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从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带着她长大的天真回到了江畔小镇。
晴回来后心一直像一朵无着无落的云，飘游不定，空虚又孤独，满肚子的话想说，想痛痛快快倾诉一番。晴于是给雪所在的工厂打电话，可那个接电话的女同志说不认识雪。晴在失望之际只好给雪写信。
晴说：毕业了，终于毕业了，像卸下一副重担，又好像丢失了一件珍贵的宝贝。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在学校时老想家，可一旦真的要离开这座学习生活了三年的校园，心里却是那样的依依不舍、惆怅留意。世上的事也许都是如此：拥有时，毫不珍惜；一旦失去，却倍加遗憾和怀念。
毕业聚餐会上，晴哭了。那天，她破天荒地端起了酒杯，望着昔日朝夕相外今宵哭成一片的同学们，一口气干了一大杯。晴平时滴酒不沾，那次表现出来的酒量乃是情感迸发的结果。晴泣不成声，泪难成行，哽哽咽咽，悲悲戚戚。晴是十八年来最为感动的一次。哭泣声中，一位小弟弟握住晴的手，说他真想叫晴一声姐姐。晴边擦腮边的泪边说：你叫吧，你想叫就叫吧，你是一个好弟弟。阳走过来向晴伸出了手，毫不忌讳地说出自己深埋在内心深处的一句话：我不否认三年来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你，但你……我很坏，背着你干了不少坏事。能原谅我吗？晴强作欢颜，说：谢谢你对我的真情，我本来就没有怨你，真的，谢谢你。晴举起酒杯，与同学们一一话别，说一声祝福，道一声珍重，然后，晴含着热泪踏上了归程，于是校园、同窗、老师等等一切都化为晴心中永恒的记忆了……
晴说她好想好想见到雪。
初相遇
雪又何尝不想见到日日拔动他心弦的晴呢？
四年前，当晴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时，她富于气质的目光便穿透雪白色的镜片投影在他多感的眼海中。那一年，雪含耻负辱踏上复读之路，苦苦追寻大学之梦，而晴正豆冠年华春风得意，不仅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而且还是校团委仅有的两个学生委员之一。
雪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晴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每每相遇时，晴总是在擦身而过的一刹看雪一眼，而且只看一眼。然后，晴会潇洒地扬起脑后长长的马尾松走出雪的视野。引雪关注的并不是晴的外貌，而是晴风雅的神态和高傲、纯洁、别具一格的目光。晴身上洋溢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和风度，正是这种气度吸引了雪的目光，诱发了雪的遐想，导致了雪的美梦。
雪那时已是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当任过校“绿野”文学社的社长，在《少年文学》上发表过作品。十七八岁的雪，正值青春美好年华，春情盈盈，心波漓漓，且又多情善感，浑身洋溢着潮水般的诗情。雪历经一个长长的情感历程，作了一部长长的情感诗集。雪的诗饱含着柔情和缠绵，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哀愁，这份柔情通过雪横溢的才华表现了出来，自自然然，娓娓而叙，真切、独特，如初放的梨花，美而不艳。雪以他恬静、细腻的文笔描绘出一个纯纯真真、温温柔柔的多彩季节。
雪自诩为初春派三月的诗人。
雪渴望成为一名真正的诗人。
雪的诗很擅长于写女孩子朦朦胧胧的心事，雪的诗迷倒了全国不少爱作梦的女孩子。
雪觉得诗是一种感觉，女孩子也是一种感觉，因而女孩子也是诗。
雪小心翼翼叩开缪斯的心窗后，便枕着星星寻觅梦中的名字。雪第一次见到晴时便觉得晴身上有那种诗的感觉。雪不安宁的心事开始围绕晴娇小的影子编开了故事。于是，雪把晴当作为一个神秘的远方，一个动人的传说故事，一部奇迹般的书，一个秘密，一个童话。雪想让远方染上一种玫瑰式的色彩，让传说故事染上一种情绪，为书作个序言，为秘密披开真实，为童话戴上一串彩贝。
雪渴望与晴偶然相逢，在意想之外的空间相识。雪渴望一种不曾相约的偶然，一份不曾有过的浪漫。雪的渴望在见到晴时却变成了目光中的无奈。在放学路上，雪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跟在晴的背后走好远好远又回头；在周末晚会上，雪一双关注的眼睛也总是盯在沉浸在欢乐中的晴身上。雪意识的海洋里潮起又潮落，可晴一直生活在雪的世界之外，雪不知晴的名字，也无缘与晴说哪怕说上一句话。晴小小的心也根本读不懂雪的眼神透露传递出来的烦恼，根本不可能明白雪心涯里萌发的幼芽象征的寓意。雪与晴完全是两条平行线，又象南北两极上两颗可望不可及的星辰。
雪写诗时不受时间地点环境的限制，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是上课还是自习，一但激情涌动，灵感降临，便目无他物，只任情感一泻千里，跃然纸上。
雪特别喜欢在数学课上构思、写作。也不知什么原因，数学老师一走进教室，雪的思维就异常活跃，诗情也招之即来。雪可不
雪在写诗的同时把自己写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把大学写成一个遥远的梦。
雪伤心地哭了。
雪的心完全碎了。
雪气得想砸烂那支写诗的笔，想一把火烧了在数学课上写的诗稿。
雪在绝望之中想去看看大海。
雪挎起行李，只身一个人来到汕尾---一个美丽的海滨新城。那里有海，真正的大海。
雪站在海堤坝上，放眼远眺，只见海涛汹涌，惊涛拍岸，巨大的海啸使雪的身心为之一震。那一刹，雪似乎看见了汹涌在海浪中的无常人生。
强劲的风吹扬起雪长长的黑发，将他的衣裳吹鼓得像一叶帆。
波澜壮阔水天一色的大海为雪的落榜增添了一种悲壮色彩。
雪的心被捏得紧紧的。
雪又感到心里诗情的涌动。
这一天，雪正好满十九岁。
雪想拥有一只出海的船。可雪生命的路途一直是旱道。虽然在他儿时的梦境和少年的憧憬里一直晃动着海的形象，骨子里也流动一些海的血液，虽然雪千百次想过划舟去乘风破浪，梦里的知识也曾含着海的乳汁长大，但雪毕竟不是海的儿子，海是不会收留这具流浪的漂泊者的。海在十九岁的雪眼里，不再简单得象一枚会说话的蓝宝石，也不再是一个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在雪的心灵世界，海已是一个凄伤的悲剧，而海的名字就是悲剧的名字。
踏着柔软的沙滩，雪任浪潮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盖了一层又一层。雪用足印印遍长长的宽宽的大大的沙滩，但沉默的沙滩只抛给他一串迷茫的海浪，勾起他无边的遐想。
