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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男人的孤独

 

1


       蒋蜜终于向姚天祥正式提出辞职了。她之所以提出辞职,一方面是已厌倦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另一方面她总隐隐约约感到在姚天祥手下工作没有安全感。尽管姚天祥对她不薄,爱她有加,但她已无法再与他相处了。尽管他有豪宅、名车、权势、威望,但这些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呢?她不过是他的一个高级打工者。如果有一天她老了,他还会爱她吗?
       蒋蜜曾经与姚天祥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真正感到疲倦至极,我会选择悄然离去,离开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也许会选择极端的那一种。”所以当姚天祥正式接到蒋蜜的辞职报告时,心里一切都明白了。但他还是十分悲哀地作着最后的挽留。他冲蒋蜜说:“真是天地良心!我爱你,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难道没有感觉?我一直以来除了你还跟哪个女人是认真的?”
      “这么说我十分荣幸,承蒙您姚董事长的厚爱。”蒋蜜边说边对着化妆镜盒涂唇彩、上睫毛膏、喷夏奈尔五号香水。
      “打扮得这么艳丽找情郎去啊!”
     “是啊,找情郎又怎么样?”
     “那我是不是就是那个情郎呢?”
     “哼,你想得到美?”
      姚天祥觉得蒋蜜的态度与语气都不是很绝情,便感觉着似乎还有挽留的可能,说:“我若真的跟着你去,难道你会赶我?”
      “你皮真厚,你知道我是去找谁吗?凌辉啊!”蒋蜜立刻感到姚天祥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你的情敌你不吃醋吗?姚天祥没有作声,他心里想难道她真的去找凌辉,难道她提出辞职是为了到凌辉那里去?蒋蜜见他不说话就呕着嘴轻叹道:“说真的,我一点都不相信你爱我,这世界上有谁会爱别人胜于爱自己呢?你口口声声爱我,其实你是为了自己的感受,说到底还是爱你自己。”
       姚天祥怔了一下,忽然间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力量,一把将蒋蜜按倒在长沙发上,扒去了她的衣裙后又脱掉了自己的裤子。这是姚天祥与蒋蜜相处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这么粗鲁地强暴她。奇怪的是蒋蜜并没有挣扎,当姚天祥卧在她身上以强大的力量疯狂地撞击着她时,她感到身体深处仿佛有一股热气冒上来,快感和高潮一下弥漫在她全身,使她感到那股强而有力的、粗蛮的、鼓胀的热气,正使她的脸涨得通红,整个身体都涨得通通红的。
       这时候正是黄昏,天祥集团公司的员工早已散去,姚天祥完事后突然松开她说:“你走吧!”蒋蜜没有理他,她快速地穿好衣裙,发现姚天祥的表情很平静,就像一个情场老手跟她玩了一场游戏,游戏结束后便剧终人散,各人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蒋蜜感到有点屈辱,她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时说:“我今天才真正明白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算我瞎了眼,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姚天祥目送着蒋蜜的背影,他没想到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糟。其实他是真心爱蒋蜜,并想娶她做妻子的。他曾想象着他们结婚时的场景,那场景里蒋蜜将穿着他从欧洲订来的婚纱,戴着他高价请欧洲设计名师亲自制作的头饰、耳环、项链、手链出现在众宾客面前,而她明艳动人的形象,让人发出一阵阵惊叹。姚天祥想现在似乎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他们的缘分是否已尽?
       蒋蜜在深秋的寒风里踽踽独行,她觉得人生如梦,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生活呢?她没有坐车,在繁华的淮海路上笔直向前就是美眉夜总会了。一会儿夜晚降临,黑色的大网笼罩着城市。路灯照着大小街道,每一条马路看起来都是虚晃晃的。袁丽莉的《夜上海》从闪烁的霓虹灯下,像幽灵似地带着透明和芬芳在城市的夜空飘荡。袁丽莉现在的心情比从前好多了,关键是她拥有了自己真正的男朋友何家奇。何家奇是经常来听她歌的老金融家的儿子。现在蒋蜜哼起了《红鸟》这一首歌:我睡在屋里厮守家园/灵魂的鸟/在翻腾/红色羽毛飘过来/我的归宿在很远的海面 天气晴朗的白昼/我在城市流浪/大海中颠簸的命运/恐惧感与日俱增 我披上红色外衣/在街上/在蒙蒙的细雨里……
       凌辉一直陪着蒋蜜喝酒,蒋蜜先要了香槟酒,后来嫌不够劲又要了一杯人头马,喝了几口又嚷着要换法国葡萄酒。凌辉冲调酒师挥挥手示意别理她,然后对蒋蜜说:“怎么你一个人来,姚天祥呢?”
      “别提了。”蒋蜜抿了一大口酒说。
      “你们吵架啦?”
      “什么你们你们的,我现在是一个人,与你一样单身贵族,单身贵族你懂吗?”
