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的残迹_岁月留痕_文狐网

月光中的残迹

白玛娜珍|18059次浏览|个人主页

       日喀则地区,西衔阿里、北靠那曲、东邻拉萨市和山南地区,外与尼泊尔、不丹、印度等国接壤。日喀则建城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曾是后藏的政教中心,也是历代班禅的驻锡之地,境内有珠穆朗玛峰、扎西伦布寺、萨迦寺以及抗英遗址……厚重的历史、充满神性的自然以及后藏人们独爱美酒和歌舞的民间生活,都使我们想要再去。

       我们准备好睡袋和简单的衣物,打算先去最远的地方:经由日喀则镇,直奔西藏边境樟木口岸。

       我们选择的交通工具是拉萨客运站的长途客车。虽然可以随旅行团也可搭朋友的车,但我很不乐意和游客为伍。我和旦那,我们格外想往的,是西藏的民间。

       长途客车站人很多,大多是从地区回来或者要去地区的农牧民,大包小包的编织袋里塞得满满的,客车司机不得不把很多行李捆绑在客车顶上。大家一起帮忙,朝车顶传送行李,再用绳子固定好,很快,客车顶上就长出了一座小山丘。梳着五彩辫子、穿着黑氆氇坎肩的大叔满意地望着车顶,在客车旁就地盘坐下来吸完最后一撮鼻烟,喝完最后一碗藏茶,把茶碗揣进怀里,把小辫子盘起在头顶,慢吞吞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终于上了车;几位裹着头巾的妇女提着大包小包也上车了,车里全部坐满了,客车轰然发动,那一刻,我的心全部松弛下来。除了我们,车里全部是前往日喀则的乡亲。他们穿着后藏的衣袍,满身尘土,满脸笑容,还没坐稳,就忙着拿出各种糕点和糖果相互敬赠。我和旦坐在他们中间,感到非常安全。如果有一点点需要,我知道车上的乡亲随时会帮忙。

       旦那开始玩他的电子游戏,我则在那个司机:日喀则小伙一路上一分钟没有间断的歌曲大连播中开始放心大睡。

       那些歌声和着窗外的土地充满了我的心。其中一首日喀则民歌听得我在梦里都笑了。那是一首多么酣畅快乐的歌啊。我想任何人听见、看见那个爽朗歌唱的妇女,都会从心底里笑逐颜开。日喀则的妇女,就是如此,像一轮轮火热的小太阳。

       客车在四个多小时后,终于摇摇晃晃地驶进了日喀则镇汽车站,我的耳畔,车上的民歌还在回荡着,旦那已经跳下车,像一个小男子汉一样爬上了客车车顶取我们的行李。我望着满载大包小包的高高车顶上的他,有些眩晕。我们母子的旅程就要开始了,虽然我们曾结伴去过三亚、北京、哈尔滨等,但在西藏还是第一次一起出行。

       旦背起了沉甸甸的旅行背包,身穿黄黑两色的防雨外套,我们母子走在日喀则镇的大街上,煞有旅行者的架势。但在寻找旅馆的半路上,旦有些不耐烦地问:“这就是日喀则呀?”

      “宝贝,我们只住一晚,只是经过这里……”我有些心虚了。此次旅行是我的建议,旦本可以舒舒服服在拉萨家里看漫画书,打电脑游戏……

       我们走了一段,终于选了某个旅馆住下。“接下来干什么?”旦无精打采地问,一面打开了电视。电视里大多是广告,旦显得更无聊了。

      “我们上街逛逛,再去吃饭,”我察看着旦的脸色说。我知道,窗外的日喀则镇已今非昔比。沉甸甸的历史、充满人情味的小街巷、飘着酒香的小宅院和黄昏袅袅的炊烟已难寻觅。它正处在丢失自我又无力追赶时尚的尴尬境地。开发中的步伐,像是一则一要减一的公式,弄得自己得不偿失。而我的爱子旦,正处在青春叛逆期,这样的城镇只会令他更加否定一切,更加满心不屑。

       还好,弯月还在夜空,从我们的后窗望去,竟是宗山遗址!白月在泛着岁月沧桑的古墙上飘动着;旦问我:“那是日喀则的小布达拉宫吗?”

