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加冷河畔(4)_岁月留痕_文狐网

漫步加冷河畔(4)

齐亚蓉|7353次浏览|个人主页

 

(四十七)岁月悠悠话当年

 

       昨晚又一次赴怡丰城轮渡码头接自印尼峇淡公干后回返狮城的安老大,到家品尝过出发前经已买好的榴莲后,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到了当年。
       转眼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他与先生通过同一家中介公司先后来到狮城工作,几个月后我也踏上了这个热带岛国,从此以后的几乎每个星期天早上十时许,安老大的电话定会准时响起,那时我和先生住在红山,踏遍花柏山后我们就开始“丈量”牛车水的每一寸土地,然后圣淘沙,然后东海岸,然后乌节路,然后小桂林,然后武吉知马山……在走街串巷的过程中我们的队伍日益壮大,一年后当我们北上大马云顶的时候,已经浩浩荡荡十多人了。
       安老大是恢复高考制度后的首届大学毕业生,长我们六七岁,加之无论出游何处事无巨细都是他在张罗,老大自然而然又名副其实。那次云顶一日游时,他专程越过新柔长堤赴新山帮大家买车票,为我们每人节省了一半的路费。后来我们又以同样的方式去了马六甲和龟咯岛,这些都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但其实那时的我们个个居无定所,几乎每个月都有人搬家,先生驾老板的那辆小面包车也就成了搬家专用车,大家集体出动,热热闹闹,虽已老大不小,但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一群风华正茂的学子穿行在蕉风椰雨中。
       安老大大学学的机械专业,在克兰芝的一家私人包装公司专职钉木箱,他在那家工厂住了两年,这让租住别人屋檐下的我好生羡慕,觉着最起码有一个自由的空间,所以总想到那里看看,但直到三年后安老大离开狮城也没能如愿,但他并没有直接说明原因,只说不适合女士前往,那时真的很是纳闷。去年他又一次重返狮城终于和先生跟他一起走进了他曾经工作、生活了两三年的工厂的时候,谜团终于揭开:那个到处是木头、木板、木箱、木屑的车间,他的床铺到底铺在哪里?真的不敢再问了。
      岁月悠悠,当年一起海阔天空游荡狮城的“同学们”如今回国的回国,移居的移居,留下来的已不足三分之一,每当有人再次归来大家必当又一次聚首,谈笑间往往眼圈泛红,感慨感动兼而有之。
       安老大可谓回国创业成功的典范,他的公司业务如今已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包括东南亚一带,所以近年频频重返狮城,而我家自然也就成了接待站,一起走过艰苦岁月的我们早已成为了一辈子的知交。
       而我这个唯一的写作人也因此而得到了一个大大的福利——我即将出版的散文集《他乡故乡》得到安老大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赞助,而老大本身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也是我将来想要动笔的素材之一。
       悠悠岁月,话说当年,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感慨感动兼而有之。

 

(四十八) 东边日出西边雨

 

       六时许准时起床,收拾停当正待出门之际,猛然听得窗外雷声大作,淅沥之声四起,推窗望去,影影绰绰的路灯下一片凄风苦雨,心想:罢了罢了,这晨运恐怕是要泡汤了。于是随手拿起邹璐的诗集《听见海的声音》再次品读起来。
       风雨飘摇的清晨有了诗歌的陪伴遂变得异常温馨而浪漫,那个婉约柔美的女子的娓娓絮语宛若穿破苍穹的丝竹之音,遥远而空旷,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四周静得有些不真实。
       天大亮,雨渐歇,雨中漫步人生何求?!换上姐姐强行买送的白底红点上衣,阴雨中一袭红艳未尝不是一种美,何况这上面满缀着姐妹深情,怎能永远压在箱底?
       来到楼下撑起我的大伞,绵绵细雨轻轻在头顶敲敲打打,小小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在脚底荡漾开去,天边的闪电一晃而过,雷声沉闷而遥远。正想好好享受一下雨中漫步的乐趣之时,却惊见东边的天空一片绚烂,阳光自云彩后面喷薄欲出,头顶的细雨也在瞬间停歇了下来,而西边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东边日出西边雨”脱口而出。
       这样的情景在狮城一点儿也不稀奇,有时你站在马路上,会看到路面一半湿一半干,雨和晴就在一线间。最为神奇的经历是有一次跟家人和朋友一起去植物园游玩,大家都在那片大草地上玩飞盘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突然心血来潮拿起手机跑去百米外的露天交响乐表演台对面拍起那一片天堂鸟花来,但还没拍几张,突然一阵倾盆大雨冷不丁自头顶泼下,赶紧跑过去躲在一棵大树下,心想先生等一会儿一定会打着雨伞找来的,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而那雨也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当我气急败坏冒雨跑到草地上时,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雨,大家看着浑身湿淋淋的我还以为一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令人哭笑不得。
       其实这样的情景自有它的可爱之处,就像今天早上,在半晴半阴的天空下随心所欲走走停停,虽然没能大汗淋漓打拳踢毽,但却看到了一些平常节奏下不曾注意过的景象,比如那个台阶上的花草终于得以自然衰老,那凋落的凄美令人怦然心动,与此同时一些小花正在悄然绽放,花开花落正在自然的状态下进行着更替。
       新与旧,兴与衰,荣与枯,生与死,无论人类社会还是自然界,逃不脱,避不了,与其强行逆转,不如顺其自然。
      “有晴无晴”在天,“有情无情”在人。
       天有晴风轻云淡,人有情岁月静好。

