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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顿的一句名言

林非|2631次浏览|个人主页

        今年6月10日的《参考消息》上面,登载过一篇报道马英九的文章,提到他曾经在一次讲演中间,引用了这样的一句名言,“权力是腐蚀人的,绝对的权力就会造成绝对的腐蚀”,却并未说明究竟是出于何人的笔端?
       那一天的薄暮时分,正好跟几位喜爱读书和关心时事的年轻朋友,在一起聚会聊天。其中有位朋友忽然说起,从《参考消息》的报道中看到的这句话儿,实在是表达得太精彩和透辟了,用“一言九鼎”的成语去称赞它,也绝对不算是过分的事情,遗憾的是不知道这究竟出于何典,询问大家是否知晓?
       我早就了解这位年轻的朋友,有着比较渊博的学识,求知的愿望也相当强烈,当他突然发现竟有如此闪烁着思想光芒的见解,自己竟还未曾知晓的时候,就十分焦急地想要立即得到应有的答案。可是整个人类在创造这一部漫长而又复杂的历史中间,积累而成的各种各样的知识,实在是太丰富、繁杂和浩茫了,像是无数峥嵘的山脉,耸立在大家的面前。而且随着分工的愈益细密,属于各种学科方面的专业知识,对于行外的人们来说,无论是他或她,具有多么的智慧、才华和勤奋的毅力,哪里能够都清楚地懂得。就算在自己所熟悉与精通的学术领域中间,同样也都无法逐一地知悉,获得完全的了解和掌握。
       我在毕生的读书过程中间,就深深地感触着自己所领会的知识,真的是太稀少了,用“沧海一粟”的成语来形容,显得多么的恰如其分。不过在这样稀少的知识里边,也许我偶然接触到的某些细微的部分,还没有被比自己读书更多的一些朋友所涉猎。由于在喜爱读书的朋友之间,普遍都存在着如此相互交叉的情况,别人知道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的,别人却又不知道,因此及时地进行交流与切磋,就是一桩很令人高兴而又分外有益的事情。
       我是在好多年前的一次浏览中间,比较集中地查阅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克顿(1834—1902)的有关资料时,才接触到这句非常睿智的话语的,当时也由于深深地感到惊讶,它怎么能够如此深邃地抓住事情的本质,因而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阿克顿出身于名门望族,他的父亲是英国的男爵,母亲是德国巴伐利亚的女伯爵。他诞生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因为他的祖父曾经担任过那不勒斯王国的首相。他童年时期在巴黎上学,后来才回到英国读书。从十四岁那一年开始,又在德国慕尼黑的著名历史学家德林格尔家中作客,在他认真的指导底下,阿克顿对于欧洲的历史,学习与研究了整整六年的时间。1855年,他访问过美国。1858年,他又访问过俄国,还参加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加冕典礼。他在当年回到英国定居之后,做过几年国会的议员,从1895年之后,又被钦定为剑桥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并且开始主编《剑桥近代史》,在刚编成的第一卷出版前不久,就溘然长逝了。
       他为文谨严,字字句句,都经过反复的斟酌,苦心追求在历史的记载中,融汇着哲思与伦理的光芒,因此在生前发表的论著,数量很少。他的《自由的历史》、《法国大革命讲稿》、《阿克顿论文集》等,都是作为遗稿出版的。
       并未接触过专门研究与论述欧洲历史著作的朋友们,不太熟悉阿克顿的这个名字,以及有关他生平和著作的概况,这是丝毫也不奇怪的事情。然而这位诞生于一百七十多年前的史学大家,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儿,只要能够有机会射入自己眼中的话,大概就永远会深深地留存于记忆之间了。
       为什么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情形呢?因为阿克顿实在是诉说得太精辟了,太抓住事情的本质与内核了。他周围的多少人们,在当时人烟稠密和熙熙攘攘的欧洲各地,从帝王的宫殿中,直至乡镇的小吏之间,只要与社会人生接触得较为广泛的话,大概也会隐约地感觉出来,某些有权有势的群落,似乎逐渐发生着这种相当微妙的变化,却往往是习焉不察,无法提升出像他那样阐述的哲理来。他却不仅是指出了缺乏监督的权力,所能够产生的腐蚀作用,而且还进一步演绎出无法监督的“绝对的权力”,必定会造成“绝对的腐蚀”,真是层层递进,很足以启人深思。思想家的弥足珍贵之处,正就体现在这儿,能够明确地表达出许多人隐约和潜在的思虑,从而就可以极大地提升人类思想与文明的境界。
