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谢耀德长篇小说《西部边魂》

文/纳杨（中国作协创研部）

新疆风情是近年来文学创作中一个比较受关注的热点。新疆独特的自然风光和边地风情，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令人神往，而很多人对新疆并不熟悉，总觉得这片古老的土地像一位蒙着面纱的美少女，虽近在咫尺，却知之不多，越想了解，却越发现她的神秘，魅力无限。近日读到的一部长篇历史小说《西部边魂》，为我们提供了一把拨开这位美少女神秘面纱的板尺。
作者谢耀德生于新疆，长于新疆，对新疆有着很深的感情，也有强烈的写书自己家乡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作为晚清民国甘陕移民的后代，他熟稔这段移民历史和掌故，同时又对当地民间习俗、风土人情非常熟悉，这是他独特的创作资源。他曾以诗人弋人的身份写下大量书写新疆的诗作，抒发对家乡的热爱，以长篇小说《荒原之恋》书写他所投身的石油事业中那些可歌可敬的人们，现在，他以这部《西部边魂》表达对家乡百年历史的追溯和思考。近百年来，中华民族的动荡不安与激情澎湃震撼着作家，而自己的家乡，新疆木垒河同样也经历过那段血与火的考验。小说以木垒河边周家、谷家、尤家三大家族的纠葛沉浮，带起新疆边地近百年的风云变幻，历史沧桑，让我们得以近距离体验在中国现代史上，新疆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从而帮助我们理解现在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乾隆二十二年，清廷平定准噶尔部叛乱，在东吉尔玛台驻军屯垦，形成周谷尤三大屯庄。屯垦之初即实行乡约体制，周家、谷家、尤家轮流执掌。乡约制度成为清朝统制新疆的基层制度，而新疆的封建文化也在这一制度下发展兴盛。民国三十三年，国民政府结束了新疆三王独裁统治时代，全面接管新疆，按照内地乡村管理体制，把乡约制度改为乡保制，实际上仍延续了乡约制，只是乡约变成了保长。这样的乡村管理制度，与内地的乡村管理极为相似，本质上来说，都是封建家族式的管理模式。但是，同样的封建乡村制度下形成的区域文化，却因地理位置及自然条件的区别而迥异于内地。新疆远离政治统治中心，这里的稳定与发展更多地依赖于本地的自治。
民国元年，杨增新接任新疆省主席兼边防军督军，以一万兵力和对时势的准确把握，维持了新疆一段时期的安定。然而土匪猖獗，加上内部势力的争权夺利、苏联等境外势力的搅扰，维持稳定何其困难，这也是新疆历来有民间自行组织民团保卫家园的历史原因。在杨增新被刺杀后，新疆彻底陷入各方势力的混战。政府军、军阀、土匪、乡约等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革命形势极其复杂和艰难。苏俄十月革命后，孙中山先生率领的革命浪潮也影响着新疆。在新疆的新式学堂里，“三民主义”思想培育出新一代革命的种子。小说就是以这些新一代“革命人”为主要书写对象，由他们的成长经历，带出新疆风云变幻的大时代。
小说人物众多，大致可以分为两条线。一条线索是女主人公同桂云寻找祖上传下来的青龙刀谱。以她为原点，串连起在城里接受新式教育后走上革命道路的周家后人周青峰，以及同样在城里接受新式教育却选择了不同道路的谷家后人谷有福，再由这二人串连起周家、谷家、尤家以及木垒县、迪化城的社会关系网，进而串连起新疆统治阶层的更替争斗。
同桂云和周青峰是小说中比较突出的两个进步青年的形象。同桂云这一女性形象应该是中国文学作品中的近代女性形象的一个典型。一个出身贫苦人家的女孩，在封建社会是没有机会改变命运的，但是同桂云遇到了时代变幻的大机遇，并且凭着与生俱来的识大体、知大势、迎潮流的意识，和聪慧贤良的优秀品质，走在了时代发展的前进行列，成为推动历史进步力量的一分子。她的成长轨迹，亦是千千万万在中国反帝反封建历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的青年一代的成长轨迹的一种类型。通过小说对同桂云在各个时期的心理描写，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进步和成熟。作为关公后人，同桂云听了村里医生红麻子的话为寻找周家的黑塔以改变同家运势而进入周家做佣人。从知晓祖辈的历史开始，她就自觉地把继承家族使命当作自己的目标，并在仔细考察后付之实际行动。强烈的使命感使得她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特别。她对学习有着浓厚的兴趣。与在县城读书的周家少爷周青峰和谷家少爷谷有福相遇相识之后，在他们的引导下，同桂云开始读书认字，接受新兴的革命思想，这是她成长道路上一个转折点。从这时起，她开始走出狭窄的家族概念，走向广阔的民族意识，逐渐成长为一名坚强的革命思想宣传者。
周青峰也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青年代表。他虽是封建大家族的惟一继承人，但因在新式学堂接受到新兴思想的启蒙，走到了时代的前列，积极参与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最终为保护共产党的重要情报而被杀害。同桂云和周青峰把青春和爱情、甚至生命献给了他们所相信的革命事业。中国反帝反封建革命能够取得成功，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进步青年的奉献与牺牲。
小说结尾又回到青龙刀谱，同桂云的弟弟同玉柱在写给她的一封信中说：“不要再去找那青龙刀谱了……一把刀救不了一个家，也救不了一个民族……振兴中华需要科学，需要文化，需要人心向背……”这是同桂云周青峰这一代革命人之后的更新一代的革命者的心声。如果说同桂云还在纠结于家族的命运能否改变，那么她的弟弟同玉柱已经完全走出了封建文化的束缚，代表着更加进步和坚定的革命者正在成长。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革命必将成功的历史趋势，也可以感受到脱离了封建帝制束缚的年轻一代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和他们身上那令人澎湃的青春力量。
另一条线索是借周青峰的老师杜希铭和杨冉等革命思想播种者之口讲述的新疆统治阶层的斗争风云。这条线应该是小说着力要表现的主题。小说是首次把中国历史上有着划时代意义的那场革命历史中的新疆展现在读者面前，这段新疆历史对大部分读者来说可能是比较陌生的。小说里可以看出作者做了大量的史料收集的准备，使得关于历史的描述真实可信，但作者没有直接讲述历史故事，而是让历史真实人物和事件与小说虚构的人物和事件交叉作用，把小说着力塑造的几个人物放置到几个大的历史事件中，让他们“亲历”历史现场，或是在老师的讲述中近距离接触这些改变历史的时刻，让读者跟随人物得到精神成长的洗礼和思想成熟的催化。这样的写法在历史小说中很有新意。
每一位作家都有一座自己写作的“宝藏”。谢耀德的“宝藏”就是新疆。之前，他对新疆的油田生活的熟悉是他创作的一大源泉，现在他又找到了另一个“富矿”，那就是新疆的历史。《西部边魂》可以看作是这个历史系列的开端之作，期待他的下一部精彩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