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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后抗疫组织:筹款50万,“我们榨干了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

作者:admin      阅读:8104      更新:2020-02-28

 

文/戴睿敏

 

       2月24日,二月初二,武汉封城已经有足足一个月了。

       最近一个星期,人们开始习惯于听到疫情转好的消息,全国21地新增确诊病例为0,累计治愈25036人,复工潮即将拉开序幕。

        战“疫”已经进入到全新的阶段,而公益活动也随之变化。

        “新加坡学子武汉驰援团”(以下简称“新加坡学子团”)是由一群在新加坡读高中的中国留学生创办的学生公益组织。在发起人黄磊珂的带领下,他们已经捐赠了总值494038.59元的物资,包括医用护目镜7550副,医用手套23650双,医用手术帽7210只,医用防护服1900套。

       从年三十才开始匆忙筹备的第一轮捐款筹得53086元,为武汉、仙桃、孝感和宜昌等城市的医院送去了符合国家标准的医用手套和护目镜。一月底正值疫情爆发,几百块的捐款源源不断地涌来,“从正式发布到宣布结束,第一轮筹款和物资购买只用了不到7个小时。”

       然而,最近一周里,他们只收到了一两千元的捐款,本次筹款5万的目标还遥遥无期。

       黄磊珂无奈地调侃道,“我们差不多把在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都榨干了。”

 

“你们这群小破学生”

 

       黄磊珂最近刚刚拿到伦敦国王学院的offer,现在的他本应该享受着高中毕业后疯狂肆意的假期,但现实是他不得不每天花13小时对着手机和ipad回复信息。

       但凡30分钟不看手机,就会有3000条信息淹没他的注意力。

       这让习惯了早睡早起的黄磊珂很不适应,腰酸背痛跟着未读信息一起涌来,手指关节、眼睛、脖子、后背,没有一处不泛着疼。团队里其他学生也和他一样,既追着货源卖家跑,又要盯着湖北各个医院的紧缺情况,还要应对捐款者的各种咨询。

       初十之前,货源非常紧张,大概每问80家店才会有一家有货可发。9132、1860、4565、1621AF……成员们背熟了医疗器械的规格,每次找到符合标准的一线医疗物资货源都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渐渐地,他们也拥有了一批保持联系的店家,有时店主知道这是发往前线的捐赠,还会给些折扣。

       很多在本次疫情中新生的公益组织都遭遇了物资不符合标准的困难。学生群体可能无法辨别物资的真假,而且小型公益组织如果缺少具有公信力的人物为其背书,也难免遭到医院的怀疑。此前,一个北美留学生公益组织捐赠5万只口罩,却不符合一线医护而要求被退回。

       人力物力都在分分秒秒中无情地流逝,却不一定有回报。

       幸运的是,组织者团队里几位志愿者的家属是武汉的医生,黄磊珂也有亲戚在医院供职,所有的物资在发往一线之前都会经过专业人员的检查,保证符合医用规格。如此一来,医院对这群学生的信任也增加不少,一来二去地,他们也在武汉有了些名气。

       捐款来得比他们想得更快,当捐款总额第一次达到10万,大家都不敢相信。随之而来的还有第二个、第二个、第四个10万……他们还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学生!

       但也有不少人揪着这学生身份不放。黄磊珂回忆起许多嘲讽和质疑,“他觉得你们这群小破学生,这十几岁的小孩子,大学都没上。”

       公益本非易事,成年人要运作几十万的成功捐助都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学生。

       黄磊珂的母亲所在商会的老板也在张罗着捐款,费了好些精力也不过十几万,而新加坡学子团一个月就募捐了50万。“Proud, nothing else.”黄磊珂曾在朋友圈里写道。

 

新加坡学子武汉驰援团海报 图源/黄磊珂

 

       然而,不仅是针对年龄的非议阻碍着他们,最棘手的困难来自捐赠者的不信任。

       疫情刚刚爆发的时期,抢购物资是重中之重,几乎所有人的全部精力都在与时间和运气博弈,极度的紧张和忙碌之下,再无更多的人手去梳理好每一笔捐款的爱心旅程。这辉煌的50万,是由三四千笔捐款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如此情况下,难免有些早期捐赠没有被及时地公布出来。