 

(十九) 全凯的眼泪

 

        昨天下午,全凯一进门就告诉我说:“齐老师,我今天早上在学校哭了。”
        “为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因为他的成绩。”一旁的炜恒代为回答。
       成绩?莫非又不及格?抑或又是倒数第一?
       但当他打开书包把考卷递到我手中时,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是我经已放马南山并准备彻底归隐山林后为了突然因故回国的朋友而硬着头皮“重出江湖”接手的即将参加小学离校考试的四个学生之一,自接手到现在不足五个月时间,他的进步幅度跟我以往的学生其实不相上下,但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所以内心跟他一样激动不已。
        他有某种程度的学习障碍,这在第一次上课时就明显地表现了出来,比如朗读时眼睛根本盯不住字行,必须完全依赖手指,而且语速慢到不可思议,比如抄写一句话也会漏掉好几个字,比如稍有相像的字词就完全认不清,总是张冠李戴,比如注意力几乎完全不能集中,总是东瞅西看。这样的学生这些年来遇到过不少,他们一般上心理成熟度较同龄孩子来得低,调教起来没那么容易,但也有其可爱之处,那就是非常单纯,也比较听话,只要方法得当在一定时间内达到他们的最好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然了,比起正常的学生教起他们来自然要费劲一些,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儿上经已全然退隐清静度日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这样一个孩子结这种师生缘的,但既然结了缘自然要善始善终。于是,就又拿出当年的干劲热火朝天地教了起来。
        平日里几乎从来不在学生面前谈分数,也很不喜欢那些眼里只有分数的家长,坚信基础打好了能力自然就提高了,能力提高了分数自然也就上去了,尤其学习语言必须踏踏实实从字词句段章抓起,听说读写并举,那些以为做几套模拟试题就能提高学习成绩的做法只是哗众取宠,自欺欺人。
        于是带着我的学生们一起读,一起说,一起写,在理解的基础上熟记课本上的字词,并通过做题反复应用,几个星期下来孩子们的嘴巴流利了,写起字来手臂也没那么沉重了,肚子里的墨水越来越多了,学习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了,这就是进步,看得见,感受得到。
      “给我三个月到半年时间”,每次收到新生都会这样告诉他们的父母,齐老师不是神仙,知识的积累需要时间,语言能力的提高需要时间,时间能证明一切。
当全凯掉眼泪的时候他的很多同学都围过来安慰他,因为他们都以为班上那个唯一不及格的人一定又是他,但事实上他比那个人高出了足足21分,他流的是喜悦的泪水。
       说着这些的时候,全凯的眼里亮晶晶的,光芒闪烁,就像窗外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河水,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分数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它确像小鸟身上的羽毛,若没长到一定的程度那鸟儿对于飞翔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只有羽翼丰满了,那鸟儿也才有尝试的勇气,稍微那么一使劲,也就直冲云霄而去了。
       全凯,希望你赶快试着飞起来,没准你就是那只飞得最高最远的鸟儿。

 

(五十) 水起水落加冷河

 

