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风摇落了银杏树千年的春秋。而
摇不落我的相思,而
我的相思蔓延如缭缭绕绕的雾,而
缭缭绕绕的雾在枕间不逝不散。
就在列车将要驶出车站的那一刻,我拨通了曾经闪烁在梦之边缘的电话号码。
期盼的声音被阻隔在了时间之外。
渴望有一场骤降的雨,沐涤我所有的旧事,洗去那些桎梏了我大半生的狭隘、空洞颂辞、鼠目寸光,以及得得失失荣荣辱辱。
尔后,
只在那一座澄澈无岸、既无许诺也无承诺的庭院里作生命的散步。
这一夜的风摇落了悬浮千年的月辉。而
摇不落我的相思。
秉烛坐读——
坐读那些或疏或密的昔日的美丽,秉烛坐读
那些绝版的美丽。
那些绝版的美丽如水,如水。它曾经匆忙抑或迟缓地流过我的悲欢。
尔后,
春深了。绿浓了。天晶了。
人也老了。
一场雨和一场雪之间,整整相隔了十个年头。
曙光浮浮升升。
夕晖明明灭灭。
岁月荣荣枯枯。
多少次掀开季节的幕帘,却未能寻见你无语的花影;多少次叩响思念的檐铃,却未能听到你透明的笑声。
时常忆及憧憬以外的一些憧憬,它们匆忙而又往往饱含着忧郁。
一半虚幻一半真实,我在想象中
细数未曾目睹的美丽,不露声色也未加粉饰的美丽。
这是比绝版美丽更为美丽的美丽。
身前与身后总有芸芸泱泱的初荷,耀闪如李易安或激昂或缠绵的词。
绿肥红瘦也罢,不过江东也罢,诗人那一泓颤栗的情愫已沉沉地播撒进亿万人们的心田之中了。
浩浩渺渺的芦苇在水上舞如大地的乱发。
浅浅深深的乡愁在夕下沉如黄昏的车辇。
一夜的风摇落了银杏树千年的春秋,又摇落了悬浮千年的月晖,
却
摇不落我的相思,摇不落
已在我心中生根的那一株蔷薇的美丽。
秉烛坐读。
坐读那些远远近近的,给我欢悦也给我忧伤的,已经忘却或者仍旧铭记着的,那些诗章
坐读我自己的那些诗章。
坐读我自己。
尔后,
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挚诚淋漓问爱情天使:“该是签发那一张通往你高贵庭院的准许证的时刻了吧?
晶冽复晶冽。
澈盈复澈盈。
凝神聆听时觉得那紫蔷薇有五月阳光下绵绵麦芒的品德,且无遮无拦,且无根无岸。
里尔克是幸运的,因为他曾经在一朵玫瑰里欢悦与忧伤,曾经在玫瑰里颤栗和坦荡了一生。
我也是幸运的,因为我将在一朵紫蔷薇里欢悦与忧伤,将在紫蔷薇里颤栗和坦荡一生。
晶冽。澈盈。紫蔷薇以绵绵麦芒的品德,为我
洗去累累征尘和彷徨,为我
照亮前行的路。
还有多少心绪述说不及?
拂去迷乱与惶惑,坚定着果断着告别那些平庸和被虚伪粉饰的日子。
任千年的风,
吹落银杏树千年的春秋,吹落高悬千年的月晖。
春深了。绿浓了。天晶了。
心却未老。
尔后,
秉烛坐读,坐读
那一株紫蔷薇日渐日近的美丽,坐读
旷世的,明晰的,苍翠的,绵远的,黯然的,不悔的,无可替代的
比绝版美丽更为美丽的美丽,
紫蔷薇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