日落西海，雪意识到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雪来到海边想寻找希翼，寻找失落的梦，寻找一只出海的船。在汕尾的港湾中，雪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当雪最后一次抚摸沙滩上那片破旧不堪的帆，最后一次向大海注目，竟欲哭无泪，万般滋味，皆袭心头。世上的道路一条连着一条，下一个站台，不知雪该唱流浪途中的第几首悲歌。
前程似水，茫然一片，一片茫然。对于这次出来看海，雪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人生的事，说不清道不明，很难如愿以偿的。
雪在离别之际为海留下了一首诗。
早到的信
晴初中毕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一中高中部。时光飞流，日复一日，不觉过了三个月。
一天，在教育局工作的妈对晴说：晴，愿不愿意去念师范？
晴说不愿意。晴想上大学。
妈妈又说：前段时间复查，查出一些违纪入学者，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争到一个指标。
晴想了想，还是不太想去。
站在一旁的爸开口了：晴，这可是一条稳妥的捷径呢。女大十八变，你们女孩子的心难测呢。高中三年，谁知会发生什么变故，谁又敢担保你一帆风顺升上大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自己的事情要拿稳拿定！好好想想吧。
晴认认真真想了一夜，想通了，告诉爸妈她决定去念师范了。晴说这话时像铁了心似的。
爸爸开心地笑了。
晴又说：爸，您别笑那么早，我还有个条件呢。
哦，什么条件？说说看。
我既然选定了师范，也就选定了自己的志向，你们可别强迫我改行，不许后悔哦。
好！有志气，我的好晴晴。爸爸尊重你的选择。
还有，你得送我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吉他。我要你送我一把吉他。
好说，好说。爸爸连连答应。
说话算话！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这样，晴匆匆办完入学手续，背着吉他匆匆踏上南去的汽车，来到了百里之外的师范学校。
辅导员老师安排好晴后，随手递给晴一封信，说：你的信，从你的故乡来的，比你的步子还快。哈哈，你人未到，信倒先来了。
晴一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地接过一瞧，信封上却明明写着自己的名字。字迹是陌生的。会是谁的呢？晴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上的文字立即跳入她的眼帘：
晴：
当你的轻轻脚步好奇地踏进中师的校门，我的款款信笺也随后去了。只在你莫名地惊异，请你明亮的星眸再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一行一行，一段一段耐着性子读下去。
还记得你刚刚告别的那座美丽的校园么？还记得在校园里偶尔相遇见的那个戴眼镜的大男孩么？那相遇时你只看他一眼的大男孩？
问你一个问题：听过“雪”这个名字么？如果你曾对绿野文学社有过一丝兴趣，或者你读过《少年文学》上一组叫“桅子花”的诗，那么，我想，你对这个平凡的名字不会陌生得一无所知吧。
也许。
这个平凡的名字曾为你写过一首小诗，诗的题目叫《蓝色星辰》，若有兴趣，不妨读读这首写给你的小诗---
那一颗
在大白天露面的星辰
总是让轻爽的星辉
照射我 然后
抱住教室背后一株小小柏杨树
探出 小时候我也曾有过的
捉迷藏时一对调皮眼珠
我叫不出星辰的名字
只当是天上哪位美神的女儿
独自离家 走上蓝色的天野
只因天地间如此的绚丽
星光才有照射我的时候
当我踏响沙沙的林中路
当我梦寻无负的天真
那一颗蓝星
无数次回头
顾盼 一步步靠近的我
喜欢么，喜欢这颗蓝色的星辰么？若你喜欢，诗人的名字会送给你更多更美的小诗星星。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我应是两只相识的青鸟。我等待机遇的降临，就像等待灵感的降临一样。我相信诗神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偏见，不会让我们错过相识的浪漫季节的。
如果有兴趣，你可以给我写信，我想你的回信一定象一只愉快的飞燕带给我无尽的欢乐。
那么，就让我们揭开相识的序幕，好么？
雪
这封署名“雪”的来信，晴读得非常吃惊非常纳闷。雪到底是谁的名字？他怎么知道我在师范读书？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为什么会为我作诗？他给我写信，怀着什么目的？他又到底为什么想认识我……这人太陌生太唐突了。晴已回忆不起校园里遇到的那个她“只看一眼”的戴眼镜的大男孩了。
晴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女孩子，她感到突然和迷乱，但潜意识里又有一份兴奋和好感。她想知道这份突然和迷乱、兴奋和好感的来由。晴提笔给雪写了回信，信中提出了心中的疑端。晴对雪说：我提的问题你一定要回答，不然，我会总挂在心上的。
晴希望雪再来信。
雪怎么会给素不相识的晴写信呢？
原来，雪看海归来，带着消遣的心情观看了县一中举行的一次文娱晚会。在台下，雪意外地发现了出现在舞台上的晴。晴剪一头别致的刘海发，马尾松不见了，看上去却更纯更真。晴跳完一曲舞后想走开，但被学生会文艺部长拉住了。文艺部长向台下的观众介绍了晴，告诉大家晴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师生了。她要晴给母校的师生留下几句话。晴大方地接过麦克风，说：明天我就要上路了，这座美丽的校园给了我好多的知识好多的梦，我真舍不得离开……
雪听得真真切切！这座美丽的校园也曾给过雪无数的知识无数的梦。想不到晴也说这话。就冲这句话，雪毫不犹豫地写出了致晴的第一封信。
雪那时无依无托，精神颓丧，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彷徨又绯徊。雪不知道路在何方，哪里才是他的去向。雪不知道自己是谁，有时觉得自己是天空中的一片云，风吹飘飘飞，雨落潇潇下；有时觉得自己是天空中的一颗星，风吹不到，雨也淋不湿。雪极不情愿去想这个问题，一想就肝肠寸断、忧愁塞心。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写诗，为什么会那么如痴如醉，一如既往，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晴得晓雪的境况后，勉励他不要灰心，振作起来再搏人生。晴相信雪是一个有能耐有才华人，通过努力会有出头之日的。
正值社会大招工，雪凭本事考进一家工厂，成了工人阶级中小小的一员。
鸿雁传信
转眼已是八月末了。