       而且新加坡学子团也不过是第一次做公益,宣传工作非常生疏,团队运营的网站和Instagram账号才刚刚诞生一个星期,现在连公众号也还没个影子。这个月里大部分的信息都是从黄磊珂和几位负责人的朋友圈,或者新加坡留学生群里流出来的。

 

新加坡学子武汉驰援团网站 图源/黄磊珂

 

      但是有些捐赠者等不及了,他们迫切地要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感谢名单里。

       极端高压下的黄磊珂几乎要忍不住自己怒火与不甘。第一轮募捐的时候,面对质疑他的态度直接而强硬,“我们什么都没有。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就不要捐了,我没办法向你证明。你可以观望一段时间,等我们完成第一批购买,如果你还有疑问,可以考虑退群。”

       然而这一次,新加坡学子团除了逼迫自己暴风成长,别无选择。公益组织若想长久地做出贡献,真正透明公开的信息公示必不可少。好在随着国内医疗物资产能的逐渐提升,抢货的紧迫性有明显下降,他们终于能够沉下心来把每一笔账都算清楚,给捐赠者一个交代。

       “以前我觉得,‘我其实能干什么呀?’但是这个时候就发现,虽然学生的力量很小,但我们能在发生了这种事的时候做一些事。大医院我们没有能力管,但是对于小医院、小社区、小街道,我们完全可以尽自己的一份力。”

 

疫情时刻在变,公益也是

 

       疫情正在好转,不是吗?

       不仅是新增病例逐步减少,越来越多的人重新拥抱健康的生活,新冠肺炎的临床研究成果频传,这场拉响全国警钟的抗疫物资供求战也有了新形势。

       医用口罩需要用环氧乙烷灭菌,灭菌后需要7到14天解析残留的环氧乙烷,因此口罩上市存在滞后于生产的状况,2月初的口罩增量将于近期上市。每日经济新闻于25日发文称,“国家发展改革委社会司司长欧晓理介绍,通过各方的共同努力,全国口罩生产能力已经较疫情初期大幅提升。目前全国口罩日产量超过5400万只,比春节假期刚刚结束时提高了近3倍,部分缓解了紧张局面。医用N95口罩日产量已超过90万只,月底有望达到日产100万只,总量基本能够满足医护一线的需求。”

       供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黄磊珂发现,原来150元一套的防护服降到了单价90元,购买物资也容易了许多。前线的医疗物资需求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来各家医院都紧缺口罩和护目镜,现在大部分都缺少防护服。

       医疗物资的需求量仍然非常庞大,截至25日国内还有约5万人正在被确诊治疗,仅各地支援武汉的医护工作者就有3万多人。医疗物资大多是耗材,前线医护人员仍然处于一种紧平衡。

       不少一线医护人员来找黄磊珂要物资。黄磊珂记得河南信阳人民医院的院长,迫于物资紧缺,坐着救护车出去找防护服都找不到。有位应城人民医院的主任也直接加了黄磊珂的微信求助,新加坡学子团几天前刚刚捐赠了280套防护服过去。其中,方舱医院的资源供给缺口最为严重。

       其实不仅是医院,作为社会毛细血管的社区、接送医护人员的车队、运送生活用品和食物的快递员、负责消毒工作的军队、处理感染尸体的殡仪馆、处理医疗废水的污水厂,还有太多的后勤工作者亟待保护。

       民生物资又是另一场水深火热的后勤拉锯战,特别是卫生巾等女性卫生用品。许多一线的医生护士为了节省物资只能连续工作七八小时,没有机会上厕所。界面新闻曾发文称,“上海市妇联曾从战斗在疫情最前线的医护卫生机构获悉,医生中有50%以上为女性,一线女护士更超过90%。这也意味着,前线过半的医护人员都有可能有生理期用品的需求。”然而,这些合理需求却迟迟得不到重视。

