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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四季歌

作者:陈佩英(新西兰)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9966      更新:2019-10-24

 

春日牧场樱花绽放图

 

初 嫁

 

 

        2009年7月,爱写日记的程婴在小本本里写下这样的一段文字:

        己丑年庚午月。

        春风伴雨柔,佳木含清露。一个美好的季节,遇见你。吐气如兰,轻笑浅语,我惊奇,世间竟有此等之男子。

        园有桃红李白,天竺葵嫣红芳菲。你笑问,可否留步?且品茗、小漫丛林。远山黛绿、芦花荻荻,有紫藤依依、松涛阵阵,怎不醉此雅居?

        你摘下一朵木槿于我,低语:我可否常来,一起禾锄弄泥,看春花秋月,泼墨丹青、临书快意?

        我默许。有裴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诗如画,何以抵御?这红尘阡陌,有子一人,纤尘不染,超然独立。

        此刻的我们,已走过人生稚嫩的花期。在这片土地上,我们已成,郁郁葱葱、根深叶茂,有同样的无欲无求、与世无争、不温不愠。你更是温润,如一件精雕细琢的玉,轮廓鲜明但纹理细腻;我如素妍之花,自有一份娴情静气。谁说,这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组合?所谓佳偶天成,怕是如斯吧?

        所有的相遇,本就是久别重逢。上天,终是苦心成全了我们的愿。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走遍万水千山,千帆过尽,一个东来,一个西往,辗转万里,终是不期而遇。

        这是一个童话,一段传奇,一首芳菲的四季恋歌。(程婴记于茱莉园小村)

 

 木屋后院小码头

 

(一)冬

 

       小村静谧、安详,如那条横穿村子的小河,缓缓而来,缓缓而去,不急不徐,山高水长,一派时光悠悠,岁月静好的样子。

       说是小村,准确地说是个牧场小镇。镇子有一条短短的中心街,有一家邮局、银行、蔬菜店、面包店、肉铺和小小的咖啡馆。小镇居民数百人,清一色欧裔。程婴是这里罕见的一张亚裔面孔。居民大多是牧场主,也有少数市区的上班族,因不喜欢都市喧哗,宁可每日搭乘近一小时火车往返,把家安在这个僻静的地方。

       程婴选择在小镇生活,也是因缘际会。移民到此南半球小国已近十载,一直住在大都市里。那里有人气,有机遇,有商机。过去十年,她也算顺风顺水,一路过关斩将,从一名端盘子、洗碗的服务生开始,做到一家跨国公司的部门主管。过去三年,下海经商,小有所成。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当她正得心应手、踌躇满志之时,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扑面而来,所到之处,百业萧条,风声鹤唳。雪上加霜,已到谈婚论嫁的男友亦分道扬镳。意兴阑珊之际,她不由萌生退意。第一次,她体会到佛语“无常”的涵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不断告诫自己:我已倾尽全力,无论事业或生活。这也是时候整理一下人生了。于是,程婴把自己城里的房子租赁出去,收拾简单衣物、书籍,通过房产经纪,租下这栋小河边的牧场小屋。

       木屋不大,但院子和草地倒是不小。后院有一条小河潺潺而过,河边长满白色的马蹄莲和土生的灌木。后院有个小码头,她可以下河划艇。她时不时在午后拿起一本书和一杯咖啡,在花木环绕的码头读书,颇为惬意。河对面是一个更大的牧场,有牛羊吃草,懒洋洋地晒太阳。草地时不时有野兔出没,屋角有田鼠的洞穴。园子里有高大的松树、樟树和本地的棕榈树。每到傍晚时分,有成群归巢的鸟,叽叽喳喳,热闹非凡。果子狸喜欢躲在园子的工具房,把进来拿花铲的她吓一跳。有一天清晨,程婴发现两只刺猬不知何时溜进客厅,在沙发边上酣然大睡。她并不寂寞。

       忙碌惯了的她,虽说是在休养生息,并没忘记为自己申读一个硕士课程。接受一个完整的教育,是当年她出国的梦想。乘此低潮,正是圆梦的好时光。重返校园,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活力。与阳光灿烂的年轻人一起,她看到希望之光冉冉升起,如晨曦牧场天边的那轮旭日。

       程婴第一次见到保罗,是在她搬进小屋后的第二个星期。那是一个晴朗的春日午后。出现在她院子门口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白衣男子。不高不矮的个头,匀称结实,温和的眼神有一丝掩不住的笑意,有些许腼腆和羞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他是屋主,负责两周一次的剪草。

