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霞

小曼在大学里一直没有找到自己钟爱的那类男生，大学期间的两个男友在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依稀不清的背影，第一个男朋友高大英俊，但诱惑他的女孩实在太多，最后他还是顶不住，和一个追他很紧的女孩结了婚。第二个写出来的诗歌令她如痴如醉，她最后发现才华这东西在琐碎的日子中只能存活一星期，很快他们便顿失了心动的感觉。拥有浪漫和激情的人同时到来，但总是给她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想太美的东西像是火柴，千万别奢望它会燃烧多久。小曼看过的小说太多，想的也太多。大学毕业，就帮着黛林办培训班。当时，在青城举目无亲的她，租了套房子，每天除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便关在房间里看书。有一天，家里的灯坏了，想到晚上没有照明会漆黑一片，就急忙赶快去找电工，正要开门，有人却敲门，同时还呼喊着楼上邻居的名字。她在门内大声回答：错了，你敲错了，再上一层！门外的人可能是没听见，继续一个劲地敲门。她正要换衣服，却被那一阵阵地敲门声烦透了，就没好气地冲过去一把拉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工作服、有一双深邃大眼睛的小伙子。只见小伙子一语未出却满脸通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那蓬乱的头发和邋遢的样子，窘涩之际连忙说了句：你找错了，你找的人在五层。她用食指指了指楼上说着就想关上门。那人却伸手推住门问：哦，你家怎么了？是不是也没电？犹豫了一下他望了望黯然无光的室内问道。
小曼下意识看了看他背着的木箱子说：哦，我家灯是坏了，正想找人修呢。
他一双真诚的眼睛望着她道：哦，可能是线路问题，我是电工，可以帮你查查。那太好了，我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办呢。小曼一听高兴的不得了，又是帮他木箱子，又是倒茶水的。
就这样她认识了他。他叫宴秋声，熟悉后他常笑说：如果那天我不轮休，如果不是朋友请我来修灯，如果不是走错了楼层，如果我不那么坚持敲门……缺少任何一环，我们都不可能相识。确实，缘分让他走进了小曼的生活，开始是他帮她修水龙头、安装电灯、换纱窗，后来他们便常常一起出去吃羊肉串、看电视、聊天。刚从校园走出的小曼，对外面的世界傻乎乎地一点也不懂，是这个宴秋声打开了她那白纸黑字古堡的窗口，把明朗的阳光照进长长的雨季，唤起了她一直沉睡的热情和希望！她仿佛才刚刚睁开眼睛，第一次看见蓝天下可爱的花鸟虫鱼，第一次敏感到自己心灵内纤柔的喜怒哀乐。从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路边小摊吃羊肉串，现在有个男孩子和他一起分享。每次他骑的飞快的摩托车带着她，她尖叫着坐在他的身后……甚至在半年一次回家探亲的长途汽车上，她也不再烦闷，而是平心静气地听着破烂的中巴上走调的扩音器放出来的流行歌曲，对着车窗外一掠而过零星的野菊花微笑，心底跳跃着莫名的欢欣。因为她知道，每走一段路程，都有他发来的信息，问她到哪了？是不是烦闷啊，晕不晕车啊？等等一系列的问候，当她到家时，电话铃便会清脆地响起，那头会传来熟悉关切的声音：喂，路上顺利吗？她深深地感到被人关怀和重视是多么好的感觉啊！
转眼间整整三个月过去了，他们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他每天都会来看她，早上打电话叫她起床，下午下班来给她熬汤。她们都隐隐约约地感到，对方已成了自己骨肉相连的一部分，是生活里离不了的牵挂和依靠。一天晚上，她突然发烧。恰在这时，他来了，他说：我正在上夜班，不知怎地总觉得心神不宁，强烈地感到会有什么事，于是请了假就跑来了。他的举动令她感动不已。看到小曼昏昏沉沉的样子，秋声连忙扶她下楼打车到医院。一检查，急性肺炎，立刻打上点滴。在病床前，宴秋声一直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她。并请了假每天陪她打点滴。那个寒冷的冬夜，窗外雪花无声飘落着，宴秋声给她讲起看到一本杂志上的一个故事：“在一个非常宁静而美丽的小城，有一对非常恩爱的恋人，他们每天都去海边看日出，晚上去海边送夕阳，每个见过他们的人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可是有一天，在一场车祸中，女孩不幸受了重伤，她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天几夜都没有醒过来。白天，男孩就守在床前不停地呼唤毫无知觉的恋人。晚上，他就跑到小城的教堂里向上帝祷告，他已经哭干了眼泪。一个月过去了，女孩仍然昏睡着，而男孩早已憔悴不堪了，但他仍苦苦地支撑着。终于有一天，上帝被这个痴情的男孩感动了。于是他决定给这个执着的男孩一个例外。上帝问他：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吗？男孩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上帝说：那好吧，我可以让你的恋人很快醒过来，但你要答应化作三年的蜻蜓，你愿意吗？男孩听了，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我愿意！