       一场历时两个多小时的大暴雨过后,加冷河水又一次上涨,平日里温文尔雅恬静柔美的小妮子一时之间性情大变,瞬间一个浑身怨气的悍妇出现眼前,口沫横飞唠叨着咆哮着,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得罪了她似的。
       每每这时,总喜欢挠有兴趣地站在河边或伫立窗前仔细打量,因为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它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从前,拉回了家乡的河边,拉回了阴雨绵绵的秋后,一阵浓浓的乡愁自然而然涌上心头,但更多的其实是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他乡与故乡此刻完全合二为一,现在和从前也几乎没有了任何区别。
       不禁想起这人世间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这自以为是的人在自我设限以致自寻烦恼,比如有关他乡故乡,比如有关过去现在甚至将来。
       本就一脉相承的东西,硬要找出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以示区分,其实只不过画地为牢自欺欺人罢了。
       自然界则完全不同,无论水起水落抑或花开花谢,一切依循自然法则,他乡故乡毫无区别,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肯定依然如此。
       当然了,加冷河水令人迷恋之处绝非洪水暴涨之时,因为任谁也不喜欢这既具破坏性又有碍观瞻的污泥浊水。不必担心,几个小时后那条宁静清澈的溪水就会原原本本地再现在你的眼前 。
       河水的起落也令我想到人生的起落,它们是何其的相似:当河水暴涨的时候若河坝太低或容量太小势必泛滥成灾,但若那洪水再猛再暴也无法翻出堤坝,过去了也就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同样,当人生的风雨到来的时候,你也必须筑起高高的心堤,不让那狂风暴雨任意肆虐,过去了也就平平顺顺地过去了。但它们又是如此的不同:历经起落的河水以后还会简单重复同样的过程;历经起落的人生从此将风轻云淡,丽日和风。
       所以无论自然界的风雨抑或人生的风雨都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无论河水的起落还是人生的起落同样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五十一) 加冷河畔黎明前

 

       早睡的缘故,很多时候清晨五六点光景即被自然飞扬的思绪唤醒,立马翻身起床记录下瞬间迸发的思想火花,然后梳洗收拾一番下楼来到河边。此时的天边一片幽暗,一两颗星子闪着微弱的光芒,偶尔身后的高楼上方一轮或圆或弯的月半睁半闭着朦胧的睡眼,远近的路灯一如既往把四周照得一片通明,但按时间推算此刻差不多该属那“黎明前的黑暗”。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大家肯定无一例外会这么往下接,书里往往也都会这么写,但其实此刻的河边虫鸣蛙叫此起彼伏,加上水鸟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合奏,跟安静似乎完全挂不上钩,但因了这不安静倒也生出几分情趣来。
       于是小心翼翼跨过河中的列石乖乖坐在河边那块大石头上,顺着河道极目远眺,天边的星子显然没注意到这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兀自闪闪烁烁,只好把目光移至头顶,但那深邃黝黑的苍穹拉了一块巨大的幕布把内心所有的秘密遮得严严实实似乎不欲为人所知,看着看着双眼自动轻轻关闭。这个时候耳朵肯定比眼睛更好使,可不是吗?那叮叮咚咚的流水最先蹦跳而来,透着欢喜,透着干脆;接下来是河边水草里的虫儿,唧唧吱吱不一而足,呱呱呱的蛙鸣偶尔冒出;而水鸟那高亢清脆的啼鸣则恰到好处,该来来,该去去,一声不多,一声不少。
       恍惚中回到了家乡夏日的河畔,那份安详宁静,那份平和真诚,那份和谐自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别。
       这就是大自然,无所不在的大自然,深情款款的大自然,抚慰心灵的大自然啊!它时时刻刻都以最美最真的一面视人,只是人们往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怨起天地来倒一个比一个耳聪目明罢了。
       但其实非常不喜欢这座城市夜里那无所不在的光亮,几乎每个角落都被照得白昼般,这河畔也不例外,路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小,照得你的眼前一片灿亮,若一味睁开双眼,连最起码的遐思恐怕都无法产生。
       失去了黑暗,也就失去了神秘,失去了夜的本色。
       可怜可叹而又自以为是的现代都市人!
       终于听到了由远及近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于是不由自主睁开了双眼,原来天边已透出了一丝亮光,几片云朵喜滋滋奔那光亮而去,脚边的河水也兴致勃勃涨红了双颊——又一个黎明来到了美丽的狮城。

 

(五十二) 雨中探访贝雅士

 

