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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的给予中顿悟

文剑|31720次浏览|个人主页

 

------读朴实长篇小说《我不欠你的》

 

       扶贫是民生问题,是社会问题,也是情感问题。如何将“扶智”与“扶志”结合起来,让帮扶人与被帮扶人奔着一致的目标携手前行,最终消灭贫困,实现共同富裕,是脱贫工作的关键环节。喜悦的是,当前,在技术扶贫、消费扶贫与贫困户励志关爱等一系列脱贫攻坚政策中,一场令全世界都为之惊叹与赞美的“中国方案”正在以它消除贫困,这一威胁人类生存、极易引发社会动荡、滋生社会不公的全民“公敌”的力度与速度,让精准扶贫勾勒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其实,千百年来,人类的发展史同样也是人类试图战胜贫困的奋斗史,故此,贫困也是历史问题。在把人民的利益举过头顶的新时代,精准扶贫必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的民生壮举与奇迹。

       巧的是,作家朴实的长篇小说《我不欠你的》正是以扶贫为主题的现实主义作品,它由两条互相印证且脉络分明的叙事线索构成,一条是回溯的、历时性的记忆视角,重温了一个官员的从政之路以及他与帮扶对象的命运交集故事,另一条则充满反省式的生命意味,而共时性的笔触描摹出了盲人按摩师与女顾客的情感纠葛,当两条叙事线索齐头并进而最终水乳交融后,这部既展现多元社会价值又令人深刻反思的作品走向了另一层叙事维度,即提出了“资助依赖症”问题,这个新颖的词语实是“扶志”在现实生活中的延伸与解读。扶贫工作的落脚点是什么,帮扶的重点在哪里,脱贫与返贫的困扰又如何破解,我想,贫困首要解决的是思想问题,也即是志向问题,脱贫的勇气往往比现实的境遇还重要。好的扶助政策只有与个体美好的想法结合,才能收获世间的所有美丽。欣慰的是,朴实用文艺的形式,走进帮扶对象的真实生活以及其丰富而波动的内心世界,探照到人性的某种底色与形形色色的生活镜像,而诸多职业面孔的刻画与写意,诸种情感的宣泄与奏鸣,让这部作品既立足扶贫故事,又营造出特定时代的整体气质、价值取向以及人文情怀,作品因此有了历史的和文化的丰沛意义。

       这是由感恩所引发的故事。东盛县委王书记在一次下乡调研农业生产责任制改革时,随行司机因视线原因误伤了一位中年农民,目睹并经历了事故全过程的县委综合科科长兼书记秘书的梁欣仁心有余悸外,是内心的愧疚,后来,当得知这位车祸事故里的农民因落下残疾而坠崖身亡时,面对其双目失明的儿子王冬牛,他由愧疚生发出自责与负罪感,至此,他与王冬牛开始了长达近三十多年的情感交集,在这场若即若离的交往轨迹里,他成为王冬牛的“及时雨”和恩公,很难想象,他的生命际遇里如没有梁欣仁的出现,他的命运故事又会以何种方式开始呢。

       作家将王冬牛家庭变故事件延衍为叙事背景后,20世纪80年代初的乡情历史画卷铺展开来,这个叫麻地坡的乡村,人们正在经历一次思想上的深刻变革与觉醒,围绕着土地承包问题,乡音乡情乡趣都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在公与私的利益考量背后,实则是人们大胆追求幸福生活的热望,这当然也是梁欣仁陪同王书记此次调研的主要目的。1982年1月1日,中共中央批转《全国农村工作会议纪要》,指出包产到户、到组,包干到户、到组,等等,都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的生产责任制。至此,时代的春风吹拂到了麻地坡,在这方解冻了的大地上,人们用传承了数千年的劳作方式续写着改变命运的传奇。

       人的命运往往与时代气象互为表里,诸如梁欣仁,在社会历史的重要转折关头,他是亲历者也是践行者,这位在实事里摸爬滚打的青年人,凭借干事创业的韧劲与解民贫凋的初衷,试图让东盛县摘掉贫困的帽子,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他敢于招商引资,经过对东盛县乡办企业的走访调研,瞅准商机,致力于县域经济的整体攀升。可以说,时代造就了他,他也不辱使命地在时代划定的这方舞台上,挥洒才干,实现了个人的治世理想。同样,他是幸运的,出众的能力、强烈的责任心和过硬的人品,让他提升为东盛县副县长,岗位的变化带来的是责任和压力,这对他是新的重大考验。

       在梁欣仁的仕途履历中,王冬牛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重要人物,随着王冬牛的成长以及自己职务的升迁,他对王冬牛的捐助也“水涨船高”了起来,不间断地金钱给予之外,他用心良苦地要为他指明一条稳妥的生存道路,当他再次看到已摇身变成街头流浪艺人的王冬牛时,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即刻联系民政局相关领导,将其安排到县剧团工作。当然,这个结局并没有完美印证他的心愿,县剧团业务萧条加之王冬牛的专业素养与水平还难以糊口的现实,遭遇第一次事业失败后的王冬牛通过新闻报纸的力量再次找到老大哥梁欣仁。事有凑巧,这一次,反倒是王冬牛的残疾人身份以及苦难的个人遭际成就了事业如日中天的梁欣仁。当他助残先进事迹以精神文明报告会的形式在全市巡讲后,这位经历了人生中第三次职务提升,已任职沪阳市文明办主任兼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梁欣仁,也因此获得“沪阳好人”、全省“十佳好人”的殊荣,可谓赚足了人气,极大地提高了个人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事实证明,梁欣仁是干工作的一把好手,政绩与群众口碑的结合,让他任职市委常委兼秘书长。他要处理政务,当然,他心里也给王冬牛留有一席之地,他是他遥远又亲近的挂念。