       程婴好奇,如此清雅的住所,他自己竟然不住。原来他是一位工程师,在市区上班。为了交通方便,他选择住在城里的一座山上。与本地很多KIWI相似(新西兰本地欧裔自称),他把打理屋子作为一项爱好。周末或假日,他会来修整屋前屋后,或砍树或种花,或通渠或刷漆。

 

毛利族见面碰鼻子礼

 

(二)春夏

 

       程婴与保罗年龄相仿,一来二往,渐渐熟稔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他剪草,她栽花;她写论文,他检查英语文法。保罗负责的公司,从中国大陆、台湾购来大量机械设备,程婴负责把中文手册译成英文。让她惊奇,他是一位烹饪好手。程婴向来对西餐无甚胃口,但保罗带来惊喜。比如普通的土豆,他除做土豆泥外,还能蒸、烤、炸,做出细腻、口感柔顺的浓汤。她不知不觉爱上西餐。更让她惊奇的,这位温柔的男子还能烤出香喷喷的蛋糕、馅饼、曲奇饼干。

       时常,他们忙完屋外的草坪,在院子的阳台上一边喝咖啡、吃他的手工饼干,一边天南海北地聊最新好莱坞大片,谈论新版科幻小说。有时,他们会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但最后总是程婴赢。他知道她好胜。

       保罗震撼于她身上那股灵气。他吃惊一个人可以同时使用不同的语言:英文、中文、日语、韩语······甚至毛利语(新西兰土著语),她也能说个一二,让他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汗颜。通过程婴,保罗知晓了毛利人的种种,比如东海岸与城区里的毛利人生活习俗之异同;毛利部落的种种神话与传说。每次造访,他都觉得时间飞快,依依不舍地离开。不知不觉,他爱上了这样的氛围,爱上了这位来自东方的女子。

 

砍下的树

 

(三)秋冬

 

       春天去了,夏天也去了,秋天来了,树叶转黄、纷纷而落。程婴和保罗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交往着,不声不响地喜欢着、依恋着对方。此时,屋里屋外该修整的地方已修完。幸好,这时天气转凉,冬风渐起,保罗又有事要做:砍树劈柴。木屋有一个旧式壁炉,用木柴取暖。保罗下班后,趁太阳未落山,赶到她处砍树,周日把树干劈成柴,整齐地叠放在屋檐下,足够整个冬天所用。树枝、树叶晒干后,他用大筐装好,堆放在车棚里,生火用。

       有那么几次,保罗就在程婴的身边,看着她春水般的脸庞,心里话几乎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下去了。保罗的人生单纯,读书、工作,平时挥杆绿茵场,周末去俱乐部与三几好友小聚浅酌。崇尚独身主义的他,至今还没有谁走进过他的生命······直至程婴出现。程婴不同,她是一个有阅历的女子,走过大半个地球,她像一本厚厚的书,他似乎读不完。在程婴面前,保罗感觉自己像个大男孩,似一幅浅淡的铅笔画。他心里没底。到底该如何倾吐心声?

       初冬的一个晚上,他们相约去小镇那个著名的“鬼屋”游览。这里本是一个精神病院,后来改成旅游景点。因画风独特,竟然远近闻名,还有从别国慕名而来的游客。当程婴一踏进大门口时就后悔了。只见三几个似孤魂野鬼般的人在游荡,有的断手,有的断脚,有的头上缠绷带,有的独眼,眼眶处流着血。她惊恐万状,紧紧拉着保罗的手。这时,导游带他们到一处更阴森恐怖的地方,只听得屋内鬼哭狼嚎,让人毛骨悚然。他们必须从鬼屋中穿行而过。程婴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簌簌发抖。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那个晚上,保罗再没放开她的手。

 

婚纱服

 

(四)春夏

 

       第二年圣诞,他们终于携手。一系洁白的婚纱,勾勒出曼妙的她。手捧一束牧场采来的百合花,他们在小镇教堂举行了简朴的婚礼。双眼含泪,她许下婚誓。教堂的钟声响起,“当当当”,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的心房。她记起离家前对父母亲的承诺:不嫁异族夫婿······世事难料,将在外父命有所不受吧?