       凌辉不再追问,他望着蒋蜜,这个从前在他怀抱里一直未能让他进入的女人,现在端坐在他面前,而他却对她没有了情欲和性欲,是否心理障碍的缘故?抑或是原有的爱情已经淡漠、消失?
       大约在子夜时分凌辉把蒋蜜送回了家。蒋蜜有点微醺,凌辉把她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悄悄地离开了她。子夜时分的上海,依然车水马龙。凌辉驾着“富康”轿车飞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马路两边的建筑使他想起贝多芬曾说:“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去年他跑了欧洲不少地方,每到一地都会想起大师这句名言。而且脑袋里还装满了欧洲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巴洛克和罗可可建筑艺术,以及18至19世纪的浪漫古典主义建筑艺术。说实在凌辉是喜欢西方建筑艺术的,因为中国大都市已很难见到中国韵味的古老建筑。那些新盖的高楼大厦,几乎没有什么艺术特色。
       上海的石库门建筑是西化的,比较而言黄山地区的徽州古民宅才是中国式的。凌辉去过黄山,也参加过徽州古民宅。徽州是生意人和文化人聚集的地方,他们不但给后世留下了大批的屋宅群落,还给后世留下诗词碑刻徽墨徽砚等工艺。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你无论如何想象不到那里的建筑气氛与文化匠心。
       凌辉曾多么渴望与蒋蜜一起去徽州古民宅群落西递村,但蒋蜜当时为了当总经理婉拒了他。而他一个人只是去了潜口民俗村。不过民俗村虽然没有西递村完整,但仍然集明清建筑之大成。那里有平民百姓的住宅,有财主阔人的楼院,也有达官贵人的庭园。那些建筑独特的风格,包孕了当时当地经济、文化与社会生活的内涵。比如:大户人家的房屋都有造形复杂的镂空花门花窗,小户们没有大户的气派,但木雕、砖雕、楹联,横匾也样样不缺。更有意思的是每家门首正堂,都有斗方大字写成的楹联匾额,笔墨酣畅风骨遒劲的字迹让人叫绝。
       然而徽派建筑比起京都历代多进式深宅大院,就要单调得多。徽州古居一般都是单进至多两进,这是因为旧时代在房屋建造上也有森严等级制度的缘故。皇宫是最高级别的建筑,是为九进,其他官宦府第则按其官爵品位依次递减。所以徽州富商巨贾尽管家财万贯显赫乡里,仍属布衣白丁,不能与哪怕是败落的官家比肩。这让凌辉明白徽州这种小巧精致的建筑格局,无疑是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作背景的。
       前方是红灯,凌辉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那是苏州河附近,苏州河水在夜晚的霓虹灯下波光粼粼,使周围的建筑在水、风、光、天空以及自然的其他要素中颇具生命。它是海派的,海派的建筑如果在水边的教堂中,人们便能透过幽暗的礼拜堂,看到一览无余的宽阔水面,能听到从平静水面而起的风声。所以坐在这样一个空间里,聆听灵魂的寂静,感悟死亡的肃杀和宗教的力量,便使凌辉想起印度教那一句著名的教义:一切曾是水。法国诗人保罗-克洛岱尔曾写过一首水与建筑的诗:
       ……
       它平静如镜,但有微波荡漾
       静止的水面上,微风在轻拂
       液体琴演奏出泡沫音乐会
       现在凌辉已回到石库门,当他穿越何太太的窗前时,他听见里面的咳嗽声。那咳嗽还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凌辉想何太太已96岁了,96岁本是形同枯槁、残灯将尽的生命,可何太太偏偏是活得与时代的脉博跳动在一起,她对上海这座城市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2


       蒋蜜辞职离开姚天祥后,感觉整个人自由轻松多了。现在她已不再是白领阶层了,那些烦恼的公事和情感纠缠的私事都统统离她远去。她要一个人静心地憩养一段时间,把自己养得漂漂亮亮。她认为一个女人,无论多么有事业心,但不能缺乏女人味。女人味绝不是一个“温柔”的词能替代的,它包括很多方面。比如:丰富的内涵、婀娜多姿的倩影,以及一份好的性情。女人有一份好性情,至关重要。它不仅能使你的生活充实,而且还能让你在挫折和绝望中,很快明白自身价值,并用自我欢悦和憩养,让自己花团般锦簇。
       蒋蜜渴望自己是花团般锦簇的女人,也渴望自己是小资产阶级者。她喜欢21世纪之初那种弥漫在上海的小资情调,那种前卫新潮的西方化生活方式。但她与袁丽莉不同的是,她比袁丽莉更具有女人的精明能干和野心。她离开姚天祥从她内心来说,只是梦想进入更大的海里去游泳。这在上海这座富有挑战的城市,并不是没有可能。外资企业是蒋蜜的首选。然而还没有等她进外资企业时,意外的惊喜发生了。
       那一天,蒋蜜在襄阳路荣城商行看一对从韩国来的流氓兔。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这个圆头圆脑,坏坏的兔子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完全颠覆了以往兔子在人们心里温柔可爱的形象。可是大家还是喜欢它,喜欢它可以轻松自在地做点无伤大雅的小坏事,以宣泄平日紧张烦恼的情绪。蒋蜜掏出钱包要买一对流氓兔时,看见摊位里还有非常多的衍生品:帽子、围巾、手套、手机挂件等等,蒋蜜就在摊位上挑选帽子,这时她的身边来了一位洋人,洋人也在挑选帽子。洋人与摊主用极其流利的普通话讨价还价引起了蒋蜜的注意。蒋蜜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熟悉,这个声音曾经在她耳畔喁喁细语,这个声音令她如沐春风一般。于是她抬起头朝身边的这个洋人,惊喜地叫:“菲力浦。”