晴度完了一个长长的暑假，返回学校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虽同处小镇一方地，同照头顶一轮日，晴与雪却似隔着汪洋大海。晴上学期末给雪写过一封信，信里自称是一个祝雪高考中榜的女孩，并约雪在小镇的新桥头见面。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雪，互相认识认识。可不知为什么，雪没来。也不知雪考得怎么样。是考上了，不屑见我？还是又落榜，不敢来见我？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新学期开学了好些日子，晴才收到雪的信。
上班的日子穷极无聊，看到的是机器油污，闻到的是冲天臭味，听到的是满耳噪音。累倒不累，不需多动，只需呆呆地坐着呆呆地盯着，不准离岗串岗，不准看书读报，不准瞌睡困觉……除了闲，还是闲，闲得有时间出卖，闲得人心慌意乱，心焦如焚，于是觉得更累更烦。这里不需要文学艺术，不需要诗情画意，只需要劳动的投入，汗水的投入。雪感到讨厌，感到闷，更感到屈！我是什么人？未来的大诗人！为什么让我去守机器看仪表？为什么不给我一间房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叠稿纸，一支笔？
……
哀叹痛惜之余，惨况触目惊心；感伤残运，雪觉得二十年华恍如一梦，人生的内涵也四大皆空。说什么天行有常人定胜天，说什么千次的失败之后是成功！雪觉得自己像是在荡秋千，从孩提时代荡到青春少年却一无所获，儿时的憧憬已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遥远的天边。现实真如一面破碎的镜子，破镜中的雪豆剥瓜分，面目全非。
长长的夏日，雪总是独自晨迎旭日升，暮送夕阳去，愁滋忧味悄然暗生，怨恨愤慨逆然而发，抑郁的心越发显得凄凉苦闷。这时，雪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信托的朋友，把压抑多进的愁怨、忧伤、烦闷、痛楚统统倾倒出来。但大千世界、人海茫茫，有谁可作知音？
雪于是更加遗憾错过的那个黄昏，那次相约。以后的日子，多是不见光辉的雨日，一轮晚夕，显了是谜，陷了也是谜。在每一个阴晴不定的黄昏，雪总要驱车穿过晴约他相见的长桥，为寻那错过的谜底，为等那错过的瑰丽。
晴看过雪的信后，心情很是沉重，她愿意分担雪的忧和愁。
晴说：你是幸运的，有了一个稳定的职业，许多像你一样的人至今还在待业大军里苦苦煎熬，在广阔的田野上弯腰耕作呢？痛苦的时候，就到大自然里去吧，对着空旷的山谷，对着无边的大地，大声地喊，大声地叫，大声地发泻个够！逆境出名人。成功的路儿不止一条。天生我才必有用。软弱的人什么也得不到，只有乐观和坚强才是成功的通行证。雪，振作起来，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男子汉，乐观起来，试着忘怀旧日悲伤，去寻求生活中明媚的阳光。
晴满纸的言语暖着雪的心。
那个夜里，雪突然梦见了晴。梦中的晴披一件七彩的纱衣，她周身是姹紫嫣红的鲜花，她双脚踏着鹅黄嫩绿。晴的不远处是一片白桦林，林中的鸟鸣不绝于耳。
晴在花海中翩翩起舞，阳光洒满晴的全身。七彩裙旋转，反射的阳光晶莹闪烁。晴是留着长长的黑发，当她快乐地飞旋，每一根发丝都飞扬起一个诗的音符。
后来，晴的七彩裙飘落在遍地的芳绿里，长长的黑发铺散开来。晴甜甜的心扉吮吸着花的奇香异馥，红润的嘴唇亲吻着盛开的花朵。晴于是如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躺下了。在她的耳旁，响起了大地的声音，这声音来自大地的心脏，它呼唤着晴的名字，启迪着晴的心灵，并告诉晴一个诗人的秘密。
而后，晴又如一只彩蝶飞了起来，飞进了白桦林，飞出了雪的梦境。
消失的彩蝶
现实中的晴真如雪梦中的那只彩蝶。
晴自上次那封信后就不再来信了。雪一连去了三封信，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一夜之间，晴就雪的生活中失踪了。雪虽然有这种预感，却未料到来得这样突然。晴在信上可是丝毫未露中断通信的迹象呀。
人这东西真怪。雪想想自己怎么会跟陌生得一无所知的晴写信，不免感到好笑。太离奇了，太让人莫名其妙了。想想也是，自己这么潦倒，不得志，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天真快乐的晴不厌才怪呢。况且晴连见都未见过自己，又会有什么兴趣呢。
雪想想也就释然了，也就不大去想那个晴了。
某个时候，雪的确很孤单很寂寞的，月光灿烂的夜晚尤其如此。雪讨厌上班，讨厌与人说话。试着去与人陌生，雪认为陌生也是一种应该去也值得去追求的无上境界。于是，雪玩命地看书，书里的世界令他迷醉、令他向往，有时雪身临其境，就不想走出来。雪好想清静，好想孤独，好想“举杯邀明月”。也有被朋友拉出去打牌、吹牛、跳舞的时候，可每次回来雪都懊悔不已，越觉无聊，越觉空虚，越觉不如躺在床上看看书俯在桌上涂涂画画充实。后来，雪尽量不出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手捧一本一本的大部头，一字一字地读，一页一页地翻，倦了就埋头大睡，醒来又读又翻，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没个休的心。
和雪一同入厂的新工人还有四男五女。雪开始是不合群的，后来渐渐熟悉起来，就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尽兴欢乐了。每当夕阳下山的时候，他们便骑上自行车，到江畔的沙滩上去。穿过碧绿的田间小路，越过枝叶婆娑的翠竹林，他们在大沙滩上摆开阵势，打扑克、跳橡皮筋、翻筋斗、做游戏、恶作剧地相互藏东西、相互取笑。他们用沙子拌搅着清晰的河水擦洗手脚，泼水嬉戏，撒开两腿在沙地里飞跑……欢颜不断，笑语不绝。雪像是回到了烂漫的童年，做着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后来就发生了一件令雪很不快的事。
新工人中的铁和婕是邻居，是同学，是好朋友，又一起进厂，在一块儿工作。铁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婕性格开朗，交际颇广。对所有的男孩都一视同仁，若即若离。铁对婕一往情深，可惜是一厢情愿，却一直蒙在鼓里，自以为鸳鸯双双自然而成。有一次，雪那帮在复读大军中奋战不息的同窗好友组织一次冬游活动，雪被邀请去作冬游活动的主持人。雪想去散散心，便欣然应允，并邀婕同去。雪没有邀铁。那一天是雪进厂以来玩得最开心的一天，雪成功地发挥出自己的才能将二十多颗年轻的心聚集在一起燃烧起一团熊熊之火。当阳光涌起的喜悦和激动无异如一次澎湃的海潮！
冬游结束后，一回到厂里却掀起了狂澜大涛。谣言四起，说雪真有两下子，铁花了几年功夫都没能把婕弄到手，雪不消几个月就毫不费力地稳操胜卷。铁怒气冲冲找来，说他不够朋友不讲义气挖他的墙角，要和雪干一架。雪解释，可越解释越使铁发怒。铁不容雪分辩就宣布与雪绝交，说什么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自家河里撑自家的船。结果，雪与铁闹得仇敌似的，铁与婕本来还友好的关系崩了，雪与婕之间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实，雪与婕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同事关系，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瓜葛，就是有一次朋友们一块聚会，婕举杯说要认雪当哥哥，雪还当面说：我不要你叫我哥哥！气得婕一口把整杯酒喝了下去。