      当程婴把花束抛向村邻们时,惊起一群白鸽噗噗地飞向天际。此刻,天空万里无云,明媚无比,像极了十年前她下飞机时的那一刻。空气里飘荡着一股熟悉的迷叠香,叫人恍惚。走出教堂的大门,这南半球灼热的阳光明晃晃地打在她的双眼,让人一阵晕眩。她感觉到一双强壮的手臂把她拉紧。她知道,此刻她的双脚是真实地、坚定地踏在这片土地上了。

       不远处,一棵茂密的普胡树( Pohutukawa )* 开着灿烂的红花,地面处露出部分粗壮的虬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程婴不由轻诵【诗经】里她至爱的句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保罗接上,用中文。他调皮地向她眨眨湖蓝的眼睛,上扬的嘴角有一丝笑意。呵呵,曾几何时,一句中文都不懂的他,能诵古诗?程婴着实好奇起来。

 

最佳搭档

 

         2011年12月27日,程婴新婚的第二日清晨,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她捧起一杯手磨的热咖啡,在厨房的小餐桌上,含笑在小本本上写下一首诗:

 

          我们的世界

 

       睫有晨光雀跃

       眼有星星闪光

       唇有欲诉未诉之低吟

       眉有温柔牵引之舒卷

 

       本是天边浅淡的云

       恰恰一抹阳光轻抚

       顷刻成绚丽的霞

 

       本是山涧幽幽的泉

       恰恰一块巨岩轻挂

       倏然间飞流直下

 

       婴儿般咯咯地笑

       我欢快追随瀑雨流光

       手舞足蹈里,成春天舒张的枝丫

       成夏花簇簇里,招展枝头的闹

       千树万树的梨花开啊开

       开出冬日漫天飞舞的琼花

 

       我们的世界

       是婴儿眼,生出万物向荣的昕昕

       那万千物华,正踏着雪月风花,缓缓而来

       吐露着最原始的

       芳华

        

       *注:Pohutukawa 普胡树,新西兰国树。每年十二月夏季圣诞开花,花色火红,漫山遍野。 

 

普胡树Puhutukawa

 

人间烟火

小序

 

       2013年9月1日。这日午后陽光燦爛。程嬰從院子里摘來一大束康乃馨和幾隻鮮紅玫瑰,配上幾片長長的Flax葉(新西蘭土生亞麻),把它們錯落有致地插成一盤錦繡,放在寬大的白色大理石廚房檯面上。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父親節。她是代女兒小望望准备的这盤花,拿来送給保羅這位父親。

        是的,程嬰有個女兒,之前一直沒有提及。原因其实很簡單。程嬰一直忙於工作,孩子從四個月斷奶開始,一直住在本地西人保姆家里,程嬰週末和孩子一起玩耍,週日晚把孩子送回保姆家,星期一又開始繁忙的工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程嬰決定放下一切,、隱居牧場時为止。住在乡村牧场时,程婴终于可以把孩子接來一起居住。這對程嬰也是全新的生活体驗。

       準確地說,程嬰是位單身母親,未婚生子,幸好這在新西蘭並非一件大事。就像這裡的花朵綻放,並非按一定的順序。經常可以看見夏花開在冬日,冬花開在夏日,而有些花則四季芳菲。

       或許這也是程嬰過去那些年不願意回家的一個重要原因。父母家人當然接受自己的兒孫,但外人未必,指指點點是難免。程嬰覺得文化不同,解釋無益。生命短暫,人活在當下。

       程嬰擺放好花朵,坐在太陽房的書桌上,回想遇見保羅的這幾年,感慨萬分,提笔在日記本寫下這段“父親節感言”:

 

致你最柔的侶最慈的父

癸巳年农历七月廿六日

       你柔情似水。

       在我快樂、喋喋不休時,含笑傾聽;在我氣急敗壞、張牙舞爪時,默默不語,安靜祥和;在我憂慮不安、焦灼煩躁時,擁我入懷,不問緣由。

       你陽光明媚,是小太陽,是小寶貝的榜樣。你們一起烹飪烘烤,踢球遊戲、讀書畫畫。在你和煦的陽光下,寶宝日日長大。你們翻山越嶺,走遍山川湖海。孩子從小就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惟愛至尊。愛,是萬木之本,萬水之源。

       你是能工巧匠,修車換瓦,剪草砍樹,房前屋後,裡裡外外,綠意蔥蔥,賞心悅目。你把大大小小的人兒護佑,嘰嘰喳喳的我們,是巢間雀躍無憂的小鳥。

       你是一座山,即使狂風暴雨、地動山搖,如如不動。我們在你的土地上長葉開花。秋霜冬雪遲早會讓位於春芽夏花,爛漫在你綠綠的山崗,灼灼其華。

       有你的地方,就有家。

       你是最柔的侶,最慈的父。你的一切:深度、風度、氣度、溫度,氤氲出人世香醇的酒,甘甜的蜜。

       我见证,幸福是漫山遍野的雛菊花,不捨四季,不負歲月年華,不負千家萬家。

 