       菲力浦就是蒋蜜的巴黎情人,确切些说就是她的法国男友。法国男友是昨天从巴黎到上海专程来看望蒋蜜的。他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才没有事先告诉她。现在在这里巧遇,他想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说实在蒋蜜心里,一直想着她的法国男友。他高高的个子、金黄色的头发、蓝蓝的眼睛,又帅气又有西方男人独特的魅力。只是蒋蜜一开始就对菲力浦信心不大,她总认为法国男人多情,要走向婚姻似乎是天方夜谭。然而菲力浦虽然多情却也无情,他早就决定娶一个中国妻子,蒋蜜当然是他的最佳人选。
       现在蒋蜜像做梦一样,重新投入了菲力浦的怀抱。菲力浦在法国政府部门工作,他最关心中国的政治和经济,谈起中国的政治和经济就像谈起他自己的祖国一样,显现出兴奋与无限的憧憬。
       这一回相别两年多,又重逢在一起的这一对异国情侣,同居在蒋蜜的小屋里。蒋蜜特地为菲力浦添置了酒柜和洋酒,当他第一天到来时,蒋蜜就从酒柜里拿出三种洋酒让他选,他各自要了一杯,蒋蜜就在他的杯里放上冰块。
       菲力浦并不太喜欢音乐,但蒋蜜还是在唱机里塞进一张莫扎特的《小夜曲》,让音乐在房间里流淌起来。这时候菲力浦的酒杯略略有点倾斜,一滴滴琥珀色的液体湿润了蒋蜜的身体。蒋蜜被他伸出的舌头,慢慢地舔着,然后又被他高大的身体像倒塌下来的雷峰塔一样压着。蒋蜜有点甜蜜也有点苦涩,她那骚动不安的灵魂,仿佛就被雷峰塔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一晚蒋蜜第一次在菲力浦的怀里入睡了。只是床太挤,睡姿不太舒服。可这并不妨碍蒋蜜进入梦境。梦境中的蒋蜜与菲力浦去了法国美丽的电影城市戛纳,戛纳是座非常小的城市,小得连机场也没有。但她是一座海滨城市,浪漫的风景与浪漫的艺术和谐统一。蒋蜜从小喜欢看电影,喜欢看美丽的明星。比如伊丽莎白-泰勒、索菲亚-罗兰以及从明星到王妃的格蕾丝-凯丽。凯丽的美清冷严峻,如同冰霜,其气质冷傲高贵。
       现在蒋蜜梦游在戛纳的大街上,灵魂骚动不安起来。那些电影节的标志物,以及海报、旅游物、宣传品等赫然醒目地告诉人们,这里是戛纳国际电影节。电影节上明星们都是世界级美女,个性化的打扮别具风格。蒋蜜是女人,女人看女人的美,比男人会更惊叹、更赞美她们。然而她们中有些美女惟恐不引人注目,就别出新招,做些稀奇古怪的事。那个亮丽得让人晕眩的美女,居然在街道上穿着溜冰鞋溜冰,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蒋蜜身上。可蒋蜜因为喜欢她的美,不但不怒目圆瞪,还连连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菲力浦见蒋蜜说梦话推了她一下说。
      “就是没关系。”蒋蜜翻了个身嘟噜着。
       拂晓时分他们又做起了爱,菲力浦生猛有力使蒋蜜感到了疼痛,然而疼痛中却有快感的源泉。
       大约两个月后,蒋蜜办好了赴巴黎的一切手续。她将去巴黎与菲力浦完婚。这对蒋蜜来说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陷饼。她知道巴黎如今是中国“小资”最憧憬的地方。巴黎的时尚先锋,是西方时髦艺术的殿堂,是浪漫之都。凡到过巴黎的人,都管它叫“梦幻巴黎”。巴黎何以谓之梦幻,细想起来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它的历史人文积淀;其二,是法国人的民族性格。
       说起法国的人文历史积淀,人们会想起一连串光辉灿烂的名字。那些伟大的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的卓约贡献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将巴黎染上了浓浓的浪漫色彩和人文情调。所以蒋蜜在没有去巴黎前要读一些有关巴黎的书,在书中巴黎给她的印象是完美的。那里有那么多那么精美的博物馆,有那么多形态各异的建筑,有那么多精美的街头与广场雕塑。每一个实体都是一件艺术品。只要你向它凝望,它就会向你倾诉它的故事。它们构成了巴黎无言的历史,这历史中蕴涵着近代资本主义文化精神的秘密。难怪在21世纪之初的晦暗不明中,中国的“小资”们心中怀着一丝丝忧郁的情调,一杯在手,遥想巴黎的浪漫是一桩惬意的事,同时也是一种姿态。
       然而这种姿态意味着什么呢?蒋蜜觉得对旧上海的怀想与对巴黎的怀想,关涉到时间与空间。尽管人们凭着想象的翅膀可以克服时空的阻断,从而将对象想象得明艳,但是也正因为时空的阻断,使失落的“好日子”好地方永难复返。这种遗憾与怅惘所产生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颇符合世纪之初“小资”们的情怀。因此,蒋蜜觉得遥想巴黎与遥想旧上海相似,都是一种姿态。这种姿态,应了那句俗语——距离产生美。可如今蒋蜜真的要去巴黎了,她不知道那份想像是否令她感到美满。她心里莫名地滋生出一份恐惧。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蒋蜜觉得她自己原来并不十分前卫和时髦,她的骨子里还有许多中国传统的东西。
