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衣天使

殊慧换上干净的衣裤，感到身上暖融融的，心里热乎乎的，用感激的目光望着面前的两张慈祥的笑脸，仿佛回到了妈妈们的身边。她默默地念佛，祈求菩萨保佑感恩安全脱险，心想：“感恩一定好好的，不久我俩就会见面。”
“我叫周小曼。”单眼皮自介道，然后指着双眼皮，“她叫李珍。我们都是做医护工作的。你叫啥名？”
“殊慧。”话一出口，她想起和感恩的商定——到了游击队叫前世的名字，于是赶紧解释纠正，“哦，殊慧是我的法名，叫我张山花吧。”
“你在寺庙修行多久了？”周小曼和李珍问道。
“十六年了。”山花说。
“你多大了？”
“十六了。”
“哦，这么说，你一出生就入佛门了？”
“是的。我一出生，就被扔弃了，是一只大黄狗叼着我送到莲花庵的。”
她俩听了，感到惊愕，仿佛听着善美的神话故事，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对她的身世十分同情。
“哦，你也是个苦孩子。”周小曼和李珍同情地说，“我们俩都做过童养媳。”说着眼里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山花听了，心想：“真是苦海无边！到处是受苦受难的人啊！”。她心头一阵酸楚，想对她们说些同情的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们。
她们正说着，从敞开着的窗户飞进了爽朗的笑声。
周小曼说：“队长和政委来看你了！”
山花挣扎要下地，李珍伸手拦住她，说：“别下地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好好靠着墙坐着。”
“这样不礼貌。”
“没关系的，你需要休息，他们会理解的。”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身着深灰色军装的军人撩起白笨布门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一个膀大腰圆，器宇轩昂，两道浓黑的剑眉下，闪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后一个中等个头，善眉善目，温文尔雅。他俩一迈进门槛儿，就朗声说道：“好哇，听说我们的战士捡回一个佛门弟子。我们来看看。欢迎！欢迎！”他们说着，用和蔼热情的目光望着她
山花慌了神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啥好，坐直身子，习惯地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好！”他俩笑着风趣地说，“菩萨给我们送来一位巾帼英雄，和我们一起战斗，我们得好好感谢菩萨。”
山花听队长和政委叫她“巾帼英雄”，感到很不安，心想：“自己还没有上战场，还没有摸过枪呢，就被称为巾帼英雄，实在是难为情。”她脸上顿时略过了羞怩的红晕，同时为自己成了一位游击队员隐约感到自豪。
周小曼指着大个子说：“这是我们游击队高队长”
“我叫高鲁，高山的高，鲁莽的鲁，呵呵！”高队长幽默地说，“他叫鲁峰，也是鲁莽的鲁，山峰的峰。天神把我们俩拴在一起，拧成一股绳，领着全队战士打鬼子。他是我们的政委。别看我俩的名字里都有鲁莽的鲁，可是我们并不鲁莽，和鬼子周旋起来，神出鬼没，打得他们屁股尿流，狼嚎鬼哭，横尸遍地。”说着，他爽朗地笑了起来，嗓音洪亮，宛如洪钟。大家都跟着笑开了。
室内洋溢着和谐热烈的气氛。山花紧张的情绪顿时云消雾散。
鲁政委接着问：“小鬼，你的名字叫啥？”
“我的法名叫殊慧，俗名叫张山花。” 山花认真地答道。
“多大年龄？”
“十六了。”
“咋不好好修行，跑来参加我们游击队了？”
“日本鬼子的黑老鸦炸毁了我们的寺庙，我的妈妈们都被炸死了。我要为她们报仇，找游击队打鬼子。” 接着，山花讲起了鬼子的轰炸机如何轰炸莲花庵，她如何含着悲愤离开成了废墟的寺庙。
鲁政委听了。严肃地说：“你为妈妈们报仇，这说明你很有志气。我们还有更大的仇要报，那就是国仇，民族仇。日本鬼子每时每刻都在杀害我们的同袍，这是国仇，民族仇啊。我们一定要报，彻底干净地消灭他们，把他们打出中国。”
山花听了，想起了东山伯伯也像鲁政委这样训导她和感恩，不知咋得自己总是记不住，只想着为妈妈们报仇，忘记了更大的仇。这说明自己还没有把国家民族的利益装在心里。她在心里责备自己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只看到自己身边的私事，看不到国家民族的大事。她感到脸颊有些发烧，于是，她低下了头。
“政委说得很好，我就不重复了。”高队长接着问道，“小鬼，政委的话你明白了？”
“明白，明白。”山花赶紧说，好像生怕说得晚了，得不到认可，“东山伯伯也这样训导过我，可是我的心中总念叨着为妈妈们报仇。”
“你说的是那个东山伯伯？他姓啥？”高队长和鲁政委精神一振，追问道。
“姓王”山花说，“我是在寻找游击队的路上遇见他的，可是他……”她眼里顿时涌出泪水。
“哦，他咋么了？”他俩眼里露出了焦虑的神色，追问道。
“他，他，他在送我们的路上，被，被鬼子的黑老鸦炸，炸死了！”山花哭泣不成声地说，伸出一只手抹着眼泪。
“啊？”高队长，鲁政委，周小曼和李珍惊叫道，脸上笼罩起悲哀的乌云，一起低下头，为死者默哀。
“王东山是我们的联络员，他不断为我送来情报，领来新队员。他是个很好的同志，我们要为他报仇。” 高队长和鲁政委沉痛地说，然后转向山花，“你接着往下讲吧。”