       早上八时许,雨终于转小,但仍淅沥不止,正翻阅报纸时,手机铃声响起,原来是好姐妹凤茗约我雨中逆流而上探访贝雅士蓄水池下段,求之不得,赶紧换上衣裤拿起雨伞雀跃楼下桥上与她会面。
       两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一见面少女般击掌拥抱,肆意而张扬的嬉笑激荡得桥下的河水更加汹涌澎湃,仿佛她们将要做的是一件什么密不可宣的天下大事。
       其实早在十七八年前租住宏茂桥的时候就成了贝雅士蓄水池下段的常客,那时周末的夕阳余晖下常常对着那一池碧波让自己疲累不堪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宁静,安居碧山后更多次逆加冷河而上寻幽探秘,或独自一人,或与人为伴,尤其两位大学同窗前来的时候,觉得带她们徒步加冷河源头比逛乌节路更有意义的多。
       翻新后的碧山公园野趣盎然,河道边一人高的各类水草在激流中摇摇摆摆,宽阔的步行道上俯拾即是的黄叶迫不及待地讲述着岛国秋天的故事,两个移居狮城近二十年的“文艺女青年”轻声细语着胸中的诗情画意——心里有了秋色眼里秋意正浓,这种美好的情愫是岁月的馈赠,得之不易,怎能让它轻易溜走?!
       当我把镜头对准地上的一只蜗牛时,凤茗笑问我是否因之而诗兴大发,我回道:“吟诗的是它,不是我。”
       但当站在蓄水池边,看着密密的雨丝激起层层涟漪,薄薄的水雾缓缓升腾时,我俩竟一时无语。
       是啊,这是怎样一个宁静而美丽的所在啊!在这里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而肤浅。
       近二十年了,一切都没有改变,那堤坝,那密林,那石块,那池边的亭子,那水上的浮标,就连那几棵高大的树木,那树下的条椅都是当年的样子,每次坐在上面的时候都有恍如昨天的感觉。
       其实贝雅士蓄水池下段最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当属池边的木板走道一带,但因昨晚狂风吹断了一棵大树,倒下的树枝密密实实堵在了通往走道的路口,根本没办法过得去,只好作罢。其实很多时候留点儿遗憾或许是一种明智的举动,事事追求完美未必是什么好事。
       于是两个“才高八斗”的女人就在池边那个最大的亭子下高谈阔论起来,当一阵清风吹过的时候,饱读诗书的凤茗大声朗诵起高尔基的《海燕》来,接着《再别康桥》,接着《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忽而慷慨激昂,忽而柔情似水,我也备受鼓舞,满怀激情吟诵起自己的《我愿为草》来。
       或许我们的朗诵真的太过精彩,风雨也不好意思一再打扰,当我朗诵完毕的时候,风停了,雨也住了,自拍留影后,两个神采奕奕的女人又顺流而下继续追梦去了。

 

(五十三)细水长流在碧山

 

       跟凤茗的友情说起来真的很有意思,若要找到确切的描述,非“细水长流”四字莫属。
       追溯起来又是十多年前,那时刚刚安家碧山,每日晨昏一定下楼到公园走走,那时的鹅卵石健康走道附近那条浓荫蔽日的通幽曲径尚在,那是我最喜爱的地方,每每在那里伸胳膊踢腿时,常会遇到一对操浓重四川口音的父女,他们似乎也对那里情有独钟,总是高谈阔论着走过来又走过去,话题好像还有那么点儿高深莫测,按捺不住好奇,即主动打起招呼来,这才得知那女儿叫凤茗——人如其名,古典雅致。
       她在国内学的西医,她的新加坡籍老公外派京城时与她相识相恋并娶她来到狮城,虽然在国内读了五年医科且已成为具多年临床经验的主治医师,但过来后学历得不到承认,所以只好转而研读中医。她大我一岁,个头跟我不相上下,只是略显清瘦一些,她的父亲跟我的父亲年岁也差不多,是一名退休中学教师,这一切似乎意味着我们理所当然能很快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发现虽然我们初次言谈甚欢,但第二天我远远同她打招呼时她好像压根不认识我了,第三天、第四天情形也大抵如此这般,心想算了,别自讨没趣了,各走各的路吧。就这样我们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他们阔论他们的,我运动我的,但偶尔擦肩而过时她又老熟人般拍一下我的肩或牵一下我的手,让我感到心里热乎乎的,下次又忍不住向她打招呼时,她又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那时只是纳闷怎么可能有如此奇怪之人,也不至一次同先生提前这个“四川怪女人”,但日子一久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就这样我们忽而亲如姐妹,忽而形同陌路,虽然对于她的忽冷忽热、变化无常好生不解,但却从没因此而动过气,因为当我们看着彼此的时候,眼里的那种自然亲切显而易见。一晃好多年就这样流水般过去了,而这期间也常常一年半载看不到她的踪影,再次见到时也从不过问,她理或不理我也顺其自然,盖因为那时的整个身心都在工作上,对周遭的其它人事也都没大放在心上之缘故。
       直到两年前的某天早上,当我平心静气地站在东边那座桥上观鱼时,猛抬头发现她也站在我的身边,神情专注且两眼发亮地盯着河里的鱼儿,话匣子再次打开后,终于把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疑问提了出来,这才知道原来她高度近视而又不喜欢戴眼镜,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眉眼,只有偶尔戴隐形眼镜时方能看清周围的景物。
       这让向来视力极佳且喜欢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我大惑不解。
     “那多别扭啊!为什么不随时戴上眼镜呢?”
     “习惯了。”她答
      从此以后,每当看到她的身影我就主动上前,然后我们一起沿加冷河缓缓而行。那时的我大病初愈,她也比之以前更加弱不禁风,显然也历经了一番磨难。此时的我们都放下了心中的一切牵绊,回归了最初始的自然宁静,这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性情是如此的相似,比如对于物质追求的淡泊,比如对于大自然的热爱,比如处事的简单率真。而我们最爱停留的地方自然也不约而同,那就是我家楼下河里的那排列石,我们常常坐在那里看天上的云彩,观河里的游鱼,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伟大。她也总是反复说着同样一句话:“人生中的一切问题都能在大自然中找到答案。” 
       当我开始大量写作的时候,才发现她不但有着过人的记忆力,且文学功底之高令我这个一路以来被冠以“高才”头衔的文科女自叹不如,比如她能随口背诵出我的某些诗篇,名家名篇自然不在话下,她也顺理成章成了我某些诗文的第一读者,这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后来在我的“感召”下她也加入了我们的毽子队伍,经过大半年的训练她不但身体明显强壮起来,对毽子的迷恋程度也跟我有了一比。
       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其实都不大言语,就像眼前的加冷河水,静静流淌便是,天之雄美地之壮阔早就尽收眼底尽藏心中了。