       那天她一个人在小屋里,窗外静谧无声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像上帝冷漠无比的眼光。这种眼光仿佛是世界燃烧在最深处的一把光,它鄙视城市夜夜肉体疯狂的放纵,同时又仿佛在呼喊:灵魂的归宿在哪里?
       蒋蜜不会抽烟,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发呆。许许多多幽灵扇动着黑色的翅膀,窥视着她苍白的身体。她知道她的身体是苍白的,她的思想也是苍白的。苍白的她要离开生她养她的上海,嫁到巴黎去了。她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3
 


       姚天祥知道蒋蜜要嫁到巴黎去后,痛苦极了。在情场上他从不曾输给任何一个男人,这次他认为他彻彻底底输给了那个法国佬。姚天祥心里愤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现在他身边已没有了一个可以随时亲近的女人,家里也变得冷冰冰的没有生气。于是他就想着找一个年轻女佣,一则可以料理他的生活,二则也可以陪伴他。然而这样的女佣到哪里去找?现在他把全部力气放到了天祥集团公司的经营上。蒋磊自他姐姐蒋蜜辞职后,招聘到了天祥集团公司。那天他到天祥人事部报到,人事部经理一见他放在案头的履历表便满脸堆满笑容说:“姚董事长让你去他办公室,工作嘛他会给你安排的。”
     “他找我?”蒋磊知道姐姐蒋蜜曾经与姚董事长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个差一点成了他姐夫的董事长,终归是要对他有所关照的。于是他跟着一名工作人员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姚天祥正在接电话,他向他示意了一下,意思是等他一会儿。
蒋磊走到他对面的转椅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并且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姚天祥。姚天祥搁下电话后,对蒋磊说:“你就做我的私人助理吧!”
      “私人助理是什么意思?”蒋磊不解地问。
      “就是董事长助理嘛!”
      “我初来乍到,这个位置会不会太高了?”
      “助理算个什么,你干得好我还要任命你为总经理呢!”
      “真的?”蒋磊眼睛都亮了。他立马说:“我一定好好干,多谢董事长的提拔。”
      接下来蒋磊首先要干的就是姚天祥交给他的任务:取得邵氏集团公司研究设计的商用软件全部详细资料。这是个相当艰巨的任务,蒋磊心里想这是姚天祥试探他有否工作能力、可否提拔的关键时刻。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于是在最初进天祥集团公司的日子里,他就明白他要较量的对手是邵氏集团公司。
       姚天祥把这个难题交给了蒋磊,实际上是报蒋蜜离去的一箭之仇。因为自从蒋蜜弃他而去后,他一直陷入孤独与痛苦中,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失恋者。白天他在忙忙碌碌的工作应酬中过去,晚上他就格外思念蒋蜜与他在一起的日子。然而这样的日子并不容易打发,于是他就又想起了招聘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佣。
       翠萍就是与所有从乡下涌进上海找工作的少女一样,来到姚天祥家做女佣的。在这之前她应聘了几个单位都没有被录取,而口袋里的钱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她为了使自己不在东家面前发抖,走到镜子前睁大眼睛打量自己。她发现自己虽是一个乡下人,但五官端正有魅力,具有城里人少有的野性美。这不是自负,她的确知道自己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
       应该说翠萍具有父亲的沉静和外貌,又具有母亲的朴实与勤劳。两者结合,的确魅力十足。但她不喜欢把自己的魅力充分表现出来,故意穿老气横秋土里土气的衣服。然而她这样做并没有掩盖住她的青春诱人,反倒比城里女孩更有一种原始的纯朴味道。
      “嗬,你在干什么?”姚天祥忽然出现在翠萍房间门口说。
       翠萍心里一惊,转过身来看到姚天祥斜倚在门框上,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正盯着她,丰厚的嘴皮带着调情的微笑。翠萍想这就是城市大老板的模样吗?这样的模样倒是容易骗得女孩子的欢心,女孩子不知不觉就掉进了他所设的陷阱。
      “你好像有点不安。别怕,我会对你好的。”姚天祥接着说。
