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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

邹蓉|2774次浏览|个人主页
文/邹蓉


我去年八月去贵州,其实应该说是第一次去贵州,许多年前我坐火车路过贵阳,火车进站停车,我在贵阳车站呆了几分钟,就是那短暂的几分钟确定我对贵阳的印象,真实地感觉到云贵高原的晴朗,放眼望去天离地很近,仿佛站在山头就可以扯下云朵。凡是去过贵州的人都会说贵州的黄果树瀑布,也会说贵州的千户苗寨,还会说贵州的花溪,可能还有说起许多好地方,所有能说得出名字或方位的地方我都想去,因为时间和精力的原因,好些地方都不能纳入行程。
到贵州后,当地的一位兄长给我安排车,由开车的师傅带我去黄果树瀑布。从黄果树瀑布返回贵阳的路上我又累又困,很想眯一会儿,很想眯着眯着就睡到贵阳,然后直接睡到房间的大床上。师傅将车停在路边停车场,他说路边有一个寨子,我可能会有兴趣。师傅不多言,但他说我会对一个寨子感兴趣的时候,我想我那位兄长大概与他说了一些我的情况,也不知道这正是那位兄长的安排,还是师傅自己突发奇想,我收起困乏走进屯堡寨。
屯堡寨的古城墙、古碉堡、古街、古巷,还有木石混合结构的古宅,很容易让人模糊时间概念,还容易混淆地域概念,有一种似江南非江南的印象,那些不规则石板盖的房顶,彰显的是一种远古和粗犷,让人走在其中似是而非。银匠铺在我的右边,门开着又没有看到人,我听不到风箱的声音,我把这里想象成铁匠铺,只不过做的和卖的东西精贵些。前面不远处的茶铺里坐着两个穿蓝衫的老妇,她们在做绣片,走近了才看清楚是在绣鞋面。两个人不说话,大概过去的那些年说的都是一样的话,说到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再说的了,可是她们可以说说我,可以说说我这个外地人,比如我长什么样子,有没有与她们身边的某个人长得相似;还可以说我穿多大的鞋子,她们做了那么多的鞋子,应该一看就知道我穿多大的鞋。老妇的旁边放着几个空碗和一把大茶壶,这么热的天,里面应该装的是凉茶,那凉茶是给谁的呢?我没问。路边树与树之间拉着绳子,晒着几件蓝布袍子,绳子是从一只袖子进,又从另一只袖子出来,远远地看去像一个纸糊的巨人,还随着风来回摇摆,若不是有绳子牵着,肯定是要跟风飞去。一群孩子光着屁股在浅水渠里戏水,他们像泥鳅一样在水里钻进钻出,拍打的水花溅在黝黑的皮肤上泛着亮光,又随着笑声抖落下来。我走过妇人的面前,我又走过孩子们身边,好像他们都不曾注意到我这个外地人,就好像我原本也是和他们一样生活在这里,我可以在路边茶铺里讨碗水喝,我还可以在老妇人身边坐下来,让她给我梳一个“鸡头髻”,再在发髻上插根银簪把我嫁了,我也会像她们一样为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绣鞋面……恍惚时间就如我一路走来。我原以为那些孩子从水里钻出来就长大成人,收起晒在路边长绳上的蓝衫长袍,身体马上就钻进袍子,唤路边做女红的年轻女人,再唤回玩耍的孩子,一起回家,炊烟在夕阳下袅袅升起。
我在古街古巷里忘记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没人与我游说关于年代的故事,独自行走在寨子里,我已经分不清楚碉楼,分不清楚民宅,也分不清楚街道和巷子,大概碉楼和宅子是以高矮来区分,街道和巷子是以宽窄来区分,我和她们以什么来区分呢?在这里,凡是能相通的必定相通,凡是能相连的也肯定是相连的。走在其中,迂回曲折的是时间与历史,阳光从头上射入身体,又没入地下,最后自己都看不到自己。那些如壁虎一样挂在墙上的孔应该是它自己存在的历史意义,但于我来说,它们转瞬间就会变成眼睛四处张望。像迷宫一样的战场,我不知道这一出去会出现在谁的面前——紧张。紧张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紧张也是自己营造的,总觉得下一刻我就会看到某人与某某人兵戎相见。
历史是想象的依据,同时它也限制想象的发挥。历史说600年前朱元璋南征后留守军在这里屯田安扎,留下的兵在这里结婚生子,与家眷过着亦兵亦民的生活。习俗的变迁,一个屯兵屯粮的地方还在这里,到现在它屯的是历史,屯的是文化,屯的是我们纯正的“汉人”。不管这外面是怎样的天,它一直以自己的样子在这里,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奇迹让这里保守着自己的密码,秘密通往那些年代远古的过去。
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里不在我的梦里,就是说梦里我也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人和事不曾相识,即便是电影也不及这里安静祥和。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地方,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一个我自己不能臆想的地方,我不能说恍惚来过。这里有不可估量的磁场,它屏蔽我所有的过去和现在,后面的一切又都是未知。我好象陷入时间的旋涡,身不由己地往前,好象这就是唯一的方向,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想到左和右,也没有想到回头,好象前面的路很长很长,它们也是相通和相连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慌张,即便之前我有说紧张,那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其实心情很平淡很平淡,感觉人生就是从这条巷子走到那条巷子,家也是在这条巷子和那条巷子之间,我的爱人就住在小屋里。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不是历史的终要变成历史。不管是太阳还是雨天,这里几百年如一日繁衍生息,那些老人还在一天天变老,而年轻的姑娘和小伙还可以继续年轻,至于水渠里那些光屁股的小孩即便长大了也没什么可担心,路边晒着他们要穿的衣服,而我只想着能有那么一天,等我老了在路边看茶铺,若你路过这里,我便请你喝一碗温温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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