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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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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座位

作者:陈苑苑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17912      更新:2021-11-14

       一年一度回大陆,虽说是生意在那边,其实并不用我打理多少,只是要去。说不出是为什么,也可能笼子定律在此也发生作用:在外面时想飞进去,到了里面又想飞出来。每次走前总像是非去不可;可呆了一两周就想回来。然后是一段熬的日子,直到脚踏在澳洲的土地上,心里才安定下来,一切又恢复正常。 

       回到澳洲后对大陆之行并不曾留下多少美好,除了见到亲友之外。但今年回去,有件事还让我记得住。 

       我去无锡见一位朋友,停留几小时之后再去上海,因为是周五,从无锡到上海的火车票没有座位。我对没有座位的情形不大习惯,内心期待着某种奇迹出现:有个把空位。上了车,我站在两节车厢中间。放眼望去,就在第三、四排的地方,正朝着我有一个空位。我要看是否有人来坐;等了好一会,仍旧没有人来。于是我蛮有把握了:那的确是个空位。我走过去,问在临座位上的小伙子,这里有没有人坐。回答是有;口气很肯定。我折身回到原处,却不死心地时不时往这个座位上瞄,心想,这小伙子大约说的不是实话。 

       又是好一会了,仍旧没有人来。我晓得了,这个小家伙是骗我,他好独自用两个座位。我心里不舒服起来,但得靠时间积攒起勇气再次走过去讨座位。

       一位乘务员拎着水壶走过来,我即问道,“如果是空座位,可以坐吗?”乘务员抬头看看我,我将她的目光导向那个空座。于是她很明白了我的问话的具体含义,说“没人坐你就坐好了!”不知这一幕有没有给那座位上的小伙子看到,但当我再次走过去时,小伙子却自己挪开,让我坐了。我坐了下来,身体挺得笔直,半天都没有同别人说一句话。可能在我内心想要抗争一个座位的欲望甚于对于座位舒适的需求,虽已获胜,心情还在争斗中,显然没有同对手言欢的气度。

       过了一会,我觉得有人在中间过道抽动我座位下的一个硬塑料箱。他抽得不顺手,我就站起来让他好挪一点。这位男士说不用,你坐好了。三拖四拉,硬是把这只箱子挪出来了;然后竖起来,自己坐在了上面。我晓得的,这是没有座位的人常用的方法。可他恰恰就坐得与我的座位成四十五度角,对我虽无妨,但过往的人就麻烦一点了。假如他索性像我刚才那样,到两节车厢中间地段这么坐着,那就既方便了自己,又方便了别人。

       又过了一阵子,我怕他那么坐着妨碍别人,也想让他分享一点我这个座位,于是问,“你想不想坐一坐?”男士回答说:“不用不用,你坐。”

       于是我就继续地坐,心里盘算着如何能让他坐一会。几句台词在脑子里练习了好几次,终于开口。我说“你坐一会儿吧,这不是我的座位,是个空位。”——万万料不到回答却是——“这个座位是我的。” 我从座位上弹起来,走到车厢头上去了; 物归原主,理所当然。 我顿时很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去坐的愿望了,心里感到很不一样。这样大概有半个钟点,我不时把眼光望过去,这才发现,这位男士和那个男孩长得很像,虽然块头一大一小,像是兄弟。他们对面是一对夫妇。没有了我挺着腰板在那坐着的不和谐,这四个人均身体前倾着交谈起来,勾出一副其乐融融的图景。

       回到澳洲,想想在大陆四周有些什么值得记忆,或当朋友们问起“How was China?” 我头脑里就想到这件事情,眼前就是那位男士坐在那只竖起的箱子上的侧影, 心里依旧是混着相当的惊异和愧疚的感动。

 

        June 29th ,2007

        Adela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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