山花声泪俱下，详细叙述，如何遇见王东山，他如何训导他和感恩，鬼子的黑老乌鸦如何轰炸他们，王东山和那大黄狗如何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他们，未了，说：“东山伯伯是为我和感恩牺牲的，我要和你们在一起去打鬼子，为他报仇。”
高队长严肃地说，“他不仅是为你们俩牺牲的，也是为拯救我们的国家牺牲的！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狠狠打日本鬼子。”他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听了高队长的话，大家脸上悲痛的表情瞬间变成严肃的神情，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山花的精神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开始懂得，考虑问题，要从国家民族利益出发。
过了一会儿，鲁政委换了话题，转向山花说：“听说，你们寺庙的僧人都懂医道，是这样吗？”
“是的。”山花回答说，“我的妈妈们都懂医道，我的师傅慧一法师医道很高明，方圆百里的人常去请她看病。我从小跟她学医。”
“有其师，必有其徒。我们很需要懂医道的人。”高队长和鲁政委脸上出现了高兴的神色，认真地说，“你就当医护员吧。”
“我要去打鬼子。”山花任性地说。
“当医护员就是打鬼子呀。战争是很残酷的，必然有流血牺牲。你能及时救死扶伤，挽救重伤员的生命，帮助轻伤员迅速恢复健康，重新拿起武器打鬼子，这是很光荣很伟大的工作呀。”高队长严肃地说。
“我们的医护人员要和战士一起去打鬼子，不仅要拿起刀枪战斗，还要在枪林弹雨中抬担架，抢救伤员，绝不是呆在医护室等着伤员。因此，我们的医护员肩负着双重任务。英国早先有个护士，名叫南丁格尔，她是现代护理学的奠基人。由于她的出色工作，在战争中的伤病员死亡率比预计的减少了一半多。她被称作白衣使者。”鲁政委说，“你说重要不重要？”
“我明白了。”山花激动地说
“从现在起你是一名光荣的游击队员了，也是一位白衣使者。”高队长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山花听了兴奋地涨红了脸，心里感到很自豪。

二 山花梦中找药草

山花身着深灰色的军装，腰里系着褐色的皮带，显得英姿飒爽，清纯靓丽像一朵绽开的山丹丹花，出现在伤病员面前，为他们带来了愉悦和慰藉。伤病员看见她，心里感到暖融融的，脸上绽开了微笑，眼里露出了光彩，伤口的疼痛仿佛减轻不少。他们在背后开玩笑说：“她像神奇的止疼药，一看见她，伤口就好像不太疼了。”
一天夜里，山花和周小曼给伤员换完药，安顿他们睡下，回到值班室休息。可是从隔壁的病房里传来了伤员痛苦的呻吟。周小曼说：“我们的止疼药效果不太好，好像起不到止疼的作用，消炎药剂也快用完了，只好用盐水冲洗。伤员受尽疼痛的折磨。咋办？我很发愁。”
“我们的药物从哪儿弄来的？”山花问道。
“从丰同县城。近来鬼子闯进了丰同县城，封锁得很严密，断了我们药物的供应源泉。”
“我们自己制药吧。”
“我们都是外行，不懂药草。你咋样？懂吗？”周小曼用期盼的目光望着山花。
“我也没有用心学过。”山花皱了皱眉头，为难地说，“不过，我跟着妈妈们上山采过药材，多少知道一些。”
“那太好了！”周小曼听了，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脸上的愁云立刻消失殆尽，用期盼地口气说，“要是，你识别药材，我们上山去采，自己动手制药物，打破鬼子的封锁，为我们的伤病员减轻痛苦，挽救他们的生命，多好啊！”
“我好好想想。”山花说，“真后悔自己年幼无知，当初没有认真跟妈妈们学习。”说着，她用手捂着嘴，一连打了两个打哈欠。
“你好几天了没有好好休息，太劳累了。今晚我一人值班吧，你回去睡觉去吧。”周小曼说，“这会儿有三更了，明天我们还有新任务呢。”
山花本来想继续值班，可是周小曼是自己的领导，必须服从。鲁政委和她谈话时，特别强调，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她回到宿舍，和衣躺下开始回想和妈妈们一起上山采药材的情景，想着想着，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仿佛是一个秋天的早晨，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蓝得望去让人发晕；好像有两个红艳艳的大太阳，从东山顶上冉冉升起，给莲花庵青灰色的屋脊上镀了一层厚厚的金光，。寺院寂静得让人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突然，两只百灵鸟从屋脊的金光中飞起，高昂婉转地叫着，箭一般地向高空冲去，转眼间融入了天空的蔚蓝。殊慧手里拿着小铁铲，蹦蹦跳跳的走在妈妈们中间，走出了寺院。
殊慧抬起头望着妈妈们的脸问道：“我们到哪儿去？”
“上北山去。” 妈妈们俯身爱怜地望着她答道。
“去挖苦菜吗？”
“不，去挖药材。”
“啥叫药材？”殊慧好奇地问。
“就是治病的草木。”一个妈妈说，“我们用它制药。”
“制药做啥？”
“治病呀。”
“山上那些草木都是药材吗？”
“不是，只有很少的是。”
上了山，殊慧蹲在地上，用小铁铲挖起一株草，问道：“这是药材吗?”