天亮了，男孩已经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蜻蜓，他告别了上帝便匆匆地飞到了医院。女孩真的醒了，而且她还在跟身旁的一位医生交谈着什么，可惜他听不到。几天后，女孩便康复出院了，但是她并不快乐。她四处打听着男孩的下落，但没有人知道男孩究竟去了哪里。女孩整天不停地寻找着，然而早已化身成蜻蜓的男孩却无时无刻不围绕在她身边，只是他不会呼喊，不会拥抱，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她的视而不见。夏天过去了，秋天的凉风吹落了树叶，蜻蜓不得不离开这里。于是，他最后一次飞落在女孩的肩上，他想用自己的翅膀抚摸她的脸，用细小的嘴来亲吻她的额头，然而他弱小的身体还是不足以被她发现。转眼间，春天来了，蜻蜓迫不及待地飞回来寻找自己的恋人。然而，她那熟悉的身影旁站着一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那一刹那，蜻蜓几乎快从半空中坠落下来。人们讲起车祸后女孩病得多么的严重，描述着她的男友多么的善良、可爱，还描述着他们的爱情有多么的真诚，当然也描述了女孩的快乐如从前。蜻蜓伤心极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他常常会看到那个男人带着自己的恋人在海边看日出，晚上又在海边看日落，而他自己除了偶尔能停落在她的肩上以外，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年的夏天特别长，蜻蜓每天痛苦地低飞着，他已经没有勇气接近自己昔日的恋人。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喃喃细语，他和她快乐的笑声，都令他窒息。
第三年的夏天，蜻蜓已不再常常去看望自己的恋人了。她的肩被那个男人轻拥着，脸被他轻轻地吻着，根本没有时间去留意一只伤心的蜻蜓，更没有心情去怀念过去。上帝约定的三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就在最后一天，蜻蜓昔日的恋人跟那个男人举行了婚礼。蜻蜓悄悄地飞进教堂，落在上帝的肩膀上，他听到下面的恋人和牧师的对话：你愿意做他的新娘吗？她发誓说：我愿意！他看着那个男人把戒指戴到昔日恋人的手上，然后看着他们甜蜜地亲吻着。蜻蜓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上帝叹息着：你后悔了吗？蜻蜓擦干了眼泪说：没有！上帝又带着一丝愉悦说：那么，明天你就可以变回你自己了。蜻蜓摇了摇头：就让我做一辈子蜻蜓吧……”
听着他的讲述，有几次小曼的眼泪不由自主的盈满眼眶……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秋声把那句他们都渴望的话语说出来啊！但他没有。也许是他无为微不至的关怀，加上药物的作用，只输了一周的液体就好了。
很久以后她才从他朋友那里辗转得知他的真正想法。他告诉他的朋友，他只是个职业中专生，而小曼是大学本科生，他们的文化差异太大，他不敢跟她开始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只要默默地关心她就知足了，爱不一定要回报的，何必非要说出来，互相伤害得遍体鳞伤才善罢甘休呢？保持现状至少大家心里还会心存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在小曼的心里一直坚持认为，学历、金钱和阶层不是真爱的鸿沟，每一个高贵的灵魂都是平等的。但她不能说出口，这些必须要他自己去领悟。如果他是真的爱她，确实离不开她，那他眼里的世俗障碍自会迎刃而解，小曼期待着他的醒悟。宴秋生回家争取父母的意见，父母都反对这桩婚姻，他们认为家庭悬殊较大，怕儿子将来的婚姻不稳定。便托人在秋生的单位找了个女工。在等待醒悟的日子里，备受煎熬的小曼，她把宴秋生找来，她的声音很大很激动地告诉他：我知道，你说不出口，我说，我爱你！我们结婚吧！怎么也想不到他却胆怯地告诉她，他要结婚了，未婚妻是同厂的女工。
那一刻，她简直急疯了，她的眼泪疯狂涌出眼眶。她拼命控制自己，镇定地苦笑着说：你……你怎么不早说？她抹了把眼泪，鼻子还是一阵酸有一阵酸，她掏出手帕擤了把鼻涕，终于还是忍住了，她说：我应该恭喜你，恭喜你……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他的心就要碎了……接着是可怕的沉默。他们都不敢再说一句话，怕只要一开口，所有的坚强都会冰消瓦解。可怜可悲的现代人啊！面对身份地位的悬殊，没有讲出“我爱你！”的勇气，更不敢像梁祝那样与世俗阻力做抗争。其实，真正的压力来自他自己的内心。他不敢跨过鸿沟，怕承担不起不可知的结局，说白了，就是爱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抵抗自私的境界。
忽然，他张开双臂，把小曼紧紧抱在怀里，热泪一滴滴落在她的黑发上，那分明是他内心痛苦的挣扎。她的矜持在这一刹那土崩瓦解，鼓足勇气对他说“留下来吧！好吗？”但他毅然放开相握的双手，低着头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年，小曼考入报社。同时，收到秋声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和相貌朴实的妻子搂着可爱的小女儿，眼中是成熟男人的平稳安详，还有一丝不动声色的淡淡忧伤，小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