       新加坡学子团正在进行新一轮募捐,目标金额5万左右,用于购买防护服和卫生巾。然而,最近一周里,他们只收到了一两千元的捐款,目标还遥遥无期。

       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圈子很小,一届毕业生全新加坡只有大约800个中国人。之前黄磊珂在留学生群里发了几轮募捐消息,三四轮的捐款就已经把这个小圈子轮了个遍,而国内群体似乎对他们并不感冒。让黄磊珂颇为烦恼的是,许多人看到“新加坡学子”的标签就认为与自己无关。但其实这不过是个符号而已,代表着一群海外学子的热诚和善良,心系祖国的关切本不该被狭隘的地域标签所禁锢。

       黄磊珂无奈地调侃道,“我们差不多把在新加坡的中国留学生都榨干了。”

      然而肺炎疫情也蔓延到了新加坡,截至24日新加坡确诊新冠肺炎89例,考虑到其有限的人口面积,这已经是个非常严重的数字。志愿者们基本上每人有两个口罩,勉强够用。

       “我们还算安全吧,但不好说。”

       令黄磊珂感到意外的是,一些新加坡人开始给他们捐助,扩散到自家门前的疫情让他们对武汉感同身受,一反此前事不关己的态度。

 

图源/黄磊珂

 

一场望不见终点的公益长跑

 

        国内战“疫”喜报频传的同时受到的捐款也明显地下降了,黄磊珂不知道两者是否有直接的关系,但团队里确实有人认为已经到了退出的时候。毕竟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已经消耗了志愿者太多,身陷公益长跑的漩涡里,没有人能云淡风轻。

       团队里有些志愿者马上要开学了,黄磊珂也让他们回归学业,专心学习。

       战“疫”的胜利终将到来,但新冠肺炎对每一个个体的伤害才刚刚开始。等到国家宣布解除危机之时,或许再没有人会因此遭遇新的不幸,可破碎的生活却无法回到当初。丧失劳动力的失业者,失去亲人的遗留者,被迫脱离社会正常轨道的普通人,遭受疫情梦靥的受害者……灾后重建生活的重要性,完全不亚于抢救每一个濒危的生命。

       黄磊珂出生在一个军人之家,四代人从军,太爷爷是八路军,太姥爷是红军,姥爷和父亲都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还有四个舅舅、哥哥和小姨夫也拥有一段军旅生涯。自然而然地,黄磊珂会关注一些帮助抗战老兵的公益组织,每个月只要想起来就会捐上一点钱。

 

 图源/黄磊珂

 

       这种长期的小额募捐正是他所期待的模式,分摊个人的经济压力,才更有可能支撑长期的项目。黄磊珂在新加坡每个月的生活费是600新币(折合成人民币约3000元),而他的朋友圈里许多人的生活费都有2000新币(折合成人民币约10000元),他认为在这种生活水平下每个月抽出100元来做公益应该不算过分。

       长期的运作要求新加坡学子团走向成熟和规范,目前他们已经在新加坡注册NGO,名为“涌基金”,接下来打算在国内也注册一个公司或基金会,黄磊珂已经让父母开始找律师。

       一个月的公益之旅能够顺利走到今天,透明公开、效率和获得资源的渠道,成为黄磊珂眼中最重要的三个因素。唯有信息公示才能博得捐助者的信任,公益组织才能继续前行;在驰援前线的抢货大战里,效率就是生命;而能够获得合规的医疗资源,是整个公益项目的生存根基。

       医疗物资的渠道还在,信息也被尽可能及时地公开,效率的加持则需要组织者和捐赠者一起付出努力。

       受到家庭传统的熏陶,黄磊珂从小就认为人活一生一定要为国家和社会做贡献,否则就没有意义。家人虽有担心他的健康,但仍旧给予极大的鼓励和支持。一个月前他或许仍为自己能力尚浅而感到困惑与迷茫,但如今他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我还是挺高兴的,做了点挺有意义的事情。至少我们不是天天在家蹲着数玉米有多少粒,头发有多少根。”

       疫情结束之后,黄磊珂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武汉玩,他还从来没去过豪爽热闹的江城。忙公益的一个月里,他认识了许多武汉的同学和医生,而在不久的将来,黄磊珂将和他的朋友们一齐聚首在武汉和平的天空之下。

 

参考GQ报道 王宇《一群00后留学生的捐赠行动:“我们和真实的社会接上了” 》

 参考界面新闻 卢奕贝 《谁在支援一线女性医护人员的生理期特殊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