意外的转机
元旦前夕，雪突然收到了晴的来信。
仿佛漆黑的夜路上突地出现了盏明灯，身置于半空中的雪，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真是晴么？真是那个几乎要忘记的晴么？为什么在急切渴盼的日子里如秋水一样的迷蒙，而在绝望的时辰却出人意料地迎来了旭日东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晴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十个披彩的日子在无声无息的等待中消褪了它们原来的色彩，雪终于失望地关闭了自己的思想飞腾之路。雪以为自己无休止的言语已令晴心生倦意，从此如预想中的一样终止一切连结；雪以为自己在晴的记忆中早已销声匿迹，他平凡的形象在晴心目中若有若无；雪以为春去了，夏尽了，秋也走了，在寒风凛冽、黄叶飘零的冷冬更不可能有什么希望的奇迹！
奇迹意外地发生了。
晴亲切地叫着雪的名字，说：几个月没给你写信，你生气了吗？我不会花言巧语说什么漂亮话，我只能轻轻地告诉你：我给你写了信，好长好长。真的，不知为什么，我写了信却不敢寄给你。那信中的话我愈看愈觉得不能让你知道，便亲手把它撕了。你一定会怨我的，可我怎么解释你才不会生气呢？你可千万不要认为我是故意不给你写信的，我想写信又怕写信，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我喜欢你的信，渴望收到你的信，你那富于诗意的文笔述说的真情实意让我读了一遍又一遍……雪，在如此美好、充满活力的青春年华里，你会去追逐大海还是依恋小溪？
又能读到雪的来信了，晴说不出的高兴。雪心情开朗时写出的信犹如一篇篇优美的散文，表露自然，比喻贴切，文句幽默，充满诗意，充满遐想。晴读得有滋有味，回起信来也行云流水分外畅达，许多的不快也渐渐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天，井来信了，信上说他的女友因为晴与井的合影误解了他，不理他了。井很痛苦，很无奈，希望得到晴的帮助。
晴是在一次郊游途中偶然与井相识的。那天井脖子上挂着一架相机，他请晴合作照一张写意照。从此，晴与井就熟悉起来。他们相处得很好，井把晴当妹妹看待，晴也无忧无虑地唤他大哥。井比晴高一届，毕业后分回家乡任教，偶有书信来往。
晴得知井与女友因自己而产生误会后，心中有种难言之苦。晴对大哥井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把他当作哥哥一样，井的女友在校时与晴玩得也很要好，亲姐妹一样的，想不到她会把晴看得这样坏。我才十六岁呢，能有什么意思，晴气愤地想。
这天恰好是星期六，同寝室的女友都成群结对出去欢度周末好时光了。班上的阳跑过来问晴去不去看电影。阳第一次见到晴就喜欢上了晴，所以处处找机会接近晴。这天活该倒霉，碰到晴的气头上，晴没好气地大声叫道：不去！你给我出去，烦死人了。晴关上房门扑倒在床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烦，她恨，她屈。也不知哭了多久，晴起来，擦干眼泪，坐到桌前铺开稿纸给雪写信，哭述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委屈。晴强调说她只把雪当作哥哥看待，并告诫雪千万别因为她而引起女朋友的误解。晴不知道跟雪说这样的事合不合适，但也只有雪这么一个可信托的人了。
雪在远方，雪是大朋友。
接着，晴又给井的女友写信，以诚恳的态度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说清了自己与井纯洁的兄妹之情。没几天，她回了信，信上说晴是一个心地善良、思想成熟的女孩，她很感激晴，为错怪晴表示了歉意，还说她已和井和好如初了。晴很高兴，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
可雪隔了大约半个月才回信。信上说他理解晴的苦衷，谢谢她信任他尊重他，把他当真正的朋友看待。他认为晴非常能干。雪也把自己与婕的误会告诉了晴。最后，雪郑重其事地申明：你在别人生活中引起的风浪绝不会在我的生活中重演。我没有女友，也不要你叫我哥哥，我只把你当作是而且永远是一个小小朋友。
晴看后心楚楚的。
晴有意无意之间觉得感情这东西真象一个结构完整、情节曲折的故事，有序幕、初端、发展，也有高潮、结局、尾声。晴认为雪的感情已进入尾声了。
初次的约会
时光飞流，匆匆而过，转眼间晴与雪时断时续已维持了两年的通信。
晴从未见过雪。
暑假前，雪来信说：晴，我好想见见你呢。
晴回信说：好吧，这次由你说了算。
那天，晴特意换上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前往赴雪之约。有一支《粉红色的回忆》的歌，是唱夏日浪漫的，晴觉得粉红色就代表浪漫。其实与雪的交往就挺浪漫的。自己从一中来到师范，谁知雪的信就恭候多时了？面对这封突如其来的信，谁知怎么的就回了信？眼看这根若有若无的连线就要断了，谁知怎么的又被连接上了？连一面都未见过，谁知怎么的就“纸上谈兵”了近两年的时间？两年呀，整整七百多个日夜！
晴到达河上长桥时，不见有印象中的那么一个雪。晴就依在桥栏上，倚腮凝望自远方山脚拐弯处流下来的一条被晚霞染得泛红的河，夕阳依依，水波晃晃，晴依稀瞧见自己晃动在河水里的影子。呵，红色的衣装，红色的脸，连头发也是红色的了。雪怎么还不来呢？他会来吗？会不会又一次临阵逃脱？不会吧，这次可是他自己约好的。雪长得什么样子呢？英俊洒脱？还是丑陋平凡？雪一身的才气，肯定不会很一般；雪文笔细腻清丽，肯定也不会很高大粗壮。雪应是那种羽扇纶巾的文人样，应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像。见了雪会怎么样呢？是自如坦然，还是局促不安？是不知从何谈起，还是一见如故？见到雪我该跟他谈些什么呢？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吗？会谈得和谐、开心吗？晴想着想着，突然听得身后有个声音叫她的名字，那声音轻轻的、飘飘的，虽是第一次听到却似曾相识。她转过身，见一俊俏的男孩站在面前，目光脉脉，笑意吟吟。
是小朋友么？男孩开口了。
是的。晴点点头。是大朋友吗？
是我。
雪向晴伸出手，晴迟疑了下，也把手伸了出去。两只手握在一起轻轻摇摇了下，伸开了。而后，他们相视一笑。
