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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笔穷命说蒲华

作者:兰干武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4460      更新:2021-07-02

      蒲华(1832~1911年),原名成,字竹英,后更为作英,号胥山野史、种竹道人、胥山外史;室名有九琴十砚斋、芙蓉庵,夫蓉盦、剑胆琴心室、九琴十研楼等。浙江秀水(今嘉兴)人。清秀才,以鬻画为生;嗜酒,生性懒散,有绰号“蒲邋遢”;与虚谷、任伯年、吴昌硕并称为“海派四杰”。

 

       蒲华在二十世纪仅仅生活了12年,其大半生是活动在十九世纪。我们把他作为二十世纪的画家来研究,基于两点:其一,蒲华是承前启后的画家,在他的画作中,我们既可以读到唐宋元明清绘画艺术的信息,也能够找到现代水墨追慕者喜欢的元素;其二,蒲华的绘画艺术到了晚年,也就是进入二十世纪后,才更加精到,个人的笔墨语言也更加成熟。是故,将他定为二十世纪早期的画家,有其代表性。

       蒲华22岁中秀才,同年娶缪氏为妻,从此,无意功名,或浪迹江湖,或寄居寺庙,凭借一支画笔,游食四方。蒲华放弃仕途,与他放浪形骸的诗人气质有关,更与他的家境贫寒有关,而且,与他的老师有关。蒲华的绘画老师周闲(字存伯),为人耿介、清傲,不愿做官,归里后,鬻画度日。周闲也是诗人,而且痴迷掌故,四处奔波,不遗余力地收集。他的这些行为举止,无疑会对蒲华产生影响。蒲华喜爱古琴,看中就买,借钱也买,所以,他经常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蒲华还嗜酒,一日无酒,则如坐针毡,寝食不安。有时,为了一顿酒钱,他也会给人画画写字。

       在周闲之外,蒲华也向历代画家学习,如苏东坡、黄公望、吴镇、倪瓒、徐渭、郑板桥等等,都是他学法的对象。取法高古,博采众长,从而使山水、花鸟、书法都到达一个时代的高度。蒲华所学故多,但其精神还是皈依在徐青藤一路,即不屑俗格,独抒灵性,追求潇散不羁、天真自然的艺术风格。蒲华所作,笔墨酣畅、率意,虽然是逸笔草草,却苍茫浑厚、华滋烂漫,文气溢于纸墨之间。他的墨竹更是水墨交融,浑然天成,可谓大家手笔。以书入画、强调文学意境、凸显笔墨张力、诗词题跋与画作融为一体,这些自元代迅速发展的文人画特质,在蒲华这一代画家的创作中,已经是必须的了。可以说,近现代画家将中国水墨画推向了顶峰,后人想超越,必须有独辟畦径的本事——这不是本文要讨论的话题,就此打住。

       蒲华年长吴昌硕12岁,两人过往甚密。吴昌硕多次为蒲华刻印,蒲华也经常在吴昌硕的家中挥毫泼墨,其情谊可见。一个奇怪的问题是,很多画家都一致认为蒲华的才情高于吴昌硕,他有些作品的视角冲击力、艺术感染力似乎胜过吴昌硕;可是,大家又一致认为,蒲华的作品还不是像吴昌硕那样至善至美。吴昌硕的书画作品,可以说是一笔不懈。这一点,蒲华是没有做到的。在蒲华的作品中,有的用笔稍嫌荒率(率意过度);有的构图尚欠推敲;题款书法也能看到松懈之笔,这就有损大师风范了。

 

国画 高士有洁癖,美人无治容。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蒲华的才情没有人们说的那样高吗?不是。蒲华著有诗稿《芙蓉庵燹余草》,当时的大诗家陈曼寿读后大加赞许。诗稿中有一首蒲华在十一、二岁写的诗《过唐家湾山寨》:“此地曾兵劫,归樵拾断戈。野花开废垒,寒日浴沧波。风势雕盘起,沙痕虎渡过。荒凉天险在,凭吊发悲歌。”其聪慧可见一斑。蒲华一生作诗颇多,单就诗艺而言,当在吴昌硕之上。他自视也极高,曾作诗云:“狂歌有谁和?蝉响高柳枝。”

       那么,是蒲华不够勤奋吗?也不是。恰恰相反,是创作太多了,他一生留下了大量的丹青翰墨。

       蒲华虽然家贫,但夫妻感情甚笃。缪氏对他年年外出游山玩水心生嗔怪,绘桃花并题诗以示娇嗔,诗云:“本来我是画家儿,煆粉调脂擅一时。不绣鸳鸯常弄笔,桃花无语笑人痴。怕牵画孽举毫难,绝世丰姿动艳观。镜影只应鸾自惜,东风拂面昼生寒。”蒲华读后,知道妻子在怪他,便作诗相和,以讨她欢心:“新愁莫罄托莺儿,桃叶桃根晓渡时。恍见隔江春色好,几多绮语了情痴。画欲超群亦甚难,生绡香艳醉中观。青衫红雨春人梦,深感年年旅食寒。”不料,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蒲华32岁那年,缪氏突然病逝。他悲痛欲绝,在《悼亡》诗中发愿“魂兮返斗室”,寄情丹青,不再续弦。

       蒲华是把对妻子的爱全部转化在书画艺术中了。从此,他更频繁地奔走各地。可以说,70岁以前,蒲华没有停止脚步,而是一直游艺于江湖。于是,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行走中完成,即所谓客中所作。他为了生计,疲于应酬,疲于奔命。恰如前文所言,有时为了区区酒资,也得为人作画。在这样的生存状况下,蒲华几乎没有时间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没有时间对自己的书画艺术进行梳理、总结。他在不断透支,却没有时间补充能量。书画创作不同于诗歌创作。诗歌创作有才情、有激情即可,书画创作除了才情、激情之外,手上还需要有功夫。这些细活、精活,必须要趁青壮年时期磨练出来,等到年老体衰,眼花手颤,就只能望洋兴叹了。假如,蒲华在青壮年时期能够像吴昌硕一样,衣食无忧,有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结果会是怎样呢?

       诚然,蒲华漂泊大半生,与家境有直接关联。其实,也是性情使然。蒲华也曾像他的老师周闲一样,辞去幕僚工作。辞去工作也没有关系,问题是要耐得住寂寞。齐白石说:“夫画之道,本寂寞之道。”做学问也好,做艺术也好,都需要定力,都要能够坐冷板凳。蒲华的一生,阅历很丰富,独独缺少寂寞。

      蒲华的墓志铭是吴昌硕写的,其中有这样一句:“富于笔墨穷于命。”有才情又怎么样呢?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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