 

赴约

 

        都說,丑媳婦終要見公婆。這句話用在程嬰身上再貼切不過。保羅是家中老大,下面兩個妹妹早已婚嫁,生兒育女,兩個弟弟也成婚。奇怪的是,三兄弟都不願生兒育女。而保羅更是奉行獨身主義。一如他說的,他不想家庭影響他的雅皮士人生。冬日滑雪,夏日高爾夫,假日旅行成了他的重要項目。

       終於,那一個重要的日子到來了:見保羅的父母雙親,得到他們的祝福。

       那日一早,五歲大的小望望就穿上最喜歡的衣裙,一醒來就對保羅嚷道:“太便宜你了,買一送一”。保羅和程嬰都咯咯大笑起來。保羅說:“是便宜我了!撿現成的,哈哈”。他眉開眼笑,幸福讓他白里透紅的臉發光。但他也不安。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帶女子回家,且一來就是俩,一大一小!

      在遇見程嬰之前,保羅從未想過婚姻兒女 ,家裡甚至無一隻寵物。程嬰也覺得這是奇葩之舉。保羅認為在未遇到心儀之人以前,寧缺毋濫,守身如玉。都說西方人濫情,而保羅確實顛覆了程嬰對西方男子的看法。特別是看到當年有些發了達的舊友同學,不但有妻,還有妾(俗稱二奶),以及第二家庭生的兒女時,程嬰忍不住問自己,何德何能,擁有這樣一位品行端正,純真執著的男子?小望望一直堅信,保羅是“外星人”:非人類。程嬰讚同,說保羅是“上帝派來的守护天使”。

       自從保羅進入母女的生活后,小望望每個週末都要保羅說故事給她聽,才肯入眠。望望的保姆是西人,孩子習慣吃西餐,保羅做的西餐讓孩子呱呱稱讚,反而程嬰的中餐受冷落。不知不覺中,孩子與保羅成了一體,飲食、文化、語言,同聲同氣。保羅本就一身孩子氣,每次旅行,都是力氣大的保羅背著孩子爬山涉水、翻越叢林。保羅與望望成了最好的玩伴:打電子遊戲,一個助跑、一個打敵人;他們一起看迪士尼最新卡通,一起烤蛋餅;保羅還教會小望望打高爾夫,讓她享受運動的愉悅。小望望稱保羅為“Buddy”:夥伴、兄弟,並直呼其名,一如這裡的習俗,平起平坐。

       且说回兩年前見公婆的那個重要時刻。那日晚六時,他們依約來到保羅雙親家的小洋房。房子在一條安靜的老街巷,四周花木扶蘇。兩位老人早已退休,安享晚年。保羅之前並未告知雙親到訪的原因,只是說回家幫老人修理烤箱。這是人生大事,且有些複雜,他知道雙親會非常吃驚,但吃驚到何種程度,他不知确定,還是當面說才好。

 

 

初见

     

       保羅站在雙親的大門口,躑躅,猶猶豫豫约有五分鐘,一直沒有敲門。他臉色涨紅。畢竟这是他的第一次。程嬰看出他的緊張。她甩甩短发,走到大門,伸手敲門了。程嬰見過各式各样的場面,雖然同样緊張,但她自信可以應付得來各种突发場面。

       大門應聲二開,二老含笑站在門口,二老一头银发。

       保羅指指身邊二位:“這是程嬰和望望。” 并未多余的解释。二老露出吃驚的表情,面面相覷一會兒。他们看着保罗通红的脸,明白過來了。“我叫莫拉。”只見保羅的母親上前一步,把程嬰緊緊擁抱入懷,好一陣子才放開。“奶奶好!”乖巧的望望用純正的KIWI英語問候,彬彬有礼。“以後叫我莫拉吧!”保羅的母親給小望望一個熱烈的擁抱。“孩子們都叫我的名字,你也不用客气!”。

        進屋坐下,莫拉端來奶茶,保羅的父親約翰切開一早準備好的蛋糕,他們與程嬰侃侃而談起来。在一邊惴惴不安的保羅開始放下懸在半空的心。保羅的母親無比歡快。“我們都對保羅放棄了!一直沒有女友、家庭。現在可好了,一步到位,妻女雙全!” 程嬰的心流出了蜜糖。若按中國人的老規矩,這可叫“拖油瓶”呢!