      翠萍害羞地看着他,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掩盖内心的恐惧。这一切姚天祥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洞察得一目了然。因此他显得洋洋得意,充满自信。说实在他已拥有过许多女人,而多数女人弹指间就乖乖地就范,直到被他遗弃都不敢将他告到法庭。姚天祥那种偷情、调戏女人的另一个侧面,邵云和蒋蜜当然都不知道的。
       翠萍无论姚天祥说什么,都保持沉默的姿态。这使姚天祥很不高兴。他忽然皮笑肉不笑地裂开嘴说:“你再不吭声,我就解雇你。”
       “解雇我?不,不要解雇我。”翠萍慌忙说。
       “我只是开玩笑。看,把你吓的。”姚天祥一边说一边走到翠萍面前,用手捋了捋翠萍额前的头发。
      “别碰我。”翠萍大声说。
       翠萍对自己的胆量感到惊讶。但同时她又知道自己实在很鄙视姚天祥。一个男人因为自己有权有钱,就可以对比他地位卑微的女孩任意欺凌、任意蹂躏吗?
      “有个性。”姚天祥说:“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孩。男人嘛,喜欢挑战有棱有角的女性。”
      “你不解雇我?”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一个指头,但我们需要互相沟通和互相了解。”姚天祥说完朝门口走去。翠萍忽然觉得过分了些,毕竟自己是一个女佣,更何况他对她确实也不坏,翠萍这么一想,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哦。”翠萍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姚天祥转过头来,他看见翠萍一下子变得怯怯的样子说:“我知道你不忍心让我走,你看你多么漂亮又多么可爱。”
       姚天祥一边说一边把翠萍拉进自己的怀里,翠萍正极力要挣脱时,姚天祥把她搂得更紧了。这一搂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使翠萍的反抗不那么激烈,并渐渐地柔和下来。这时候姚天祥的嘴就紧紧盖住了翠萍的嘴,他使劲吻着,眼睛里充满着男人胜利的喜悦。
      “亲爱的,我喜欢你。你看我们这样多好?”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翠萍忽然挣脱开姚天祥说。
      “不好就是好,女孩子一般都是反过来说话的,是不是?”姚天祥一本正经地说。
       这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吱啦啦的响个不休。姚天祥只得放开翠萍去接电话,接完电话后他冲翠萍说:“我要出差两天,这两天家里全交给你了。”
      “你现在就走?”
      “是。”
       一会儿姚天祥提着简单的旅行袋出门了,翠萍站在窗前望着他钻进“奔驰”轿车往街上驶去,车轮声慢慢消失了。
       翠萍在窗前站了很久。这里是别墅区,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不是一般工薪阶层住得起的地方。她忽然为自己能够得到这样一份工作而庆幸。但转而她又害怕起来,毕竟这个家只有一个男主人和一个每周双休天才回家的上中学的女儿。她听说女主人是被男主人逼得自杀的,男主人是个杀人不见血的魔鬼。
       现在整栋两层楼别墅,就只剩翠萍孤零零一个人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白天还可以过得去,干干家务,看看电影或者到花园里去遛达遛达。然而一到晚上,四周静悄悄的就难免有些害怕了。惟一的办法就是早早地钻进被窝,蒙头睡觉。于是她很快进入了梦乡,梦乡中她奇怪地做了总经理,并且穿着上海小姐最时髦的衣服,还驾着“奔驰”牌轿车,与姚天祥的那辆一模一样。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翠萍醒来后自言自语地说:“那不过是一个梦吧?我一个女佣怎么可能当总经理?”


4


      蒋磊是个聪明人,在不太长的时间里,他就取得了邵氏集团公司研究设计的商用软件全部详细资料。这主要是他死缠住从美国拿了计算机硕士学位回来的潘亨利不放。潘亨利是个电脑天才,这点事对他来说一点不难。那天蒋磊在董事长助理办公室,握着电话筒轻声问潘亨利道:“你破解密码了吗?”
      “破解了。”潘亨利很高兴地说。
      “多少?”蒋磊惊奇地问。
      “6511—”他说:“还有最后两个数没有破。”
       蒋磊立刻想到了姚天祥的生日,这是姐姐蒋蜜多次向他提起过的。因为姚天祥的生日与他的生日在同一天。于是他兴奋地说:“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好吧!我在自己家里。”潘亨利老实地回答道。
      “好,我马上就到。”蒋磊搁下电话,一刻没耽搁地骑上自行车直奔潘亨利居住的公寓。
       上海是个国际大都市,骑上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并不算远。不过如今许多人都变得越来越吃不起苦了。马路上的自行车在一辆辆地减少,而汽车却在一辆辆地增加。即使自己没有汽车,也不愿意踩自行车跑一个多小时的路,他们宁愿坐地铁换汽车,既省力又省时。这时候蒋磊就多么想要一辆自己的汽车。他想如果这件事办成,就开口向姚天祥要一辆“富康”吧!
