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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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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青

作者:李国年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234      更新:2014-06-16
文/李国年

黎老是市里唯一的一个"三八"式老革命。如果不是当年他糊里糊涂地乱填一气,那么履历表上参加革命的时间应该是三七年。也难怪,参加革命那会儿,他还很年轻,压根不懂得什么叫革命,只不过懵懵懂懂地自觉不自觉的被仁人志士裹狹着走进了革命队伍。在组织上最初让他填表时,他就以打鬼子开始算起,填了个三八年。这一字之差,让他终生无可挽回的吃了待遇上的大亏!否则他的待遇也不至于一直到后来才给了一个“享受副部级待遇”。他曾向组织反映过,沒有用,表是自己亲手填的,黑纸白字铁板钉钉,再说证人一个也找不到了,那些最早一起革命的同志牺牲的牺牲,作古的作古,谁也证明不了什么,组织上没办法给他纠正过来。黎老也只好自认倒霉。但他确确实实地为革命做出过很大贡献,为中国的解放事业流过血、负过伤。在跟随中国共产党第一代领导人七十年的革命岁月中,被锤炼成一个政治立场坚定、刚直不阿、是非分明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们那个时代,沒有腐败温床,所以领导干部们基本上是清政廉洁、两袖凊风口碑极好的全身而退。因为有着以上太多的经历,置身今天的市场经济环境,黎老就有了太多的看不惯和心理上的极大不平衡。
进入暮年的黎老,身体每况愈下。战争年代得过要命的肺病,在西南剿匪时在土匪窝里缴获了一盒金贵的“盘尼西林”针剂,如获至宝,叫卫生员一气打完,肺病奇迹般的好转,但终因药量不足沒有断根。进入老年以后,肺功能不全,常咳喘不止,一受风寒就发作。为了他这毛病,家里男丁一侓不准吸烟,无论你是什么样高贵的客人都不会有香烟招待。
这天刚刚六点钟,黎老就电话吩咐司机小李“八点钟准时来接我去医院看病。”这几天又觉喘气不顺,痰气上涌,需要让医生给用用药。在司机来之前,黎老由老伴陪同在大院一米宽的小径上漫步。路边是如茵的草坪,空气中散发着浸人心脾的清新。向后面深处走去,是机关培植花草树木的苗甫基地,奇花异草和修剪有形旳盆景琳琅满目。花丛中有两个新来的侍花工正在劳作。见黎老向这边走来,其中一花工向黎老来的方向呶了呶嘴跟同伴说:“这是个老革命,连市长书记见了他都点头哈腰哩!”同伴抬了抬眼皮,不屑的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土八路丶泥腿子,穷的很!”偏偏黎老耳不聋听得一清二楚。他嘴上淡然一笑,心中却愤懑不平起来:沒有我们这些“土八路”丶“泥腿子”,哪有你们的今天!他扭头问老伴:“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噢!对对对,退休以后官大官小一个样!一点也不假呀!”
恰好司机小李来喊“黎老!走哇!”他才离开这一大早就惹得他有些不愉快的鬼地方。車子刚开沒多远,抛锚在被群众称之为“书记楼”的楼跟前。小李下車一边探查一边抱怨:“車队只把这老爷車用来打发退下来的老干部,好車说是用于工作,其实是只要有关系谁都就可以要車用的。”说话间,有几辆豪車逶迤来到楼前,太阳光下,车身泛着贼亮的光,耀人眼目,黎老问小李:“今天开什么会,車子都开到宿舍楼来了?”小李说:“黎老爷子,您真不知道还是怀揣明白假装糊涂?今天是什么日子?八月十五!过节了哟!烧香进贡的日子呀!”
黎老心中“格噔”一下。想当年,他在其位时,骑着公家配备的一辆专用自行車,带上小白脸秘书,深入田间地头,调查研究,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了解民情,能掌握笫一手资料。那时做出的决策都十拿九稳的正确。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农民兄弟把他们领进家,从鸡窝里掏出十个鸡蛋一煮,就是招待他和秘书的盛歺,临走丢下一元五角钱,算是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走样。也曾有很多老部下和农民朋友来看他,大都是两斤核桃三斤枣的礼物,临走一定算个清楚……可是现在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过个十五还要开车来送礼?!
嘀丶嘀丶嘀!贼亮的汽車不耐烦了,按喇叭催“老爷車”让道。小李自惭形秽,赶紧开着拖垃机似的老爷车,突突突地向医院开去。径直奔三楼呼吸内科高干病房。科主任笑容满面的接待:“老领导来啦!是住下还是看看就走?”一辈子在黎老身边鞍前马后的老伴,不悦地说“住下,好好查一查,治一治。还住上次住的316房间。”主任面露难色:“现在沒有高干病房了,有两间条件好的房间被别人出钱包了。”黎老心中不快,连治病救人的医院也是认钱不认人了,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就住316房间,不行就把你们院长找来”!科主任见黎老满面愠怒,忙说“我去通融通融再定吧!”
良久,科主任如释重负的回来“316房间是某县粮食局局长住着,通过商量同意您老住进去”事已至此,也只好将就着去了。黎老在医护人员的簇拥下进住316病房。
病房里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个个谈笑风生。分辨不出谁是病人,谁是看客。黎老躺下闭目养神,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弥漫在空间,黎老剧烈咳嗽起来。睁开眼睛一看,临床上斜靠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正在吞烟吐雾,嘴呶成“0”型优雅的吐着烟圈,春风满面的和那些女同胞们兴奋的谈天说地。心想:这一定就是那位局长同志了。黎老压住心头火气,恳切的跟那局长说“请不要在病房里吸烟好吗?我肺不好,怕烟呛”。局长不情愿的将手中烟头丢到床前旳痰盂里,一阵唧唧喳喳丶窃窃私语,黎老隐隐约约听見有人明明为讨好她的上司而对他的遣责“糟老头还臭摆什么谱,看还有谁买你的帐!”整整一个上午,病房里人来人往,一拨接着一拨,临走必有红包留下,还一脸的歉意“小意思,小意思啦!”这局长倒也客气,中午一定请来探视的部下们吃顿饭,黎老这才有了片刻的安宁。
午休时,那局长醉眼朦胧的回到病房,挑衅似的叼着一根香烟,目中无人的回到病床上,然后扯开嗓门大喊“护士!护士!打开水来!”几十年养成午休习惯的黎老,被一下子惊醒,顿觉心脏一阵痉挛。他的老伴怒不可遏“喂,讲点道德好不好?公共场所不要大声喧哗!”这局长把眼一瞪:“你治你的病,我看我的病,管我干什么!不是看主任的面子,这里还沒你住的份呢!”黎老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哪里来的?不懂道理的东西!”然后怒气冲冲的打电话给组织部长:“你来查一查,这病房里的局长是哪路神圣,这么差的素质当什么局长?!!”年轻的局长蔑视的“哼”了一声“你这样的土八路我见得多了!什么官我沒见过?!”
组织部长和秘书长风风火火的赶到病房,那局长从床上一跃而起,迎上前握住部长的手:"姐夫"!
再后来还发生了些什么,黎老再也沒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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