 

 

(五十四) 人生何处不相逢

 


      四五年前当碧山公园翻新工程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一家也搬离了旧居沿河而下走了两三百米,停留在了这个重新返璞归真的“自然河道”最为弯曲处,而我的主要活动场所也从旧居对面的鹅卵石健康走道一带移到了新居对面最为开阔且弯弯曲曲的河畔。
      每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即下楼绕河道慢跑两圈,然后站在河边石头小径上同那花草一起边沐浴阳光边抬头望天,顺便思考一下人生。此时,总会看到一对老夫妻从我身边经过,他们操着标准的秦腔,这在我自然亲切无比,仿佛看到自己的老爸老妈般,他俩神情泰然慈祥,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边踩着列石过河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我含笑看着他们,他们也含笑看着我,终于有一天脱口而出:“你们来自陕西吗?我也是陕西人。”
       就这样,同样来自三秦大地的两代人偶遇加冷河畔,并成为了忘年之交。老伯姓杨,阿姨姓钟,巧的是杨伯伯是我的大学校友,更巧的是他的一位高中同窗跟也是我大学校友的我的老爸竟然是大学同班同学,而且还是我读大学时的系主任,这还没完,不久后当我的一位住在他们儿子家楼下的好姐妹想要介绍我给他们认识时赫然发现我们早已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真真的无巧不成书!
       以后的几乎每天清晨,当我下楼转向河边小路的时候总会看到他们微微笑着向我走来,好像我们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然后我们一同沿河慢跑或快步。如果一大早没碰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定会在小河另一边的石径上与他们相遇,然后我会陪他们一直走到他们居住的公寓大门口。
       言谈中得知杨老伯跟钟阿姨是高中同学,他们育有四个儿女,举家移居狮城的是他们的幼子,年老退休后的他们候鸟般飞来飞去。儿子、媳妇事业有成,一对孙子女在他们的陪伴下茁壮成长。退休前杨老伯是大学教授,钟阿姨在中学任教,来到新加坡后,两个孙子女在他们的督促下学业成绩一个比一个好。
       杨老伯和钟阿姨不但性情极其温和,且非常有智慧,他们不像一般的老人家动不动总爱挑儿媳妇的毛病,他们总说他们的儿媳是如何的能干,如何的辛苦,所以家务和孩子的学习他们全部包揽下来,儿子、媳妇下班回来吃过晚饭就可以休息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总是辉映着难掩的自豪,光彩熠熠,令人动容。
       前年年底,把小孙女送进理想的中学后,他们就回西安帮小女儿带孩子去了,他们离开后,每天早上下楼的时候我还是不自觉地会向左边张望,希望看到他们熟悉的身影,希望看到他们笑咪咪地向我走来。
       几天前在河边打拳时,惊喜地看到钟阿姨笑着向我打招呼,原来她又飞来照顾即将参加大学考试的孙子了,而年逾八旬的杨老伯则留在西安帮小女儿照顾孩子。
       多么可敬的老人,多么美丽的偶遇!多么值得怀念的河边岁月啊!