潘亨利惊讶蒋磊做了天祥集团公司董事长助理,还踩自行车。这让要面子的蒋磊顿时很没面子。但他还是为自己辨护说:“我太胖了,开车和坐车都不能减肥,骑自行车就是最好的运动。”
       蒋磊说完就要看潘亨利的电脑,只见那台“联想”静默地坐在那里毫无声息。
       “在这里——”潘亨利说着将正在工作的手提电脑放到了蒋磊面前,指着显示屏上的运行程序说:“看,就这个密码6511XX,现在就差这个X还没破解。”
       蒋磊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他想邵氏集团用姚天祥的生日做密码,就是为了让盗窃者意想不到这一招。可事情偏偏落在他蒋磊手里,他与邵氏集团的较量,实际上也是与姚天祥的较量。
       “你试一下26怎么样?”蒋磊信心十足蛮有把握地说。
       “26?”潘亨利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对,26。”蒋磊十分肯定地说。
       潘亨利见蒋磊如此肯定,感到很蹊跷。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转过电脑,在键盘上敲出数字26,然后按下回车键,然后他和蒋磊一起将视线集中在显示屏上。
        “密码正确!”潘亨利叫道,但显现出十分惊愕的神情。“天哪!你有神机妙算吗?”
       蒋磊没有说话,用一脸的开心表情盯着显示屏上密码破解后迅速出现的软件程序。潘亨利紧紧地盯着它,迅速敲击着键 盘,立刻一份详细菜单映入眼帘。
      “哇塞,你看邵氏商用软件功能大全。”潘亨利一边说一边如获至宝地读着文件名,贪婪的目光攫取般地迅速浏览着文件的详细内容,一边喷喷赞叹道:“不错、不错,确有新意,内容丰富,速度也快,跟得上市场变化,如果转手或到市场上去卖,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蒋磊高兴之余冷静了下来。他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邵氏商用软件功能大全,改为天祥商用软件功能全库。这样直接挪用、先下手为强,不就是报邵氏集团挪用天祥集团资料的一箭之仇吗?于是蒋磊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亨利,你还要帮我一个忙,事成后我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什么?”潘亨利一脸的困惑。
      “将邵氏商用软件功能大全改为天祥商用软件功能全库。”蒋磊冷静坚定地说。
      “你会不会搞错,这是剽窃。”潘亨利严肃地说。
     “我知道,但我们必须这样做。先下手为强,谁先得到它、先注册,谁就是它的主人。我们这是向邵氏集团学习,从他们这里得来的经验,应该没问题的。”
       潘亨利睁大眼睛望着蒋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如今变得不认识了,他摇头叹道:“真是无毒不丈夫。”
       蒋磊不理睬潘亨利,他想这个喝了点洋墨水的“条儿”,如今回国了还让别人叫着他的洋名,酸得让人倒胃。蒋磊想潘亨利哪里会真正知道,如今他卷入商场就等于卷入了战场,战场上如果不狠就要打败仗。蒋磊要一直这么狠下去,直到有一天让他自己厌倦了为止。然而那一天他不知道会多久,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潘亨利暗暗打量他,见他在思索着什么就索性自作主张改动了软件数据。一会儿,邵氏集团苦心研究数月的软件,就被潘亨利这个电脑黑客无情摧毁:程序混乱、数据丢失、病毒侵入……然后潘亨利对蒋磊说:“我的工作完了,你如何嘉赏我?”
       “这好说这好说,咱们哥们儿一场,将来有我的也肯定不会少你的,你放心。”蒋磊说完嘻嘻地笑着。
       潘亨利将软件录到光盘上,递给蒋磊时说:“这件事违背了我的良心,下不为例,你不要把我通出去。”
       “放心,是我让你做的,我怎么会出卖你?你日后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
       “是吗?”潘亨利不置可否地说道。
       “当然当然。”蒋磊收起光盘起身离去。潘亨利就在他背后再一次提醒他:“不要把我通出去。”蒋磊听后暗自好笑,他想“条儿”还是个老实人,帮他做了事还好像他欠了他似的,真是个书呆子啊!