       阿克顿所以能够做到如此的高瞻远瞩,振聋发聩,确实是因为在他毕生的博览群书与揣摩人生中间,始终刻苦地思索和揣摩着,投入了如此艰巨的功夫,才获得这般探赜索隐的深刻认识,而且还表达得简明扼要,铿锵利落,像一句格言,像一首短诗,像一声警钟的鸣响,深深地扣击着人们记忆的弦索。
       阿克顿的这句名言,其实也并不是孤立和偶然的现象,而是在欧洲的思想与文化史上,继承和接受了有些先哲的见解,再融合着自己的感受,进行发挥和创造的结果。
       古代希腊的哲学家亚里斯多德(前384—前322),早就在他的《政治学》中说过,“大泽水多则不朽,小泽水少则易朽。多数群众也比少数人不易腐败 。单独一人易为愤懑或其它任何相似的感情而失去平衡”,从这样的起点向前拓展,甚至还得出了异常尖锐的结论,“让一个人来统治,这就在政治中混入了兽性的因素”,所以就强调“法治应当优于一人之治”,清楚地说明了要运用人们共同制定的法律,去进行监督和弹劾的道理。
       英国的法学家洛克(1632—1704),在《政府论》中这样说,“因为一个人既然没有创造自己生命的能力,就不能运用契约或者通过同意,把自己交由任何人去奴役,或者置身于别人绝对和任意的权力之下,任其夺去生命”,而应该“使统治者被限制在他们适当的范围之内”。为了保卫大家生命的安全,当然就必须限制权力的使用,这真是丝毫也不能懈怠的啊!
       法国的思想家孟德斯鸠(1689—1755),在《论法的精神》中这样说,“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为了 “要防止滥用权力,就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正因为他清醒而又深刻地知悉,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喜爱滥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这竟是古往今来很难出现例外的常规,才会坚定不移地提出,必须建立一种平行的“权力”,以便去有效地“约束权力”,保证民主体制的正常运行。
       法国的政治家和小说家贡斯当(1767—1830),在《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中这样说,“由权力的本质所决定,只要可以不受惩罚地滥用,它就会得到更多的滥用”,因此就必须通过“权力的分散与制衡”,以便“对主权加以限制”。他的想法跟孟德斯鸠竟如出一辙。
       两千多年间的这些思想家,都是从复杂多变的人性中,看出了如果长期执掌权力,不断从中获得较多利益的结果,很有可能想要加以不断的扩大,这样就会使自己的欲望愈益旺盛和贪婪起来。正是因为洞察了这样可能产生的后果,于是必然就会促使他们,形成为如何缩小和监督权力的种种思路。
       阿克顿确乎是深沉地理解和融汇了他们那些切中肯綮的至理名言,凝结成自己辉煌和璀璨的言辞,于是在1887年4月5日致《英国历史评论》主编克莱顿的信中,才写下了这样永远会震撼人们心灵的话语。
       阿克顿不仅洞察着人类的历史,在复杂运转中的某些规律和奥秘,还始终都坚持自己道德的信念,认为历史是人类道德状况的记录。他经常谆谆地教导自己的学生,绝对不能容许祸国殃民的败类,逃脱正义的审判和永恒的惩罚。像这样来记载历史,应该能够不断地升华人们的精神世界和高尚品质。
       针对当时社会中间出现的种种问题,阿克顿也能够勇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企图去纠正这样的弊害。譬如当天主教会于梵蒂冈召开教务会议时,教皇庇护九世竟在七百多名主教面前,悍然提出“教皇永无谬误”之信条,引起了强烈的争论,开始发生严重的分裂。此时正值普法战争即将爆发,持反对意见的主教们纷纷离会,庇护九世乘机迫使留下的四百多名主教,于1880年7月,表决和通过了神化教皇的提案。阿克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公开表示极力的反对。作为天主教徒的他,能够如此坚定地采取此种抵制的行动,真是显得有些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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