 

(五十五)  踢毽老人林光炎

 

      大家都叫他老师,一则他年逾八旬,岁数确实称得上老,二则他自退休至今几乎风雨不改踢了十多年毽子,资历确实称得上老,三则每当有新人入伙,他总不厌其烦地加以指点,确实具有老师的风范。

       他姓林,名光炎,虽然年过八旬,但无丝毫老态,除了毽子踢得好,他的一字马无人能及,右腿竖起跟左腿亦成一字,无论谁人见了,无不由衷地伸出大拇指。

       他是我们碧山宏茂桥毽子大家庭的奠基者,也是我们的大家长。

       与林老先生的结缘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时大病初愈的自己经过半年休养体力基本恢复,每日晨起练过导引养生功后便独自沿河漫步,一日行至公园中间那座桥头,喜见三位长者在树下踢毽子,二话没说即上前踢了起来,好像我们早已有约,但其实他们此前一直在宏茂桥一带活动,这天只是顺便过来走走,但自此以后,碧山公园加冷河畔麦当劳对面那棵大树下就成了我们固定的踢毽角落。

       林老先生退休前是一位德士司机,自小热衷各类运动,退休后选择了最为简单易行,主要是无需与人搭对的踢毽子作为健身手段,最初十年就他一人在位于宏茂桥的住家楼下羽球场单踢,后来被住在他家隔壁座来自北京的舒清女士看在眼里,她不但跟着老先生学会并爱上了踢毽子,还提笔写了篇文章投去早报,刊出后不少人慕名前来,由此形成了最初的毽子队雏形。

       每日早晨八时左右,林老先生就骑着脚踏车来到碧山公园,他的脚踏车上载着他所有的宝贝——各式各样的毽子、拉筋用的绳子和“斜坡”(踩在脚下用于拉小腿肌腱),还有夹好果酱的面包以及煮好的姜奶茶或泡好的美禄。

       踢毽子前林老先生的热身主要是拉筋,除了腿还有肩颈,他自己做了长长短短很多条绳子,抓在手上绕着头部前后拉来拉去,脚下则踩着他自己用木板制作的“斜坡”,对于他这套自创的热身动作起初我并不以为然,后来跟着做了几次获益不浅,随后也乐此不疲,如今我们毽子队的男女老少都有了两下子功夫,不但一字马了得,肩颈问题也都多多少少得以解决,这一切都该归功于林老先生。

       林老先生的脾气极好,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每天踢完毽子,他就骑着脚踏车去附近的巴刹买菜去了,回到家后煮饭打扫都是他的事,因为他的老伴已卧病多年,据说他的老伴脾气不那么好,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但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不满,而是全力满足老伴的一切要求,比如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当然了,他出门运动的时候家里有女佣帮忙照顾。他有两儿一女,目前他和老伴跟女儿一起住,老伴最近一段日子频繁进出陈笃生医院,他每天傍晚都去医院探视,医院的附近有家日式面包店,每晚八时过后全部面包半价处理,他每次都买好几袋回来,第二天早上带来公园大家一起享用。

       除了踢毽子,他还是“长虹合唱团”的团员,他加入合唱团也有十多年了,演出时林老先生西装革履,显得格外年轻帅气。

       他的弟弟也于半年前加入我们的毽子队,他们兄弟相差整整一轮,但任谁也不相信林老先生是哥哥,因为他站的比弟弟直,腿脚比弟弟灵活,头脑也比弟弟反应快,这一切都与他常年踢毽子不无关系。

       除了毽子踢得好,林老先生最令大家喜爱的其实是他的好心肠,比如他随时带着万能胶水,谁的鞋底裂开了,只要一开口,他马上动手给粘住。还有,他每天不但给大家带吃的喝的,还准备了杯子,另外他还时常带水果来,不但洗的干干净净,还带了水果刀帮大家切好。他第一次到我家时发现我家的菜刀不那么锋利,第二次就带了磨刀石给磨好了。由于他的存在,我们的毽子队充满了家的温暖,以至于人数越来越多。

       除了拉筋用的绳子和“斜坡”,这个心灵手巧的老人还用各种捡来的羽毛制作了很多毽子并染得花花绿绿,每天摆放出来供大家选用,而这些毽子在踢毽结束后都被他收在用纸板做的格子里以免互相挤压。 

       每天早上,我们的毽子角落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大家一个个活力四射,尽情享受着踢毽子所带来的快乐。满头白发的林老先生俨然已成了我们毽子队的明星,因为很多驻足围观者都是冲着他而来的,而他们看着看着也就都慢慢成为了我们毽子大家庭的一员。

       每当看到林老先生生龙活虎的身影,我就常常会想:如果我们身边的每一位老人家都能像林老先生那样健康快乐那该多好啊!