       这天蒋磊踩着自行车回到天祥集团公司时,姚天祥已从广州出差回来了。他见到蒋磊神秘兮兮地进来,便说:“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没干什么。”蒋磊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战利品,分享给姚天祥。姚天祥也没有想到蒋磊会这么快获得战利品,所以也不再追问。他只是匆匆地对蒋磊吩咐了一些事,然后说:“我有事先走了。”
       其实姚天祥什么事也没有,他只是心里惦念着翠萍。这个女孩子丰满、性感又具有城里女孩没有的野性美,姚天祥一想到她性欲就漫了上来。他想要是搂着她睡上一觉多好。他这么一想,就迫不及待地要赶回家去了。
       翠萍这时候刚洗完澡,她穿着睡裙感觉特别凉爽。于是她坐在镜子前梳理着头发。她的头发黄黄的,闪烁着光泽。梳完头发,她凝视镜中的自己,发现睡裙前胸裁得很低,两只已经很丰满的乳房露出了乳沟。这样浪漫的穿着,要是被姚天祥看到了就会显露出一股色眯眯的样子。翠萍皱了皱眉头,她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忽然忧郁阴沉了下来。她离开镜子,坐到窗前一只宽大舒适的褐色椅子上。
       窗外的天空已经灰暗了下来,地面沉浸在一片灰色和暗淡的白色之中。灯盏很矮,在那柔和的光圈外,阴影遍及了整个房间。翠萍想起姚天祥,心里产生一种从没有过的矛盾心理。她讨厌他,可她又不敢得罪他,真是无可奈何。比如那天姚天祥紧紧地抱住她,几乎是强行地亲吻她,使她内心一阵慌乱。然而慌乱中她的反抗并不那么激烈,并且还渐渐柔和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5


       翠萍是一个纯洁的女孩,还没想过要与男人发生一些什么。她自尊自爱,举止端庄。但她不得不承认姚天祥对女性的诱惑力。因此她要抗拒他的诱惑力,绝不能屈服于他。女性,至少像她这样的女性,是不会喜欢姚天祥这种男人的。
       夜幕降临了,黑色、灰色和白色在屋顶上融合成光彩夺目的银色,沿着屋槽撤下来。一阵凉风吹过,拂动窗帘。窗帘仿佛是飘扬的白帆,向室内张起又收缩回去。一张一缩,有节奏地拂动着。这时翠萍任风儿吹拂着她裸露的手臂和肩背,感到舒服极了。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由于困乏、苦恼,她开始还胡思乱想些什么,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做了多少个梦。翠萍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大吃一惊,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但又感到惊慌失措。
      “谁?”翠萍胆小地问。
       没有回音,也没有了脚步声。翠萍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想难道是小偷?她一步步挪动脚步走出去,打亮一盏盏灯,楼上楼下地走了一遍,可连个鬼影也没有。幻觉,也许是幻觉。翠萍自言自语地说着,回到了房间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月光透过白窗帘照进屋子里,屋子里像洒满着烟雾似的银光。翠萍在一阵凉风中,又酣然睡去。然而没多久,她又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惊慌地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那又大又慢的脚步声似乎很熟悉。是他?他向她走来了。
      “怎么办?”翠萍一时不知所措。她听见脚步声在她房门口停了下来,又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紧张得瘫软了下来,一会儿门被姚天祥打开了,他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你好,翠萍。”姚天祥兴奋地说。
       “你——”翠萍惊惶地说。
       “我知道你一定在盼着我,所以我来了。”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你喜欢的,我从你眼睛里看得出来。”
       姚天祥关上了门,又把它锁上。
      “我给你在广州买了衣服和裙子。”姚天祥继续说:“你一定会喜欢的。现在我们先好好地玩一玩。”
       姚天祥的声音极为柔和,这似乎让翠萍感到肉麻。她在幽暗的灯光中,怯怯地望着他那皮笑肉不笑地裂开嘴的模样,那模样是她熟悉并且讨厌的模样。
      “请你出去!”翠萍忽然冲着姚天祥说。
      “你心里并不想我出去。”
      “你胡说。”
       姚天祥耸耸肩说:“我胡说什么?”
       翠萍没有再吭声,她默默地站在床边,姚天祥笑着说:“别当我傻瓜,我早就清楚你了。你现在的这种打扮,不就在等我吗?”
