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兰

春天是适合用来采撷的，无论是蹑着脚悄然而至的第一场雨，还是起于飘萍之间熏人欲醉的风，又或是婆娑在叶间的那一缕阳光，都心满意足地携着另一年的光阴乍现在你面前，眉清目秀、婉约细致得惹人喜爱。鸟儿们一定也感知了乐园的回归，它们唱着，飞着，一会儿轻轻地拂过蓝蓝的湖面，一会儿又飞到湖边高高的柳枝，然后再唱，再飞，从它们的啁啾声里就能听到幸福的声音。春以温柔的方式开头，在古代，敦厚重礼的人们便会去往东郊，举行盛大的仪式来迎接，叩拜。 
  读唐朝诗人王驾的《社日》，觉得饶有农趣：“鹅湖山下稻粮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仿佛可以看到，在某个春阳西下的傍晚，苍翠繁茂的鹅湖山下，桑树掩映着一排排低矮的农舍，炊烟袅袅于烟囱，农人们在农舍里呼着自己的朋，请着自己的友，兴高采烈地咕着米酒，吃着喷香的社饭，忽高忽低、连接一片的笑声像春天里绿得像波浪一样的社蒿流淌在这朴实的社日里。
　　而在我们苗乡，迎接春天的方式就一如唐朝的那个社日，淳朴厚重，千古未变。社日里必须上桌的当然是用社蒿做成的社饭了。刚立春，风带着温柔的气息从田间地头走过，那时的社蒿还没什么动静，一等春阳连照几日，就会有嫩嫩的社蒿挨个儿一茬接一茬地拱出青青的脑袋。 于是走上田埂，走进桔园，走向山坡，四处可见它们浓浓淡淡的身影。社蒿喜欢蓬松点的土壤，喜阴，大多以沙地为友，散落在它们身边的也有很多野花，星星点点的，美丽得如邻家小妹令人怜爱，它们就简单得多，大有深居简出之势，叶片有些像羊齿，茎或绿或红，但以红的最好，因为红的那种属于原野的特殊气味更馨香。社蒿性味苦寒，有很好的药理作用，能治疗和预防伤、痨、疟、痢、痔等多种疾病。　
　采撷社蒿的过程是需要十足的耐心的,社蒿必须是长得嫩的，而且要叶肥茎厚，这样就得到处找寻，还得蹲下身子，一根根用手指甲去掐，不一会儿指甲便被社蒿的汁液染成绿色，一些社蒿的纤维有时也会塞得手指甲发疼，埋着头要采撷不少时间，直到脖颈也发胀。将田园、溪边、山坡上的鲜嫩社蒿采撷回家，洗净了剁碎，揉尽苦水，放于锅中慢慢焙干,灶膛里的火不要烧得太旺，得佐以文火，社蒿是第一原料，第二原料便是沥干了的用冷水浸泡了一天一夜的粳米和糯米（3∶7），再把从腊月起就在灶头熏得香香的腊肉切细和社菜同炒，使社蒿的香味渗透，再添上和社菜同时采来的切碎了的野葱，适量放盐，然后把焙干的社蒿调和在一起，微火用蒸桶蒸熟即可。蒸熟的社饭气味芳香，松软可口，社蒿的嫩绿也早在焖蒸的过程中丝丝浸入了颗颗米粒当中，这样，一笼子的社饭就通体晶莹碧绿，芳香扑鼻，令人一看就眼馋，在宾主没有入座前如果实在抵挡不了诱惑，大人们是允许小孩子用洗净的手从蒸桶里捏上一团社饭，捏成圆圆的形状，暂时饱下口福的。这蒸好的社饭耐放，放上个十天半月都没问题，而且是越炒越香。在吃社饭前，苗家人会烧纸钱，洒米酒，祭土神，祭祖先。这社饭不光是自家人吃，还会热情地邀约亲友好友一起来吃，如果被邀请的亲朋好友一时不能赴约，饭毕就会慷慨地盛上一大钵子社饭亲自送上那些不能赴约的亲友家里，手托着陶瓷的钵子，走在田间，走在小巷，社饭的香味便袅娜于原野村庄了......　
　 春节时远在江西的哥哥回家，母亲念叨他多年没有吃到家乡的社饭了，元宵一过，就瞒着我们兄妹三人跛着脚和父亲从山上采来满满一筐社蒿，连夜为哥哥做了饯行的社饭。　
　围坐一桌，灯火可亲，门外是人世间的浮华，嚼着母亲做的社饭，在社蒿的清香里闻到，原野繁花似锦，而这就是春天最温柔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