晴第一次抛开纸和笔，面对面与雪交谈。话很投机，至少晴这么认为。雪谈他的工作、娱乐，谈泰戈尔莎士比亚和他的创作理想。晴也谈了自己对生活的认识和对社会对人的命运的理解。在雪面前，晴不觉得有陌生感，毫无拘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谈着谈着，晴突然见一群年轻的少女有说有笑地朝他们走来，仔细一瞧，却是师范的同窗学友。晴躲避不及，只好迎了上去与她们说话，并与雪作了介绍。她们聊了几句话很快就走开了。晴很是不安，她们看见自己和一个年轻的异性站在一起共赏日落西山的瑰丽，会怎么想呢？她们一定会误认为雪是自己的男友，取笑我的。可这毕竟是与雪的第一次见面，仅仅是一个开始，谁知雪心中会不会把我当作女友看待，谁知以后的事会怎么发展呢？
晴不再想下去了，努力使自己的思维回到现实中来，与雪继续闲聊着。
而对雪来说，晴的面容却使他感到了一份新鲜的陌生，这陌生让雪心里好些失望。雪努力回想记忆中的小女孩，却发现记忆与眼前的晴格格不入。晴看上去显得成熟了许多，脸上已没有了记忆中的那份纯真，目光里也消失了那份诗情。雪一时分不清这个眼前和他说话的是不是那一个晴。雪熟悉的乃是二年前用目光关注过的那个稚气未脱活活泼泼的小女孩，眼前的晴却显得有些拘谨，有些陌生。也许，晴是长大了，在两年的时光里就由一个天真的小女孩长成一个成熟的大女孩了。雪真不愿相信晴会长这个样子。要是人不长大，永远保留一份充满魅力的童趣该多好呀！于是，雪努力去这样做：把长大了的晴当作过去的晴，把现实中的晴当作是想象中的晴，与晴交谈，乃是在与晴的过去，与晴的小女孩生涯交谈。
第二天，晴和妹妹去了爸爸工作的那座风景秀美的大山，而后幸蒙严守的妈妈开恩又到外县的同学家做客，整整把一个七月玩掉了。晴玩得一身黑黑的，脾气怪怪的，任性得很。妈妈看在眼里痛在心时，八月份便不许她出去了。晴就把自己关在小阁楼上，弹弹吉他，看看电视，读读小说，练练三笔字，打发着炎热烦闷的日子。
有好长时间不见雪了，晴很想与他聊聊。这一个月来，雪的近况如何呢？生活还快乐么？工作还顺心么？
晴给雪所在工厂挂了一个电话，不料接线员说不认得雪。晴想想也是，偌大的一个厂千号人马，雪又在车间，这是情有可原的。
晴去了工厂，却没勇气去找雪。唉，见雪一面还真难呢。晴只好给雪写一封信。晴谈了一个月的经历，问雪：我们还要不要见面？如果你想见我，来信通知我，好么？晴也感到好笑，两人同在这么一个小如弹丸的镇子里，却要通过邮局来联系，真有意思。
过了几天，晴收到了雪的回信。
雪说：见见也无妨。
于是，就约定了一个日子。
错过的相约
夕阳无限好，黄昏意悠然。雪在夕阳的柔辉里走上河桥，等待着与晴继续一个夕阳梦。
远眺河之上游，只见山水天相映成景，眼下的水底的沙石被晚霞映得色彩缤纷。河两岸青草妖娆，绿柳飘飘，碧碧的翠竹叶迎风摇摆。雪仰首，却见天上的云朵儿来去自如，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俊雅。云朵儿一会儿在奔跑，一会儿在玩翘翘板，一会儿在捉迷藏。云是快乐的。云的快乐好让雪羡慕不已。雪想：假如我变成一朵云，自在又潇洒地围绕着晴，那该多好；如果晴愿意与我并肩穿过花姿招展的翠竹林，到河的上游的堤岸上，卧在软软的青草地上，倚腮望河水欢流，那也是一幅诗意化的图景。
暮色渐渐降临了，河边的小杨柳依依送别了迟迟归去的夕阳。
夏日风凉凉的，吹拂着河桥，吹拂着雪焦急的心。
晴还没来。
一千八百秒过去了，不见晴的踪影。又三千六百秒过去了，晴还是没有出现。
雪独自站在桥栏上，想想与晴写第一封信以来发生的一切，终于明白了一个心寒的事实：晴的话向来只是一个虚幻的幌子。
雪原是带了一叶诗笺来的，诗讲述的是一个云的故事。故事好长好长，一直没有找到读者。雪想让晴成为这第一个读者。可是，晴没来，也许她正是怕听到这个故事。
雪最后重读了一遍故事，得知它原来是用欢乐写成的忧郁。雪没有声言，只把洁白的诗笺折成一只小纸船，让晚风送它下水，让它飘过河中欢戏的鱼群，飘过雪的目光，飘往暮色中最后一条晴永远也看不见的地平线……
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
续断的情丝
雪没想到失约的晴会再来信。
晴信上说：几次提笔给你写信都未寄出，我深知你生气了。你一定不再理我，不再给我写信了，是不是呢？真对不起，上次怎么就迟到了呢？是的，我去了桥上，可我怎么不见你的身影呢？你大概很不信任我，为什么不等我一会儿呢？你知道吗？我孤独地站在桥栏边上，望着如血的夕阳，这悲壮的情景好让我莫名地伤感！我想，你将在那一页上点上一排沉重的省略号，或干脆画上一个完结的句号。不，雪，且别那么快，请相信，那一页总是写不完的。
雪拿着信，心里好不奇异：那天我一直站在桥栏上，直至夜深了才离去的呀。晴说她也看见了夕阳，怎么会不见我呢？莫非……莫非她撒谎骗我的见谅和信任？
雪觉得晴这个女孩子太不可思议了。每次都是在风平浪静时分激起心海的浪潮，在人防不胜防的时候来个意外，让人措手不及，让人在极度兴奋时转向低落，在极度绝望之时又让你感受阳光的温暖。好几次，雪急切盼望，却不见片言只语飞来，而当他认为音讯已断缘份已尽，晴的信又似火苗一样点亮雪的心。
雪觉得这样真累，不知道这种状况要维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生变化。
命运待雪一直很薄，很薄。名落孙山后，戴着眼镜走进工厂的大门，工作又是那么枯燥无味。文学上的追求只是汗水付出，不见收获。雪觉得自己真象一株卑微的小草，二十多年来，一事无成，毫无作为，白读了那么多的书，虚度了那么多的青春好时光。在厂里，人人都说雪是一个人才，可谁也不会把他的才华放在心上。唯有一次，厂办主任看中了他的写作才能，想调他到厂办写材料，可连这唯一的机会也如水中捞月镜中摘花。先是车间不放，借口没人上班。劳资科也拖来拖去，死活不开调令。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闯过了这两关，半空里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管生产的副厂长横竖就是不同意，大斧一挥，硬是把雪挡在车间。就这样，一无靠山二无金条的雪在权贵们利欲熏心妒贤嫉能的层层阻拦面前只有无可奈何地望着那个能发挥自己才能的位置连声兴叹。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象雪这样可悲的人物施展才华的世界，真不知瞎眼的上帝究竟要雪受尽怎样的折磨才甘罢休。
在雪看来，生活象是一幅由不同的情调和色彩组合成的令人莫名惊诧的抽象画。每个人或是画中的一片叶子，飘零又孤单；或是画中的一片空白，自身的存在说明了什么证实了什么谁也无从知晓。得意有欢乐，失意有悲哀。挣扎和游戏是不同的两种人生。在生活的大海上，每个人都是一叶小舟，在狂风里摇，在巨浪尖上飘。沉没者杜绝了一切欲望，成功者却到达了阳光的彼岸。雪处于漩涡之中，说不出悲欢离合酸甜苦辣的由来，只有一种无奈的放任。生活五光十色，每个人都是色彩的调剂师。但是，人们往往想调出五彩斑斓，却是乌黑一片，往往想调出阳光灿烂，却是阴雨绵绵。生活十二分地不尽人意。生活总喜欢拿人的命运开开玩笑。生活里处处布满陷井，每个人都是巧布陷井的专家，无须从师学艺，人人无师自通，生活总是在人们认为最安全的时刻把人推往绝望的深谷。所以，很多人避免不了掉进自己精心设置的陷井，成为自己的猎物。
