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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有佳桐

作者:王小玲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3991      更新:2013-01-18

       喜欢梧桐树,总以为梧桐是树中君子,树杆亭亭,枝柯优逸,阔叶翩然,实在是赏心又悦目。尤其初春梧桐花盛开在阳光里那一层一簇的淡紫,总是让我沉醉。所有的春天我都会去寻找梧桐树去感受从高处飘然而来芬芳,我常常在梧桐树下驻足,仰望,目光沿高高的树梢慢慢往下移,让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每一条纹理都入眼,入心。我就有一些忧郁,或者典雅或者庄严的情愫在氤氲迷漫,我甚至会流泪。曾经在一篇文章里写道:我对美是贪心而脆弱的。在少见油菜的北方,我会因为一个不太确切的消息开车去百里外寻找油菜地,果然看见黄灿灿一片花海,一头扎进去,泪水泉涌而出。是的,对美,我有难于表述的敏感和怜惜,面对美的生命美的事物,我恨不能自己就是童话里好心的巫婆,将美丽统统放入一个有魔法的香袋里,小心的细细密密的逢好,放在自己的衣柜里,或者干脆就打开胸膛放在左边靠近心脏的位置;面对美的生命美的事物,我的心经常会飕飕的疼,继而泪水纷落。这在旁人眼里是很怪异的,但我无法拒绝美击中我心脏的尖端,击痛我浑身的经络。美可能也无法拒绝我的痛惜我的珍视吧。
       我害怕这种疼痛。
       我喜欢这种疼痛。
       我需要这种疼痛。

       这个春天,我走在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这里有梧桐。
       我在寻找童年的梧桐树。
       也是这样的村落,也是这样的小院,红瓦青砖,小院里有两棵高高的梧桐树,高过屋顶,绿荫满园。我曾在心里默认其中看上去更健壮的一棵是父亲,另一棵较清秀的是母亲,这是我童年的秘密。我曾经在下雨的时候不回屋,就站在梧桐树下,母亲喊我,我不吭声,心里想着我在这把绿色的大伞下面是淋不到的。母亲说我傻,而父亲只是看着我微微的笑。那时我可能五岁,父亲正是我现在的年纪,一个风华正茂的老师。那一刻我觉得父亲知道了我心中的秘密,那一刻我对父亲的爱超出了对母亲的爱。
       我不知道这个小院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也不知道那两棵梧桐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我只知道我在这个小院里很快乐。夏天我们一家人在树荫下吃饭,树上有蝉鸣,屋檐下或者地上有几只麻雀,墙边的猫儿在眯着眼睛,一只芦花鸡下蛋了,骄傲的昂着头“咯哒咯哒”的在唱……我用童年的心灵记录着这一切,还有父亲对这个小院的点缀,就像一个画师对作品里每一处线条都极尽细致。先是父亲每天下班后就牵了我的手去河边捡石头, 那个被叫做西河的地方在我记忆里极美丽,河水清澈,细沙绵软,水底或者岸上有许多均匀滑润的卵石,稍远处是葱郁的灌木,再远处是杨树林,我孩童的眼里那一排排的白杨树就是一些待命的士兵,昂扬神气。我小小的心无数次的想,这么一大片树林是怎么长出来呢!还有那些卵石,是砂子长大的吗?还是天上的星星撒落了!所以我很愿意跟了父亲去河边捡石头,挑那些好看的,装满提篮就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就会向母亲夸我有审美眼光,我长大后常常被人说成是有审美情趣的人,我想是得益于父亲那时候的表扬。后来父亲就用这些卵石在小院里铺了一条石板小路,从大门口到堂屋门口, 一条稍微弯曲略带调皮的石板路又给我的童年添了许多欢乐,在我眼里那一枚枚或大或小的卵石经过父亲的手成了一幅画,不同的花纹不同的色彩,最让我惊奇的是父亲用这些小石头不仅布成扇面、圆圈、小花小草,还在堂屋门口处布了一棵缩小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栩栩如生。我常常赤了脚在石板上蹦来跳去,快乐的像小鸟。这些时候父亲总是微微的笑着看我。
       我再长大一点的时候,父亲就教给我虞世南的咏蝉诗,只一遍我就记住“流响出疏桐”,心里想诗人说的疏桐就是我家小院里这样高且直的梧桐吧;给我讲“焦尾琴”、“凤求凰”的故事,还有关于梧桐凤凰的传说,所谓“凤凰择木而栖”,此木必是梧桐,让我对梧桐树更充满敬畏,觉得梧桐为树中之王,是灵树,能知时知令。父亲给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的童年里又多了些美丽的期待——凤凰什么时候栖上我家的梧桐树呢?  父亲总是笑呵呵的说已经来过了。
       此刻,我正在一个陌生的村落,我的心里和眼里满是梧桐的枝叶和淡紫的芬芳,依旧是童年小院的样子;父亲的影子清晰起来,依旧是年轻的模样,依旧是清瘦的面容,但目光如炬。一些什么样的声音或者光突然包围了我?似从我身体里飘出来,又像从遥远的天际漫过来,渗入我的肌肤抵达我的灵魂;我屏息倾听,却寂然无声;我想抓住一丝脉络,却杳然无踪;但它是真切存在的啊,在时光的每一个间隙,滤去了尘世的每一丝微尘,那么清晰的存在,使我的内心凄惶又无比圣洁。我想一定是父亲的目光,明亮但不炫目,穿透云层和空气,照耀我,温暖我。那么,我需沐浴焚香,我需让灵魂重回童年的小院。
       突然,我心间最柔最软的经络触到了,是燕的喃喃,鹤的唳唳,雀的啾啾,鹰的呵呵……
       是凤凰吗?我一定是恍惚了。
       蓦地,我看到了蔡公的焦尾琴,那块桐木在农家灶堂里燃烧到猎猎,一双善听的耳朵将它区别于枯木,巧手制琴,奏响美丽数千年。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凤凰是尚德之物,她当择梧桐而栖而居,她必择梧桐而栖而居。那么梧桐呢,引来凤凰的必是她质地里的清音懿德。
       有凤来仪,此地有佳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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