       如果你不想老来体弱多病,不甘愿未老先衰,那就请来碧山公园跟我们一起踢毽子吧。

 

(五十六)成长

 

       大概两个月前接到扬钧的手机短信,她说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会跟伟杰一起来看我,这已是她中学毕业后不知第几次来我家了。

       跟她的初次接触在十年前,那时的她读小五——一个刚满十一岁的小姑娘,其实最早遇到的是她在国大任教的爸爸。“我的女儿叫扬钧,千钧一发的钧,长得人高马大,打网球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笑言。

       我的头脑出现一个比我高一头大一膀的女孩子的形象。 后来,当那个稍稍矮我一两公分且眉清目秀结实匀称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愣是没办法把她跟扬钧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大概无论女儿如何玲珑有致爸爸们都嫌她们不够小鸟依人吧。

       扬钧的双目闪闪发亮,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笑意盈盈中透着一丝狡黠,这在女孩子中还真不多见。而她跟其他学生最大的不同则是完全不开口讲华语,无论我问什么她都以英语回答,无论她有什么问题,都以英文提问,这一点令我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好佯装生气,对她完全不加理睬。这一招还真管用,她终于结结巴巴开口了,但其实她的华文成绩并不是很差,只是相对其它科目差了一截。她的记忆力极好,理解能力也超强,有了这两大优点就足够了,只要听齐老师的话,按她的要求去做,半年时间肯定就赶上来了。

       小六的时候,她的华文成绩已经跟英文不相上下,听说读写都没什么大问题了,但就在小六会考前的两个月左右,我突然发现她变得十分情绪化,原来她迷上了当时名噪天下的菲鱼(美国游泳健将菲尔普斯),她收集了很多菲尔普斯的照片做成一个剪贴簿随身携带,双手抱着剪贴簿贴在胸前,眼里泪光闪闪,她坦言菲鱼是她的偶像,原因只有一个:“他简直太帅了!”当班里的一名男生对此嗤之以鼻时,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很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她的考试,总是不失时机地加以开导。  “我也很担心。” 说这话时她双目直视着我,眼里满是无辜。“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我问。“我也不知道。”她答。

       “他离你那么远,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女孩子这么迷恋他,你这样做好傻!”我单刀直入。

       “我知道,可我也没办法。”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先把他放在一边,专心考完试再说,好吗?” 

       “好吧,我试试看。”她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成绩下来后,她如愿考上了莱佛士女中,直到中二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那个菲鱼,我放下了。”我笑而未答。

       中三时来了个新学生伟杰,他们两个一起学习高级华文,伟杰的程度差她很远,她主动当起了他的小老师,这让我感觉轻松了很多,这个时候的扬钧跟我已成了忘年交,她的纯朴善良自然坦荡让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虽然我们的家庭背景及文化背景是如此的不同。

      O水准高级华文考试成绩下来后她请我和伟杰去她爷爷奶奶的饭馆大吃了一顿,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学生自己请客,我毫不犹豫就接受了邀请。

       这四年里她高出了我两公分,但离她爸爸所谓的“人高马大”似乎还有好大的距离,倘若她真的人高马大,她的爸爸向人家提起时该对这四个字忌讳莫深了吧——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四个字。

      上高中后她每个假期都会来我家看我,有时自己一个人,有时跟伟杰同来,我们见面时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吃一点儿东西,拍两张照片,感觉上跟自己的孩子没多大差别。

       高中毕业后她负笈爱尔兰学牙医,此时的她已成为一名长发飘飘的美少女,灿烂的笑容里平添了一份羞涩,她说在那里她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自己踏脚车上下学,想必她的爸爸看到女儿的成长除了由衷的自豪更多的恐怕还有心疼和不舍吧。

       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听她用华语侃侃而谈爱尔兰的学习和生活,我的眼前不断变换着她在异国他乡的身影及过往的点点滴滴。

       不由得感叹岁月如歌,唱着唱着就泪眼婆娑了。

 

(五十七)砸核桃

 