“是的，这是蒲公英。”妈妈们回答。
接着，她又挖起一株草，问：“这株呢？”
“这不是药材，是狗尾草。”
另一个妈妈蹲下身，指着一株开着金黄色花的草说：“这种草叫田七，能消炎止疼，愈合伤口。”
还有一个妈妈指着一株开着白花的灌木说：“这叫安息香，它也有消炎止疼、愈合伤口的功效。”
殊慧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正要问咋把药材做成药物，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床号声。她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三 菩萨指点

那天清晨，起床号还没有吹响，山花就从炕上爬起来，轻轻地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独自一人上南山去寻找药材。这是她第五次上山寻找药材了。前几次她和李珍在上班前下班后一起上附近的北山寻找，没有找到在梦中看见的那种药草。但她没有泄气，她相信，偌大个山上，一定蕴藏着人们需要的宝藏，等待着人们去发现。这天是她的休息日，她独自一人上十华里以外的南山采药，边走边念佛，祈求菩萨助佑。
夏末的清晨，山里的气温凉丝丝的，沁人心肺，空气里飘溢着芳草野花的浓郁芳香；一只百灵鸟从路旁的草丛中飞起，唧唧地欢叫着，迎着东方渐渐露出的朝霞，飞上了云天。
这南山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岩石缝隙里长着灰绿色灌木，枝头上顶着稀稀落落的小花朵，有白色的，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紫色的，有粉色的，还有蓝色的，花瓣精致，小巧玲珑。从远处望去，山腰岚烟萦绕，瑞气蒸腾。山花一鼓作气爬上山顶，转身眺望，眼前的景象壮丽而神奇——金黄色的田野在朝霞的映照下，闪烁着梦一般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她要找到梦中妈妈们告诉她的那种药草，可是那种药草的颜色和形状在她的记忆中朦朦胧胧，很不真切。她决定试验，找到一簇枝头上缀满白色花朵的灌木，伸手掐下一片墨绿色的叶子，接着找来一块锋利的石片，将手背划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涌出；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把叶子搓烂，将汁液抹在伤口上，过了片刻感觉非常疼痛，赶紧用唾液洗掉。接下来，她继续用草叶在伤口上试验，可是到了傍午时分，也没有找到止疼止血的药草，她的手背却肿胀得像个发面馒头。
她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说：“好啊，你的精神感人至深。”
山花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下了一跳，全身一激灵，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转过身去，发现一位老妇人微笑着站在她面前。这位老夫人身着青布衣裙，发鬓花白，脸颊红润，善眉善目。
山花习惯地双手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请师傅指点。”
老妇人说：“神农为了给人们造福，给疾病折磨的人们解除痛苦，挽救生命，大胆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最后中毒身亡，为人类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的名字与日月同在。你学习神农舍己为人的精神，为伤病员解除痛苦，挽救生命，用自己的身体试验止血消炎药材，实在感人至深。”
“感恩师傅夸奖。我不识药材，只凭梦中师傅所教， 一连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
“这山上有很多药材，等着慧眼发现，造福于大众百姓。”老妇人弯下腰去掐下一片草叶，用手指搓了搓，说：“将那只肿胀的手给我。”
山花顺从地伸出那只肿胀、还流血的手，老妇人用搓出的汁液的草叶轻轻地擦了擦伤口，血顿时凝固，问道：“你感觉疼吗？”
“啊！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真神奇！”山花惊喜地大声叫着，扑通一声跪下，向老妇磕了三个响头，她抬起来，不见那老妇人的踪影，环顾四周，只见面放着一堆药材，附有一张淡黄色的纸条，上面写着药材的名称和配制的方法，最后有一句警示：此乃天机秘方，不可泄露，只为抗日军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