       夜幕降临,我们的目光从宗山开始,就要触摸到先民了。

       这晚,我和旦在日喀则的街上吃过饭,回宾馆的路上遥望着月光中的“小布达拉宫”,我简单给他讲了“小布达拉宫”来自民间和历史的故事。

       民间的传说有趣而诙谐:“传说后藏人听说拉萨的布达拉宫无比辉煌,便想仿造一个,于是派工匠们将布达拉宫的图样刻在了萝卜上,回去后按照模型盖起了一座宫殿。但怎么看都不如布达拉宫宏伟,原来从拉萨赶回日喀则路程太长,那个萝卜模型焉了,脱水缩小变形了……”旦那笑起来:“妈妈,日喀则人哪有那么笨呀?”

     “这可能是日喀则人太聪明,卫藏人嫉妒了,故意编出来的笑话哈。”我说。

     “妈妈,那曲人、泽当人、康巴人,拉萨人快讲讲他们是怎么互相挖苦的?”

     “传说吝啬的泽当人可以拿一枚土鸡蛋走亲访友和朝佛,逛完整个拉萨城;自古康巴出英雄,安多出学者,拉萨只出达官贵人……”我想了想,给旦那讲了一些藏地不同地区流传的笑话,旦那很是开心,觉得很形象。望着旦那的笑容,我总算松了口气:虽然眼前的日喀则正全力投入于“开发建设”,却并不能给一个纯洁的少年带来一点惊喜。

       皎月的长影在宗山上徘徊,我又和旦说起关于“小布达拉宫”的历史故事:日喀则宗山原址又叫桑珠孜宗堡,据说是布达拉宫建筑样式的祖版。元至正二十年(1360)绛曲坚赞创建,落成于1363年。位于日喀则古城北侧,“宗”在藏语中的意思为“堡垒”,“要塞”,桑珠孜宗堡既有御敌防卫的功能,又是原西藏地区县官衙署,也是西藏城堡建筑中出类拔萃的代表作。它东西向长280米、高92米,占满整个日光山顶。宗宫殿是土木结构,其宫殿将日光山头环抱。其中,宫墙巍峨耸立,宫内回廊陡梯,高低曲折,有楼外楼、宫内宫、殿上殿。高踞最上一层的日光殿是五世达赖的寝房。第二层供奉弥勒佛、宗喀巴、莲花生、文殊等各种大小铜铸泥塑菩萨佛像及宗教祭祀用品,收藏有全套《甘珠尔》、《丹珠尔》经及各种文物,四面壁画遍布。其下两层,是宗政府的办事机构、宫廷卫队和司法机关、牢狱及仓库等。全部宗宫原有300多间房屋,相传当年固始汗推翻藏巴汗噶玛王朝,曾迎请五世达赖喇嘛到当时的首府日喀则,五世达赖喇嘛曾住过桑珠孜宗堡最上层(住宿层),之后固始汗和五世达赖喇嘛在清朝康熙年间重修布达拉宫时,采用日喀则旧王宫的木料等,并以日喀则桑珠孜宗堡建筑为样板,只是在规模上有所扩大、增高 。如今木石结构的宫堡,因岁月侵蚀逐渐损毁,又于1969年“文革”时期被摧毁破坏,现仅存最下层的遗址,只剩城台的一些断壁残垣……”

       旦那认真地听着,望着“小布达拉宫”满脸疑惑地说“不就一个宫殿吗?干嘛一会儿毁,一会儿又重建,真是复杂!”

       宾馆到了。我们开门进到房间,从后窗望去,宗山上的“小布达拉宫”:日喀则旧宗遗址还在月光中徜徉,像一位沧桑的老人,又像一场幻梦。我和旦那没有开灯,我们默默地望着它,我知道此刻,旦那正沉浸在他绘画的角度,在仰望它古老神秘的美;少年的思绪一定还联想纷飞,眼前的古堡曾经的刀光剑影和传奇,把过去的时光变得惊骇和瑰丽,而我,刚好可以因此不去回答旦提出的关于这样的宫殿,如何因为政权、宗教等被矗立又被摧毁,多少年后,为什么又要再重建的难题。然而不可回避的是,凡源于维护统治的建设,难免也将在统治的变迁中消亡。好比桑珠孜宗堡,追溯到600多年前,元顺帝钦封的“大司徒”强曲坚赞掌统全藏大权,将藏区划分为13个大宗,在每个宗修建了一座宫堡式建筑,集合寺庙与政府的功能。掌管日喀则地区僧俗事务的桑珠孜宗堡,是最后一个建造的。日喀则作为元代全藏的政治中枢,明清以来西藏的第二大城市和后藏的中心,桑珠孜宗堡不仅是当时西藏政教合一政权的象征之一,也在当地百姓心中矗立起古城天际线的制高点。虽然,它同时也是后藏传统文化的结晶,却也难逃历史的累累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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