很多日子雪觉得自己都在做梦，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雪醒着时，脑海里总汹涌着一些千奇百怪的事物和想法。雪说不清是些什么东西。雪的大脑没有假期，它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工作着，即使在睡得最熟最熟的时候，也常常伴有美梦和恶梦。
学生时代，惆怅压抑之时，雪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等考上大学，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的。待业时，无聊烦闷之际，雪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等有了工作，心境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渐如无风时的湖面，平如镜，静如眠。却不知固有的还是那付酸肠，多愁的还是自己，幸福的仍是他人。理想一直不能成为现实，幸运一直与他无缘，追求数载，一切都没有改变，心中持有的那份狂热却减了几分，飞逝的时光正一点一点吞碎他曾经是那执着的信仰和追求。雪不再愿以毕生的精力去付度渺落的群星。追求有什么价值？孜孜不倦的追索，如痴如醉的寻求，只不过多了几分忧郁苍凉，添了几许失落惆怅。幸运哪会与雪作伴，欢乐怎会与雪同行？昨宵失意，今朝遗憾，明日前程又茫茫。至今奋斗拼搏，又拥有了什么？有时雪细细地想：这个世界有意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雪又回答自己：什么也没意思，有意思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天地间容纳不下那些有意思的东西。一切都只不过象一杯白开水，淡而无味！人生在世，知雪者又有谁？
可晴说她能理解雪，愿与雪同欢乐共忧愁。每次雪受到生活的捉弄，晴总是以暖心的话语安慰他，鼓励他，要他振作起来，不要灰心丧气，不要一蹶不振，不要向困难低头，不要被失败的命运击倒。当深深的自卑袭上雪的心头，晴又说他很富有，很有才干，只要付出努力，总会有云开日出，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时候……晴责问雪：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信心百倍地说一声：我行？你总是那么多愁善感，落落寡欢，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你成功之路碰到的障碍就越多！
可雪有什么办法呢？他命中注定就是这样一种人。雪总喜欢拿鸡蛋去碰石头，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去做一些明知是不会成功的傻事。雪有先见之明，可他不理解也不相信自己的先见之明。自卑时，雪会从心底涌生一股自信的激流，而一旦面对残酷现实又一落千丈，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行。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成功一次的人只有一个，雪认为就是自己。并非他不向往潇洒的人生，而是人生不让他潇洒。雪也想高兴，可兴硬是高不起来。雪也需要快乐，可快乐从不和雪为伴。雪也想一帆风顺地走过一生中长长的路，也曾自命不凡，信心和志向也燃烧过一幕幕闪光的青春，雪不甘失败，努力过，挣扎过，奋斗过，可他却无法摆脱忧伤笼罩的阴影，无法绞断命运捆牵的缰绳。当雪飞翔的时候，天空不是清朗无云而是雪雨霏霏；当雪梦醒的时分，大地不是绿草茵茵而是枯横一片。面对惨淡的人生，雪只选择孤独，选择忧伤，选择痛苦的歌吟，选择凄戚的诗行！
雪在晴临近毕业时寄给她一首诗，诗是这样写的---
梦里 我攀延着
一棵纯情的桂花树
当桂花飘落时分
我走出了梦境
发现了一个女孩
站在林间
双肩披满缤纷
我冀想她站在林间
是在等我 等我
从梦的诗句里走出来
踏着轻柔的晚风
我们走上了一条快乐路
我站在梦的门口
风向我悠悠吹来
那女孩款款的笑也朝我走来
风吹来只是一路的桂花翻卷
而她走来
却是一路的风光
晴读完诗后说她非常喜欢。晴说：我知道你诗里的女孩是谁，但我不告诉你。我真佩服你的诗才，羡慕你的漂亮文笔。假如我会写诗，第一首诗一定要奉献给你。不信？等着瞧！
晴说这话时，雪感觉晴就在身边，近得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可雪一点也听不懂晴的心声。闭上眼睛，感觉到的距离依然是晴。雪知道自己与晴还有一段好长好长的距离，可他不知道那个与他同谱浪漫乐章的女孩会不会是晴。
现在，晴毕业了，回到了这个小镇，来信说想见雪。要不要去见晴呢？雪思考着。
第二次握手
晴正睡得迷迷糊糊，妹妹把她推醒，说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来找。晴心里一喜：莫非是雪？忙整理一下零乱的衣服和头发，下楼来，见真的是雪。两只手第二次握在一起。
半年不见，雪看上去瘦多了。雪信上说他有时晚上失眠，睡不着觉，有时加班加点写小说，没休息好。写诗的人都像雪这么瘦么？
晴泡了一壶茶，替雪倒上，就聊开了。
雪问晴回来后有没有去哪里，晴说心里闷得慌，什么也不想干，哪也不想去。要说没去也不是，前天下了一趟乡，今天中午才回来。回来后觉得累，想睡，一睡就睡到现在，看看，太阳都已偏西了。雪又问分配的事。晴告诉他现在还不知道，反正中师生是面向农村分配的，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过几天去教育局报到，探探情况再看。雪又问她放假后有没有看什么好书。晴说没有，什么也看不进，看上半天也看不完一页，索性就不看了。说着说着，妈妈下班了。雪忙告辞。晴留他吃晚饭，雪坚决地推脱了。临别时晴告诉雪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家，有空就来聊聊。雪请她到厂里来。晴说：好的，我会去的。
晴没去找雪。不知为何，见到雪之后心里就不似从前那么想见了。确实这几天也忙，初中的老同学听说晴毕业了，纷纷来家里问这问那；师范的同学也从外地纷沓而至，晴陪他们游览小镇的名胜古迹，登了江南第一古塔，又上南山岭听悠扬的晚钟；观览了荷塘塔影，又到七里沙滩看桃水艳蓝，听桃江滩声……到第四天上午，晴正与阳谈论时，雪突然出现在门口。
阳原是和师范里的同学一起来的。当他们去另一个小城时，阳独自留了下来。他想和晴好好地聊一聊。在师范时，阳对晴已是一往情深了。阳平时对晴关怀备至，晴说什么都言听计从。阳处处借机会表现自己，千方百计引起晴的注意，讨晴的欢心。阳三年来一直在以自己的行动来表白心迹。三年来，阳一直把情感压抑在心里，一直未敢说出来。