       “我没有。”
       姚天祥哈哈笑了起来。他一步步靠近翠萍,眼睛里跳动着欲火。翠萍的心脏急剧地跳着,她正要往后退时,姚天祥的一双大手环住了翠萍的脖子。翠萍想要说什么,但被恐惧吓住了,喉干口燥得竟说不出话来。但她知道此刻姚天祥正紧紧地盯着她看,欣赏着她的脸。
      “你真美,你比我认识过的许多女人都美。”姚天祥轻轻地在翠萍的耳畔说:“我爱你。”
     “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
     “谁会相信你?”翠萍挣脱开姚天祥在她脖子上的手,惊恐万状地一边说一边向门口冲去。但这时候姚天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猛地拉了回来,并且把她紧紧地搂住,用嘴吻住了她的嘴。翠萍一阵晕眩,整个身体柔软了下来。姚天祥便将一只大手掐住了翠萍的胸脯,用他那有力的指头挤压揉摩。
       “一定要制止他。”翠萍想。
       然而就在翠萍这样想的时候,姚天祥放开了她。姚天祥张着嘴,厚厚的眼皮几乎把眼睛全盖住了。银灰色月光下,他的脸上棱角清晰,显得阴郁而邪恶。翠萍一步步向后退去,当她退到房门口时,姚天祥一个箭步扑上去,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咆哮,两只手攥住了她的手,并使劲地将她往床上拖去。翠萍尖叫起来,姚天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翠萍就用脚拼命踢他的腿,也许踢疼了他,他忽然一巴掌打在翠萍脸上,打得翠萍两耳轰鸣,眼冒金星。
       翠萍倒在了床上,抽泣着。姚天祥高耸起一道眉毛,往下看着她。她拼命地喊着:“不,不要。”
       姚天祥大笑着像一个黑色的魔鬼。他很快将整个身体覆盖到了翠萍身上,翠萍知道她的处女膜马上就要破掉了。她用力地挣脱着他的双手,然而他死死地抓住她不放。一会儿,惊恐的波涛一浪又一浪地撞击着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内心痛苦地呼号着。这时候世界对她来说,就像炸裂了一样。
       天快亮的时候,翠萍穿着睡裙站在窗前,无声地淌着眼泪。那种残酷的蹂躏,令她反感得想吐。她恨透了姚天祥,可姚天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都说花心男人最孤独,他们虽然从来不缺性,但性不但排遣不了孤独,反而更增添愁绪。
       现在姚天祥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想谁能理解他一个事业男人的孤独呢?他从杭州来上海经商,在商海里拼搏了那么多年,简直把命也拼上了,可他得到了什么呢?老婆与他闹离婚后又自杀了,情人弃他而去嫁给法国佬,女儿与他反目成仇,如今他成了孤家寡人,连问寒问暖的人也没有。姚天祥想到这里不免一阵伤心,他知道他喜欢翠萍实际上就是喜欢乡下田园般的气息。他真想离开繁闹的上海到乡下去,可在这个世界要想我行我素都异常艰难。人好像被蜘蛛网般的东西所层层环绕,一走动就会被虎视眈眈的暗影所紧紧纠缠。即使将它移掉拨开,也觉得还有什么黏着。这种东西融入空气之中,无形无影却教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那是一种和所谓生命力或是生命的辉煌等等离得很远、有如蝼蚁般渺小的能量。它虽然看不见,但只要还在,人的视野就永远没有澄澈透亮的一天。
       姚天祥怀想在杭州的日子,杭州是他的故乡,他的故乡情结是浓浓的。他从小就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俗语,因了这句俗语杭州人不由自主地就会产生某种优越感。他们心系家园,无论跑到天涯海角还是异国他乡,都会感叹:天下之大还是杭州最好。不错,杭州这个天生丽质的城市,古都气息不浓,倒也有着皇帝佬儿坐享江山的遗风。姚天祥就是为了不想染上“坐享江山的遗风”,才闯荡上海滩的。所以他每每回杭州总会去杭州的商业市场看看,尤其是新华路上的丝绸一条街。那里的丝绸品种繁多,价格一般都比商场、大厦便宜得多。杭州是丝绸产地,宋室南渡之后杭州就成为江南地区丝织业中心,这一局面一直延续至今。如今世界上最大的丝绸博物馆——中国丝绸博物馆就坐落在西子湖畔玉皇山下,那里藏有自新石器时代起各代与丝绸有关的历史文物,特别是出土于丝绸之路沿途的汉唐织物、北方草原的辽金实物、江南地区的宋代服饰、明清时期的官机产品及近代旗袍和像景织物等。如果丝绸装点着女性的美丽,那么茶叶却是一首哲理的诗。
       姚天祥回杭州也经常去茶叶一条街,那里卖的大多是西湖龙井茶。龙井茶的产地是西湖区梅家坞村。外地人来杭州买茶叶最怕假冒伪劣产品。好在如今识别假冒伪劣产品不难,只要到“标识查验点”一查便知道真伪。杭州男人喜欢喝龙井茶,仿佛一杯沁人心脾的龙井茶会给他们带来灵感和智慧。姚天祥无论走到哪里,随身携带的肯定不会少了龙井茶叶。
        从前杭州只有一小部分人有经商意识。那些靠贩卖小商品起家的,被称为杭贩。杭贩做生意非常精刮。老底子上海人见到精刮的杭贩,就说杭州人刨黄瓜儿。意思是大雁飞过拔根毛。杭贩在杭州历史悠久,他们无论遇到什么风风雨雨都能够生存下去。这中间曲折离奇的故事很多,强胜劣汰。那些最精明能干的人,在改革开放中期就已成为百万富翁了。而这些富翁大部分都出生在小巷子里的穷苦人家里,他们小时候从不说普通话,一群人聚在一起大着嗓门聊天很开心。姚天祥小时候也住在小巷子里,但他与杭贩不同,他是大学毕业生闯荡上海滩的新一代杭州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