        程嬰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淚,叫了一聲“爸爸、媽媽”。是的,西方父母不在乎稱謂,可她在乎。“謝謝你們,養育了這樣一位好兒子給我。”  說完這句話,程嬰再也忍不住湧出的淚水,啪嗒啪嗒地落下。莫拉把程嬰緊緊摟在懷裡,說:“要感謝的是我,以後保羅就由交给你了!” 

        莫拉拿來一籃子的像本,裡面全是保羅的照片,從出生那一刻到大學畢業和参加工作的照片全有。“以後,這些照片就交給你了,無需留在老宅子里。”莫拉笑瞇瞇地說。程嬰翻開第一頁相簿 ,这是一張莫拉抱著剛出生的嬰兒保羅的黑白照,身邊是高大的約翰,初为人父母的莫拉和约翰臉漾幸福的笑容,一片明媚。程嬰揩掉眼眶的淚,說“媽媽,放心吧,我會好好保管這些照片的。”

 

 

山高水长

 

       那年的聖誕節,程嬰和小望望早早就收到莫拉送來的聖誕禮物。老人要在歐洲渡聖誕。她提前送禮物了。程嬰收到一張禮物劵和一套英文版莎士比亞全集,莫拉知道程嬰熱愛文字。望望收到一本古裝版带详图的聖經和一本精緻的、可以上鎖的日記本。莫拉也知道,小望望馬上要進入私立教會學校讀小學高年級。保羅則收到一個大花籃和一張賀卡,上書:祝幸福快樂!莫拉、约翰上。

       程嬰被莫拉和約翰的知性和細緻感動。望望開心得合不攏嘴,大喊:“我決定從今年起堅持寫日記!”

       唯有保羅默默不語。他告訴程嬰,爸媽在他成年后基本沒送過他聖誕禮物,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保羅道。程嬰笑起來:“当然了,這是你第二次成長哈,所以他們重拾舊禮。” 

       程嬰暗暗思忖,其实祈願子女成家立業,是天下父母共同的心願,這無關種族、文化和教育背景。程嬰似乎慢慢地明白何谓 “天下父母心”了。

 

 

时光静好

 

       門口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媽媽,我餓了,有啥吃的!” 只見小望望一陣風從外面跑進來。程嬰指指廚台上那盆花,道:“我們今晚出去吃飯,父親節呢!”  望望咂咂嘴,說:“要西餐哦!保羅愛吃牛排。”  “好好,是你愛吃吧,別找藉口了!”  望望眨眨眼,調皮地說:“你不愛吃嗎?”“不愛,我依舊吃我的沙拉加奶油烤馬鈴薯。”  程婴婚后依旧保持素食的习惯。

       屋外,陽光燦爛。窗台上有一盤蝴蝶蘭正開著淡粉的花,葉子綠油油。這是上個月,程嬰生日莫拉送的生日禮物。程嬰取來一大盒白巧克力和一瓶紅酒,剪下那束清逸的蝴蝶蘭,一起放在一個藤籃子里。這是為公公約翰準備的父親節禮物,等保羅下班回家,就去接上公公婆婆,一起出去吃西餐。

       第二日,程嬰等孩子上學、丈夫上班后的靜謐清晨,在日記本上寫下一首詩:

       

              【仙家】

 

       你,走出白茅的山巔

       身後是花,一瓣一瓣飘落

        一起,你们告别一个时代

 

       星星跌落的湖面,鳞波闪闪

       拂袖輕掸,不帶走一草一色,

       雙眸輕攝青山綠水、白雲與天藍

       你,悄然下凡

       走进尘世的灯火阑珊

 

       邂逅,相依,相伴

       自带天使的靈光,點石成金

       萬樹绽千花

       成綠生瓜,生出孩子滿地喧嘩

       澗水欢舞,舞出流水解脱时的飞流直下

       流雲幻化,化生出霞光的绚烂

       你的女子貌美如花

 

       炊煙裊裊的俗世煙火

       熏出神仙侶伴

       还有一位仙桃童子,满地跑闹

       哇哇哇    

 

       小记: 如果你看到一個人,進退自如,俯仰生輝,活色生香。相信我,在那些漆黑的夜晚,她/他一定與命運這頭猛獸狠狠地搏擊過。她/他未必贏了,只是沒有倒下罷了。----陈佩英  (本文主编林爽)

 

【作者简介】陈佩英,新西兰华文作家,现任【人民日报海外版】新西兰文学主编。作品有诗词、散文、报告文学、小小说、文学评论及翻译等。作品散见于国家级、省级及海内外报纸、杂志和平台如【人民日报】、【诗潮】、【浙江诗人】、【微小说选刊】、新西兰【先驱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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