晴从阳的阵阵反常迹象中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对她的感情。阳不明说，晴也不太往心里去。晴是一个开朗活泼耐不住寂寞的女孩子，她心地开阔，对许许多多的世谷偏见圆规方纪都不放在眼里。她不怕别人说闲话。别的女孩心里想跟男孩子玩，可言行举止却扭扭怩怩，犹抱琵琶半遮脸故作害羞状。晴可不是这样造作，她认为男孩子们知识渊博，爱好广泛，坚强刚毅，潇洒大度，从他们身上能学到许多有益的东西。晴混在男孩子堆里，和他们一起打球跑步，一起戏笑，一起郊游。三年下来，有益的东西确实学到不少，无益的烦恼也增加了不少。不知怎么回事，好几个人都对晴有那个意思了。胆子小一点的用目光传情，偷偷往晴文具盒里塞纸条，胆大的就给晴写信表白心迹，更胆大的干脆用口表达爱慕之意，约晴去散步，看电影。晴一下子惶然了：好好的怎么都怀了邪念呀？我可没什么意思。大家只是在一起玩一玩，笑一笑，乐一乐，何必搞得那么复杂呢？人与人之间难道不能象湖水一样平静闲适一些吗？异性之间难道不能存在一种纯洁如水的友谊么？晴可不愿去挨感情的边，那东西虚幻如梦，玄妙无比，是一个雷区，是一个漩涡。人一旦掉进里面去可就全完蛋了，不是被地雷炸得心支离破碎、肝肠寸断，就是陷在漩涡里面不能自拔。想想，真可怕。
雪呢？与雪的交往算不算是一种惟妙惟肖的感情交往呢？雪对自己有感情么？有的，肯定有的，雪肯定对我产生了感情，从他的来信中，无处没有雪感情的影子在浮动，在娓娓向我述说一份柔情、一份蜜意。我无法拒绝。虽说一年前我曾预测雪的感情已进入尾声了。但是感情这东西时生时灭，虚无飘渺，捉摸不透，谁又敢肯定它就不会在雪心里重新萌发，重新掀起一个高潮呢？但是，我对雪有感情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到底有没有呢？到底为什么我能与他保持那么长久的通信呢？假如有一天，雪对我说：晴，我喜欢你！我该怎么办？是含笑收下他的一片真心，还是冷漠地拒绝他献上来的一片诚情？唉，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是不知道么？说实话，我打心里还是希望雪喜欢我的，可我又不希望他对我表白。假如这份朦胧这份神秘一旦消失，美丽的面纱一旦揭开，在朗朗的蓝天下，我与雪会如何面对呢？不会吧，大概什么也不会发生吧，雪不会对我说什么的。
晴好害怕雪会冒傻，会跟她吐露心事。晴既想见到雪，又怕见到雪。所以，她从不去找雪，也不希望雪再来找自己。自上次发出那封信后晴就后悔了。晴怕，怕碎了那个梦，那个雪和自己花了三年时光用一字一句的心语描绘出的纯真无邪的美梦。那梦如一座充满遐想色彩的丰塔，如一段没有人走过的时间，一个没有人爱过的空间。晴希望它永远纯洁，永远无邪，永远充满隽永的诗韵。
女大十八变，女大思想八十变。
尴尬的见面
可是，晴不去找雪，雪会来找晴的。
雪和晴和阳聊了一个多小时就起身先走了。雪说走就走，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谁能挽留住。雪就这性格。雪从一个多小时的谈话中已得知面前的这个阳正是晴信上说的那个喜欢了晴三年的阳。
没两天雪又来了。雪看上去很没精神，很疲倦。晴觉得这次的气氛冷清得可怕。雪不大说话，老是沉默。有时口唇微动，想说什么终没说出来。
晴调动全身的活泼细胞，寻找话题来冲淡这冷清清的气息。可不管她怎样主动，雪始终提不起高谈的兴致来。
后来，晴使完全身解数，技穷途末了。
雪突然说想听听晴弹吉他。
晴仿佛在绝望中抓到一根绳，拿下吉他，弹了起来。
晴就这么弹着，雪就那么听着。
时间过得慢极了。
雪听着听着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该走了。
晴挽留了一会儿，见没用，就送出门外来，晴想说一句活泼的话，诸如“送哥送到家门外”之类的话，想说，终没说出口。
雪于是就走了。
雪从晴家门口出来，真想永不再踏进晴的门，永不再见晴。
迷离的情感
晴这人太抽象太不可思议了。三年来，通讯不断，晴给雪写下了洋洋数万言的话语。纵观她的所有来信，字里行间闪烁着的始终是那种扑朔迷离、似近又远的感觉。偶尔信页上一闪晴的心迹，仔细看看，却什么也没有。雪一直不明白晴的心事染什么色彩，心野上开什么样的花。
有的时候，觉得晴该是一首诗，一首雪竭力想写出来的诗，可晴却像一些飘散在空间中的感觉，令雪多感的心也无法捕捉。
有的时候，觉得晴该是一支歌，一支尔雅的小夜曲，可晴却故意把自己化为一个个零星飘浮的音符，令雪痒痒的歌喉也无法尽情尽兴地吟唱出来。
有的时候，觉得晴该是江南水乡的清荷一朵，可晴立于遥遥的远方如一道虚设的风景，令雪失色的丹青无法随心所欲地绘画出来。
雪觉得晴一直离自己很远很远，象山一样遥远，象海一样遥远，象天一样遥远。为这山一样海一样天一样的遥远，雪不知不觉已走过千余个日夜。三年来，雪伏案灯下挥笔纵横心思，皓月当空思念切切，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晴的长大，盼晴毕业，盼晴回到身边。现在，晴真的长大了，真的毕业了，真的回到了身边，雪又觉得一切太遥远，太不真实。
雪徒地又生一种悲哀：与晴的缘份到此结束了。当你邀请一个人去做某件事那人巧妙地婉拒了，当你一心去接近一个人而那人寻找种种借口拉开距离，当……书上的知识说：你们的缘份尽了。
雪是最信缘的，他最理解那句话：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即一切真实。
能永远心心相印的只是那些相牵相连的并蒂莲，而不是孤单单的枯叶。一片叶子发绿是为了另一片叶子，一朵火苗燃烧是为了另一朵火苗。就是一朵常开不败的花，如果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和细雨的滋润，也会很快凋谢的。雪想：我与晴就似两棵树上两片互不相连的绿叶，就似两丛火焰中两朵互不相映的火苗，就似两盒鲜花中两支互不相干的花朵。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应该知难而退，主动撤出阵地。毅然在那一页上画上一个句号。我不相信晴说的那一页是写不完的。
三年的追求没有结果，三年的期待开不出希望之花。真想摆脱这虚虚实实的纠葛，这若有若无的牵挂，这真真假假的情网，然后轻轻松松地走出去，美美地睡上一觉，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
矛盾的心事
晴心里乱糟糟的，烦得要命。诸多的不快一骨脑儿冲过来，诸多的烦恼事好象约好了似的一块儿发生，冲击着她，分解着她。晴的思绪不理则好，越理则越乱，乱得心里燥燥的，乱得想发火。
妈妈从教育局带回来的消息对晴的打击最大。今年，镇所辖中心小学和领近的乡中心小学都已满员，没有分配指标，妈让晴做好最坏的打算：到山沟沟里去。这消息使晴心凉了个透。虽说早就有了分到乡村小学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现实，心里总难免有些茫然，有些委屈。这也太跟我过不去嘛，好歹我也为师范做过一些贡献，好歹我也算个优等生，怎么就要到僻远冷寂的山沟里落草呢？