       下午五时许,太阳已被隔壁高楼挡得严严实实,楼下河畔一片阴凉,学生刚一离开,我就下楼来到河边——不为蹚水,不为赏花,专门砸核桃来也。
       前天先生回家时手中提了一袋外皮已经有发黑迹象的核桃,说是在车里发现的,为什么会在车里?什么时候落下的?没有人说得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核桃从何而来——毫无疑问,定是去年离开西安时母亲偷偷塞进行李袋的。之前曾一再告诉她没这个必要,狮城的核桃仁多的是,而且质地好到令人感动,带皮核桃带起来费力,带回后砸核桃皮更是费事费神,也因此往往就丢在了一边,等想起来时恐怕差不多要变质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丢掉了事,实在不合算。
       但母亲哪里听得进去,她一向认定商店里买的核桃仁哪有自己砸出来的好吃。“我买的核桃都是亲口尝过后一个一个挑出来的,又油又香,保证一个坏的也没有。”她信誓旦旦。无论你怎样阻拦,她总有办法让你带走。
       “一年多了,不坏才怪呢。”我小声咕哝着。
      “砸开看看吧,不行就扔了。”先生道。
        在家里砸核桃是万万行不通的,皮掉在地上伤到脚事小,噪音影响到邻居事大,即使在楼下亦不可大鸣大放地砸,最好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快手快脚完事后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然被投诉可就麻烦了。
       疾步行至楼前小坡后,平日里常常独自徘徊草地或静坐台阶,几不见他人身影——砸核桃的好地方非此地莫属。
       左手捏着核桃放在台阶,右手握着来自家乡河边的青石狠狠砸将下来,不一会儿一篮核桃个个呲牙咧嘴东倒西歪。如前所料,核桃仁早已变了颜色,非黑即褐。黑的不用多说,扔进垃圾袋便是,褐色的则需要细加分辨,严重变质的用鼻子嗅一下即可得知,嗅不出的就得拜托味蕾了,于是自导自演了一幕“家冷河畔尝核桃”,尝到最后能够食用的核桃仁最多也就二两,但可怜的舌尖已经火辣辣红通通了。就不知若母亲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生气?后悔?抑或只是心疼女儿?
       其实母亲在意的只是你带没带走,至于吃没吃进肚里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控制的范围,想着老妈当初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她在不舍落泪的同时也一定暗自窃喜吧——那塞进行李袋的核桃被女儿带走了啊!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舌尖的不适感也就全都丢在了河边,母亲作何感想也全然没有猜测的必要了。

 

(五十八)感恩

 

        又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一个人漫步楼下河滩,脚下的草地湿漉漉、软绵绵,各色野花水汪汪、明艳艳。深深浅浅的绿在眼前流动,一开始是一条缓缓的细流,最后汇集成了汪洋大海,铺天盖地的绿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五彩缤纷,看着看着,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内心的感动纷至沓来,但又静得让人想要屏住呼吸:细微的风吹草动,似有若无的雨丝轻轻敲打头顶的伞花,清脆的鸟鸣一声长一声短。风声、雨声、流水、鸟鸣合奏的天籁之音在这落雨的早晨,在我家楼下,在我的耳边,毫不费力地演奏着一曲生命交响曲,演奏着生命之初的欢欣,演奏着自然与人的水乳交融,演奏着我内心的无限感恩。
       感恩造物主的仁慈大度,让这满目的清翠在我的脚下延伸,让星星点点的缤纷把我的心灵点缀,让松软的草地安抚我疲累的脚板,让天籁之音隔绝人间的喧嚣,让宁静美好成为世间的永恒。
       大片大片的含羞草懒洋洋舒展着腰身,它们从来未曾想过直身站立,未曾贪念过远方的世界是何等的迷人,何等的精彩。它们本本分分守着这片安身立命之所,雨来了叶片合起,默念着岁月静好,雨住了伸出双臂,把灿烂的阳光紧紧拥抱。那粉嘟嘟的花球则随时抒发着内心的喜悦和满足。
       亭亭玉立的长柄菊永远神采奕奕,风吹雨打也好,艳阳高照也罢,不曾俯首帖耳,亦不曾低头哈腰,气节和操守被它们诠释得淋漓尽致。
       雨久花躲在草丛里演绎着优雅和美丽的和谐统一,小花十万错(花名)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是一味含笑低眉,一味自责自省,那谦卑的模样万般惹人爱怜。
       好好地开花就没有错,静静地生长就没有错啊!
       还有那细细碎碎的无名小花,一群群,一撮撮,白的、紫的、粉的,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它们的身影是如此纤细,不贴近地面根本注意不到其存在,但生命力又是如此顽强,想要开花之时根本就无所畏惧。
       浩浩荡荡的杂草大军自天边涌来,软绵绵的脚下愈加温暖,眼角也再次湿润。岛国的雨最是热情奔放,多情缠绵起来也总是没完没了,叫人柔肠百结不能自已。但你却怎么也伤感不起来,惆怅不起来,发自肺腑的感恩令你的内心滚烫烫,你的脚下,你的头顶也满满的温情,满满的暖意。
       自这片花草落户之时就开始跟它们亲密接触,天长日久竟然分不出了彼此。眼里、耳边、心底尽皆天地自然,俗世的纷争、人间的是非长短,远了,轻了,淡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声、雨声、流水声,加上虫鸣、蛙叫、鸟啼,自然和谐声声入耳。草在长,花在开,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无论黑暗,无论风雨。
       风雨中的花草安安然然,风雨中的人生平平淡淡。风雨中的我享受着心静如水的愉悦,心神愉悦的当儿,无边的感恩溢出我的心房,弥漫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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