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老半天,张生德把伸到盘子夹菜的筷子撤回来,说:“你看到微信里我们亲戚群里的那条新消息了吗?”
“啥消息?”赖巧利把送到嘴边的馒头移开,警觉地问道。
张生德四十三岁,中等个头偏低,留着光头,长瓜脸,双眼皮,高鼻梁,厚嘴唇,少言寡语,显得有几分木讷。而赖巧利呢,她比丈夫小八岁,,生得细皮嫩肉,身段苗条儿,瓜子脸,丹凤眼,薄嘴唇,能说会道,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村里的不少男人在她身上打主意,因此村民们对她少不了闲言碎语,背地里管她叫潘金莲,自然,张生德就有了武大郎的外号。
“二表哥住院了。”张生德语气里透出几分无奈。
“看到了。”赖巧利咬了一口馒头,不以为然地说,“我正在琢磨这事儿呢。”
“真没办法应付。这个亲戚群成了讨债群了!我们不拿吧,情面上过不去,别人会说三道四;拿吧,真他妈的拿不起。”
“是啊,有这个群才不到半年。二表哥是第六个生病住院、筹滴滴款的。我们已经捐了两千五百元了。”
“你住院做手术化疗那会儿,要是有这样弄钱的群就不要发愁了。”
赖巧利前年得了乳腺癌,切除了一个乳房,住了三个月医院化疗,几乎花光了张生德多年打工的积蓄。
赖巧利没有吱声,放下手里的饭碗,黑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下,通情达理地说:“依我看呀,我们该拿的还得拿,等我们生病住院,就有理筹滴滴款了。”
“你这话有道理。”张生德赞同道,“上次四舅老爷闪了腰,住了不到一周院,滴滴了两万元。医保给报销了大部分住院费,自己花了不到一千元。真是躺在那儿就挣了钱。”
“这个事儿我也听说了。”赖巧利说,嘴角掠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过些日子,我们也病他一场。” 她说着,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下,然后闪出得意的光彩,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嚼了起来,仿佛下了生病的决心。
“快别胡扯了。”张德生“嘿嘿”地笑了两声,说,“人不能为了钱想病就病,也不能装病。”
“那还要装吗?,我这身上是现成的病,谁不知道?”
“你这是啥意思?”张生德瞪大眼睛瞅着老婆,一脸疑惑。
“怪不得人家说你肉脖子上长了个木头脑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到时你就明白了。”赖巧利说话的语气像卖关子,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张生德默默地嚼着饭菜,心里猜测老婆的意思,过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好像悟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想以原来的病犯了为理由去住院?”
“看来你一点也不傻。”赖巧利望着丈夫,笑着说。
“我看这不合适。”
“咋不合适?”
“这不是欺骗亲戚们吗?”
“啥叫欺骗呢?谁都知道我的病。”
“大家都知道你的病好了。”
“可是没人知道我的病又犯了。”
“那——反正不合适。”
“啥叫合适不合适呢?弄到钱就是合适。”
“那你——”张生德不知道说啥好。他知道说啥也没用,老婆拿定主意要做的事,他从来阻拦不了。
过了两天,张生德陪着赖巧利去县医院,做了全面详细的体检。检查的结果:她的“乳腺癌接近晚期,必须手术切除另一个乳房。”
看了检查结果,赖巧利说:“上次手术化疗后,我感觉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没有啥疼痛,身上有劲儿,生活正常。我不信这个检查结果。”她嘴说不信,心里却怕得要命,顿时脸色苍白,冷汗湿透了内衣。
张生德说:“我也不信这个检查结果。我看医院没安好心,想从我们身上弄一笔钱。只要你进医院,你就是没病,他们会说你有病,你有小病,他们就会说你有大病。”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害怕得要命,浑身像筛糠似的哆嗦着。
于是,他们又到了省城一家有点名气的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几乎判她死刑:她的“乳腺癌已到了晚期,癌细胞正在扩散,必须立即住院手术,切除另一个乳房!”
赖巧利看了检查结果,吓得心跳到了嗓眼儿,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张生德呢,他像被雷击中似的,脑袋嗡的响了一声,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瘫倒在地。
为了方便节省钱,赖巧利住进了县医院手术治疗。
张生德在微信亲戚群里发布了老婆住院手术的消息,请求大家捐钱,帮助过难关。可是响应者甚少,一共收到了七千五百元,连手术费都不够。
赖巧利手术后,过了几天,情况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有一个和她同病的病人住进她住的病房,可巧和她同年龄,也姓赖,名叫彩利。在交谈中她们得知医院在她们查体时,弄混了她们的检查结果,“张冠李戴”了。原来需要做手术的不是她赖巧利,而是赖彩利。
然而,医院不承认弄错,因为手里有赖巧利在省城名医院的检查报告。面对这一事实,赖巧利有理难辨,有冤难伸,只好暗暗地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