晴毕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她向往一个基础好的地方一展自己的才华，做出成绩来，真正体现出自己的人生价值来。愿望毕竟是愿望，中国的国情就是如此。在广大的农村更需要知识，更需要有一批情愿扎根的有志之士去改变那种落后面貌，振兴“百年树人”的教育事业。晴心想：大山沟就大山沟吧，村小就村小，哪里不是芳草地，哪里不是育苗林？或许那里更适合我呢。一块小小的玉石在美玉王国充其量是个小不点，但在普普通通的石块中间却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了。
不管晴怎样聊以自慰地把未来想象得更美好一些，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舒服，那么一点儿芥蒂。
这几天，又收到阳和其他几个追求者的来信，更增加了晴的烦恼和不快。阳那天晚上让晴陪他在小镇上散步，鼓着勇气把自己心里想说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晴很是感激，但又不想当面制造尴尬，就说：你回去我写信告诉你我的想法。阳看过晴的信后，气愤地说晴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太绝情了。其他几个人也抱怨晴不近人情，玩弄了他们的感情。晴心里很是委屈：什么不负责任？怎么太绝情？怎么玩弄了你们的感情？我又没表示什么意思，我又没付出什么，是你们自己心怀邪念，我又没强迫你们喜欢我？能怪我吗？
晴好烦好乱，好想找个人来好好聊一顿。但没有人可以推心置腹，没有人可以信任。八月中旬，在隔了一个月之后，雪又来了。晴好想把心中的不快跟雪说说，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晴这颗心好矛盾。
也许是隔了太久不见的缘故，晴与雪谈得还合拍。两个小时气氛一直很活跃。但不知雪吃错了什么药，临走前却出人意料地留下一本精致的日记本和一张纸条。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晴一直不愿这一天的来到。一直不愿意听到雪的心声，然而，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雪终于说了：晴，我好喜欢你哩。
大桥上，华灯初上，时亮时灭。凭感觉，雪知道晴就在背后。
来了。
嗯。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以为你是不会来了。
其实，我早就来了，在南山岭上的望江亭里看着呢。
哦？很可笑的一幅样子，是不是呢？
不，很感人。你像一座玉雕。
……
看过我留给你的日记么？
看过。我看见你三年来的心。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么？我好累，不想再继续这场烦恼的人生游戏了，我认为这实在是一场烦恼的人生游戏。我抓不到真实。我想走出这片危机重重的沼泽地，我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我很遗憾，我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你。你向我提出的问题，是我人生途中遇到的最难回答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向我提这样的问题呢？我还小，还刚刚走上社会，我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追求，我……感情是个漩涡，我不想早早地陷进里面去……
轰地一声，宝塔倒塌了，这座由雪和晴用了三年“纸上谈兵”堆积起来的空中楼阁，还没来得及一展她的雄姿就被一阵风吹倒了。那一刹，雪仿佛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震得他闭上了眼睛。当他睁开双眼，却发出自己活在一片废墟之上，满目狼藉，心如刀绞。
遗憾？痛惜？抑或缘份已尽。
意外？残酷？抑或命该如此。
别怪我，雪，世界如此之大，我如此之小，我接受不了这份允诺。
现实毕竟是现实，不是想象。虽然雪的现实可以和想象合为一体，但想象中的晴不是现实中的晴。
感情如此玄妙无测，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晴不再是过去的晴了，不再是信中写诸如“这么久也不给我来信你还记得我么？”“我好想见到你好想和你通话”之类的晴了。书信里是一个世界，生活又是另一个世界，生活中的晴不是信中的晴。
其实，人世间有一种很纯很美的东西---友谊，为什么我们不去培育它呢？
雪突然没有了思想。
我好珍惜你的情意，其实，我早就明白了你的心。
雪在心中喊：我付出，为什么得不到回报？我不负君，君为何负我？为什么？为什么？
谢谢你，雪，谢谢你对我一片诚情，我好感动！
感动？雪在心里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可感动的。所以，雪说：不要谢我，要谢的是你自己。雪说完这句话跳上自行车。走了。雪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把车蹬得飞快，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空里的雪
月光恬静如水，静静地照着山里的沟沟湾湾、树木和村庄。
这里是乡村的小学校，一间小小的平房里，坐着无言的晴。晴来这里已一个星期了，一切依然是那么陌生。晴孤单得好可怜，连一个说心里话的伴都没有。晴除了教书，很少
灯下，摆满了雪三年来写来的信。晴一封一封地读，一遍一遍地读，仿佛在重温一段往日的温馨，在重温一个美丽的旧梦。
这是一份怎样的情？这是一份怎样的缠绵？这是一个怎样的梦？
晴渐渐回想起与雪交往的长长历程，回想起收到雪的信时的心情，回想起见到雪时的激动，一幕幕往事从眼前飘过，历历在目，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的事。然而，一切都已成为一种过去，一切都不会重新来了。
雪不会再来信了，永远不会再来了。
晴和雪从一个起点起程，历经一个长长的旅程之后，来到了一个终点。却发现，这个终点正是启程时的那一个起点。
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到现在才发现。
晴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对待雪，不明白三年来在他们之间存在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事到如今，晴也不想去弄明白了。她仿佛觉得自己真的化作一些飘渺的感觉，连自己也无法捕捉了，只是闷闷不乐，只是迷迷茫茫，只是怅然若失，只是不知身在何方。
晴朗的天空里下了一场小小的飞雪，这是怎样一种伤感？
晴想：雪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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