热。军训,间休时不择地,就往校道边的树下去,一面喝水,一面分辨班里不多的女生,一时才发觉头顶太热。细看,一片片巨大羊蹄一样的叶子平平地展开,日花锐利地刺下来,透过晃动的叶缝直打在每个人的头顶,避无可避。正茫然间,教官又突然要求集合,我头晕晕的,怎么也分不清排头两个圆脸的小巧女生竟是哪个好看一些。好在紫荆木有一种温暖的甜味,地上的淡红落英,映得心里十分和气。

 

迎春花

 

       校门向东,正中有一条直直的校道,末了在行政楼前有一个缓慢的斜坡。斜坡顶,迎春花,黄得明亮而纯,与从前中学的羞涩的女生的颜色一样灿烂。生活、青春就用了这半墙的黄花接合正好。三月,开学,雨天,尤其是好。

 

木麻黄

 

       操场东跑道与围墙间,有一排木麻黄,细细的针叶铺了一地,有一种松针一样的淡淡刺鼻的味--这正是素有绿色长城之称的大埕海滩防护林的熟悉味道:清扬向上。故乡,木庆的二兄,做木累了,晚上,就要他新娶的媳妇煮上一木桶木麻黄枝叶水来洗澡。木庆他二兄二嫂很甜蜜,走在一起,身上都散发出一种甜甜的气息。村里的妇人都知道,他二嫂如果在溪边洗衫,抬头看了路过桥影头骑车来往的男人,他二兄就会生气。他二嫂就心生委屈,低下个白白的脸,不说话。他二嫂娘家就在我们屋后,她父亲在乡里的潮剧团吹号头。这种足有一把扁担长的铜号,没几个人能吹得响。二嫂一家都大声说话,唯独她一个说话声音细细,脸又白白。

       因为有一段这样的故乡记忆,我夜晚在操场上跑步,就总会在东头的跑道上放慢脚步,将以上的故事重复想一遍。每想一遍,木庆他二兄嫂,就愈恩爱,愈模样清楚,故乡一样清楚。

 

木棉

 

       南北贯穿有一条校道,教学楼前有两棵伟岸的木棉。从前,不记得它们长过温顺的叶子。只记得笔直的树干、坚强的树突,还有大红的、像古代英雄出征、凯旋时大饮时所用酒杯的花。

       这两棵木棉由一周修整得四四方方的绿篱围着,长成像舒婷的诗里相爱的两棵树一样。班里的一个长沙小女生写了一篇由漂亮的女语文老师在班上细声读出的文章来赞美。自此,我每百无聊赖地苦熬每一个晚自修时,临下课了,总要舒一口气,看看这两树红红的花树。只是,每当如此,都要装作无事一样,看看这个长沙妹子红红的脸。有时,或是现在,看不到了,就自己想一想,补全画面。

       青春,就又稍稍回来一些。这些东西,如今,所剩不多。

 

七里香

 

       从前,校园里到处都有一股清香。明明白白的,夜里尤其清明幽远,满满的。后来,读了一本叫《七里香》的诗集,才知道这不高的细叶灌木叫七里香。

       后来,毕业出来工作,从郊区转到城里,也是到处可见这种绿得流油的植物。但几乎一律被修整成或方或圆的齐整模样,成为空有形状的绿色篱笆。这种有细细密密叶子的可怜绿物生性十分老实,竟自十分配合,愈是被修剪愈是将根枝扎得实实的,叶子的切口也一概无有枯萎之色。

       日久,我几乎忘记了它的名字。但是,一夜,在广州起义烈士陵园散步,暗暗的灯光下,竟远远见得有白白灰灰的星星一样的光,而且清气袭人。近看,竟是七里香。花侧,有一个牌子,说明这种植物,还有别名叫九里香、千里香。真好。

 

角花

 

       那时,单身宿舍与学校的宿舍很像,上下铺的床,各人摆一张书桌。共用一张可以开合的吃饭桌。

       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与熊姓师兄一起煮食。他在阳台十分用心地用葱装妆一条鱼。我一边伴着与他聊天,一边竟将一枝长长的成串的花折了下来。一时,我的这个师兄就生气了,批评我。我不停道歉,他还是说了比较长的时间。我的这个师兄,高中毕业考中专,读三年,进修大专三年,进修本科又二年,而且,那时,要工作一定时间、表现好,单位才会盖章让人去进修。这样,他等于用了比考本科的同学多出很长时间才取得本科的学历。他那时已经快三十岁,还没有对象,就总是依恋学习、工作,做饭也十分认真,种花也是。我这样折了他养了很长时间的花,他日夜有所期盼、寄托,我这样唐突,就好像直接折了他身体的一个地方。心痛是难免的。我那时其实是团委书记,他是设计室的工程师。我名义上是个中层干部,他是我同校毕业的师兄。他批评起我来中肯而不可商量,令我尴尬,至今。但是,这么多年了,这么直接、纯正的批评,并不多。况且,我那时才二十岁,需要一个兄长作这样的帮助。

       我折下的那枝花,就是三角梅,潮州人叫角花。

       今天,角花在珠江两岸婆娑围栏,成了花堤。在各座天桥,也是成片而植,航拍起来,蔚为可观。又有老城墙根,用盆栽起,就可攀爬一面墙壁,向阳时,红火一样,让人振奋。

       每如此,我都想起师兄,言词也仿佛在耳边响起,心生敬意。

 

桃花

 

       小时候,一日,心灰灰的,就溯后溪上行,快到溪头处,水面和水草很开阔,旁有一片花田,间有好几棵花树,淡红,少叶,心里就好高兴。天其时阴阴的,但心里却亮了起来。

       在广州读书,一日,班里组织到一片桃花林旁的湖里划船,一个女生落水,我第一时间下水扶她起来。她没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除了救她,别无他想,她也是,一个学校却传说了很久。后来,还干脆加在我的爱人身上。同学们真的有心了。但我由于没有想法,反而觉得可能大家是出于一种善意,并无大碍于我的感情和生活。平添桃意。

 

桔树

 

       潮州柑自昔有名,过年和办大事时用,名称大桔。一棵桔树可以生存好多年。过年了,大桔拼命结果,越结越老身越大个越有柑味越是喜庆。

       广州过年时要用年桔,各家在花市,别的花木不买,也一定要买一棵桔树,回家挂上一些利是袋,甚至挂上彩灯。年一过,各家就将桔树废弃。

       我每年买了年桔,总是不忍丟弃,就集中在阳台养。后来,干脆,就反复使用。想想也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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