       如果说,之前他对王冬牛倾注的是内疚裹挟善意的帮扶的话,此时,他对他这个“无心”地成全则抱有某种感念的复杂韵味了,只是这样的情愫于自己是不自觉的。反观王冬牛,恩公职务的提升是他所津津乐道的,他对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也就因此多了一些底气,一种从容而优渥的期待。离开县剧团后,他再次被梁欣仁安排在一家农家乐工作,继续拉着他的二胡,继续陶醉于音乐的律动中。可以说,他找到了之前在街头流浪时的无拘无束之感,这份洒脱于他而言并非幸运的生命馈赠,而是梁欣仁的刻意安排。好景不长。农家乐的生意惨淡让他即刻成为混饭吃的闲人,很快,他另辟蹊径,到按摩学校学习后,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盲人按摩师。他在接受着女顾客们的赞美,他感受到了生命在一番奋斗后的迷人时刻,当然,他在独自品味这份岁月静好时又哪会知道,他人生里的一次重大磨难在此已埋下伏笔,或者说,这个决定他命运流向的事件也直接促使梁欣仁对人心的欲念有了警觉。

       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中,作家围绕梁欣仁的职务升迁来预设了几种官场的人际交往压力,比如商人围猎的压力,这对梁欣仁来说是不得不直面的问题。开发商周金发在农家乐给王冬牛重金不仅是作秀给梁欣仁看的,这个善意之举的表象还隐藏着鲜明的意图。这个意图在他将二万元现金私下送给梁欣仁时浮出水面。他要梁欣仁出面,将自己既无学历且游手好闲的儿子安排到市交警支队上班。周金发的围猎技巧是很高明的,他借助梁欣仁的威望巧妙布局,最终达成了目的。当梁欣仁事后明白其中的猫腻时,周之子周满意已到交警支队上班了。祸端是周金发用以活动儿子工作的二十万元。已习惯经济帮扶的梁欣仁并未将其吞没,而是私自改变其性质,意欲作为帮扶款来继续解决王冬牛的燃眉之急。这个念头向外界,尤其是向周金发透露之后,反应最强烈的莫过于其子周满意了,至此,已从乐师变为盲人按摩师的王冬牛进入了周满意的视线,故事朝向另一个高潮递进。

       以王冬牛目前的收入和个人发展前景来看,养育妻女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而与刘姓商人之妻尤小雨的婚外情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尤小雨在遭遇丈夫情感背叛、试图按摩美体并用美貌换回丈夫心意的愿望落空后,她无意发现为其按摩的盲人师傅王冬牛酷似她中学时暗恋的体育老师后,她对他产生了某种恍惚的依恋。婚外情在文学作品中并不罕见,而作家笔下的这段情感则具有丰厚的社会性和家庭伦理性,并借此延宕与开启另一段故事,这就是周满意色诱王冬牛的敲诈勒索事件。因心疼父亲为其找工作所花费的二十万元,并得知梁欣仁与王冬牛的特殊关系后,这位满身地痞气、喜结交狐朋狗友、无知者无畏的年轻人锁定了目标,王冬牛。这个莽撞之举一方面看出周金发的教子无方,另一方面显示出周满意的鲁钝刁蛮性情,这是梁欣仁厌恶周家父子的原因,也是他的良知使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面对周满意的勒索,王冬牛将对自己恩爱有加的尤小雨作为勒索的目标,并再次以贫困者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四处讨钱,并毫无往日的感念之情。这个貌似“黑吃黑”的恶性事件把所有当事人都推到了风口浪尖,当尤小雨在姐姐的怂恿下,告发王冬牛对其强奸时,一场扑朔迷离的案件让整部作品笼罩上一层躁动的气息。最震惊的莫过于梁欣仁,他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他从小看到大的王冬牛在他脑海里逐渐变换着形象。

       在这场有惊无险的法律事件后,真相水落石出,王冬牛全家告别都市生活,回到麻地坡村,在党的富农政策下,他依靠劳动过上了富足的日子。这是多年后梁欣仁再回麻地坡村听到最令他感怀的事情了,远远的,悠扬的二胡声飘来,物是人非之感袭上心头,那次车祸,那个盲童,那个让他欣慰又失望的王冬牛俨然生命里的一记重拳,让他久久地思索关乎爱之给予和感悟等抽象且微妙的话题。他的眼睛湿润了,曾经,他火热而深沉的关爱并未让王冬牛变的更好,甚至,他的一系列磨难似乎都与自己的关爱付出产生了某种宿命的关联。其实,好人梁欣仁的困惑是带有普遍性的,爱的给予最终是要走向爱的化育的,帮扶不是一味地给予和不加思索地馈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反观梁欣仁与王冬牛的交往历程,他始终将帮扶混同为救济,物质的刺激和欲念无限制的满足以及用自我权力为王冬牛大开方便之门,让他难填的欲壑转向为自我的迷失。

       这部作品在故事的虚构性上有现实的影射意义,不仅是对扶贫工作中的“扶志”与“扶智”问题进行了一次充满人文化和哲理化的注解,同时,也是对扶贫题材文学作品的一次有力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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