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礳李,济南城的又一新贵_岁月留痕_文狐网

香礳李,济南城的又一新贵

郭光明|2904次浏览|个人主页
 
   文/郭光明

  眼前的大叶黄杨,剪去了枝杈,像一只乖顺的熊猫,圆圆地蹲在小区广场的入口处,似是迎送来往的游人。旁边是一尊夸张的蜗牛造型,脑袋是白色的,触角是白色的,眼珠也是白色的,而触点和眼睛涂成纯黑色,球型的壳则是小叶黄叶装扮的,缀着紫叶李的陀螺,完美,丰满,像是自己的希望与理想,永远在路上。路边的梧桐树,三五个碗口粗的枝杈上,分出无数枝丫,将巴掌大的翠绿叶子,错落织在一起,密集而饱满,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个完整的树冠,周正而细致地庇护着树荫下的车辆和行人。不大的广场,有花,有草,有凉亭,还有健身器材。周围的商厦、大楼、门头房,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富有层次感。这是走在香礳李社区,我的第一印象。
  读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自序,一句“我以为我生在不远处的城郊”钩起了我的记忆,尽管我的老家是纯粹的农村,方圆百里没有城,但“城郊”这个字眼却像躲藏在我脑海深处的故人,哦,不应该说像,应该说就是,因为四十年前,我工作的起点就是城郊。确切说,是济南市郊区的香礳李村,只是行政区划的郊区存活了不到十年。想到这,我轻轻合上书,迷着眼睛,咽了一口唾沫,而往事,浮上了心头。
  的确,那时的香礳李,就是郊区的一个村。上世纪八十年初,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我作为人口普查指导员,负责泺口片区的业务指导工作,曾多次来过这里,只是那时的香礳李,与我老家没什么两样,房子多半是一米左右的石头地基,上面是土坯垒砌而成的。至于房顶,有的是红瓦,有的是青瓦,也有的是灰色小瓦,还有几间是麦秸堆成的草房。
  我的工作室是生产队的一间仓库。虽也是下半截石头,上半截土坯,红瓦盖顶,但石头已经发黑,土墙早已斑驳,像是定格在岁月深处的一位老人,蜷曲着身体、耷拉着脑袋。屋内的墙皮,早已失去了黏性,稍稍用力,就会扑簌簌地掉下鳞片似的皮屑,不敢触摸,更不敢碰撞。
  村西有家工厂,不知是国营还是集体,反正不是村子香礳李的。但霸气十足,从屋顶冒出黑色浓烟,让人感到透不过气来。而村子里的街道,和我老家的一样,是土路。我在那工作了大约十多天,不下雨时还好说,也就沾一身黄土,下了雨就一身泥的问题。进村,或出村,得扛着自行车,泥泞的程度,不想也知。
  后来,作为土壤普查员,为采集济南特有的“炉渣菜园土”样品,我又来过香礳李。
  那天早晨,我按以前的惯例,带着干粮进了村,见那条土路换上了柏油,两边的土墙上,什么“狠批”、什么“战胜”之类的口号,被醒目的“馒头”、“烧饼”、“饭馆”之类的字样夺了风头。尽管那些字迹,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像菜畦里摘黄瓜那位围着纱巾的姑娘,但商业的气息弥散了大半个街筒。
  陪我采样的老农,姓程,我喊他老程,名字是想不起来了。或者,当初就没有问过。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穿着一件褪色的中山装,左胸的上衣口袋,别着两支笔,一支是铜帽黑管的钢笔,一支是一抹绿色儿的圆珠笔,显得与众不同。他满脸的沧桑,有些像我父亲,只是父亲的平时,是舍不得穿中山装的。
  村东有一条水渠,南北走向,通往小清河。我背着采样箱,老程扛着采样铲,走到渠西的田埂上。田埂很宽,能容下两只脚。这是很少见的。问及原因,老程告诉我:俺们村的人都很自觉,包产到户分田分地那阵子,都把田埂留在自家地里,你留我也留,田埂一合拢,不用宽了吗?他说这是香礳李老辈子留下的传统,以前,我并不知道。
  三十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出现曾是郊区的香礳李时,这座城,那座厦,拔地而起的楼,蜘蛛网似的公交线路,一下子击倒了我心头自行搭建的、诚恳而逼真想象。让我猛不丁地意识到,“郊区”这个词条,香礳李人以最快的速度,把它遗忘、湮没和淘汰。这一切,快得就像一夜之间的事。
  服装城下,小清河边,成了香礳李的公园。有树、有草、有花,也有凉亭,还有一座跨河拱桥,两个成年人带孩子放风筝。风筝线很长,似乎能把天空和地面缝纫在一起;两只五彩斑斓的风筝,像两只飞天“蜈蚣”,漫游在半天空;孩子们的欢笑声,尖尖的,惊飞了水面上的一只鸟儿,给平静的水面留下一道道细致波纹。而我,从孩子们的尖叫中,听得出,那两个成年人,一个是爷爷,一个是姥爷,总之都是“爷”级别的老人。这个级别,不像正处、副处,不用挖空心思,到了一定年限,自然就会担当,而且还是终身制。忽然想起了老程,问及两位成年人,他们摇头,原来辗转出入香礳李的,绝大多数都不是“土著”。
  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不丰也不浅,虽有些消瘦,但不是缺乏营养的瘦。而面容宛然,像逃离了时间的支配,只是她的话语,还带着些许的土腥味儿。问及有无我印象中的老程,她思索了半天,说可能有这么一位,不过已经作古多年……
  香礳,礳香。我想到了磨盘,想到磨砺,也想到了磨心,想到香礳李在城市长大的今天,成为济南城的又一新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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