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岸的青松——致父亲
父亲，你可听见，女儿在声声、声声呼唤你！你走了，把多少的话语埋在心中悄然而去，平静得就像又一次到某个单位、企业去做审计。
你曾想过要成为一名吟诵祖国大好河山、讴歌人民壮丽事业的诗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就教我背诵过许多诗词。至今，你教我背诵《青松赞》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吟诵青松，你是那样的动情和投入，你浑厚的男中音一直伴我跋涉艰辛的人生之旅。父亲，在女儿的心目中，你就是一棵伟岸的青松！
当你倒下的时候，我感觉到，眼前顷刻间一片昏暗。你仍身着那套普通的中山装，睡得很安详，任凭女儿呼喊得天昏地暗，你都不会再睁开眼，不能再应女儿一声了。
我流着泪在衣柜里寻找你的那套笔挺的西服，那条领带，我仿佛看见你笑吟吟地说：“50多岁的人了，还赶这个时髦。”
在你的眼里，我永远是只长不大的猫咪。在那些艰苦的年代，你不愿让我担一次水、劈一次柴；而当我参加工作，你却严格地要求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那天，在清理你的遗物时，在你办公桌的抽屉里存放着55本工作日记，这是你在审计岗位上多年的心血。望着你刚劲有力的字迹，泪水又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仿佛看到你默默耕耘的足迹。为了祖国的审计事业，你付出了很多很多，即使得到的是误解，你也默默承受着。你率领审计战线上的干部，为人民挽回了数千万元的损失，而你，却一生清贫！
你十分憎恨腐败。当社会上刮起一股不正之风，你忧虑过，伤心过，但你始终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觉悟坚信：党和国家是不会允许这类现象存在的。你为此认真审计，认真调查，你甚至操白了头发。我总对你说：爸爸，退休吧。退休了，和我们这群诗友文友一起谈谈文学、谈谈人生。
但你始终没有和我们一起谈诗谈人生，你甚至来不及为女儿留下一句话，你一直在工作岗位上奋斗到最后一息。
当我们把你送上山岗，天空中正飘飞着小雨……伫立风中，父亲，我仿佛又听见你吟诵的《青松赞》：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欲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待到雪化时……
正值春季。山中，有小鸟啁啾，有花瓣凋落于地，有风声雨声，有女儿声声的呼唤！父亲，你听见了吗？你感觉到了吗？
在女儿心中，你永远是一棵伟岸的青松。（本篇写于1994年5月）
生 命 ——致母亲
母亲竟就这般倒下了，是因为脑溢血倒下的。
还记得三个月前，正好是“五一”节期间，我去四川旅游，在成都时，我电话告知远在边疆小城的母亲，我已从昆明“飞”到成都了，电话里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回来后一定记着给妈妈报平安。”
谁知当我回到昆明后的第二天，母亲脑溢血不省人事的噩耗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我们都一直渴盼着母亲能苏醒，可是，几乎当地所有的医学专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仍回天无力，母亲依然没有动静。整个人，除了会呼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姐姐在电话中告诉我，两个月来，仅靠输液维持生命的母亲已从原来的60多公斤体重下降到现在的40多公斤，是从脸部开始瘦的，手臂、腿部也瘦了很多。
我突然觉得，心一阵阵地发凉。母亲，母亲到底怎么了？母亲还会醒过来吗？老天还会还给我一个健康慈祥的母亲吗？7年以前，父亲是因为操劳过度，突然病倒在工作岗位上，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难道，7年以后，母亲也将……每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害怕，觉得孤独而凄凉。
又是雨季。记得5年前的雨季，我的孩子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降临于世，非常可爱，但是太瘦小了，和小猫一般。看着这小东西，我惊讶地问母亲这是为什么？母亲说，每个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小小的，然后，先从脸部开始长，再长到手臂、身子，长到腿部的时候，已经是个胖娃娃了。然后啊，再长再长，就是大人了。
生命就是这样——是在不断的积累中长大的。
孩子出生后，母亲一直不厌其烦地往返于医院与家中，给我炖来猪脚、鸡肉等很多补品。那几天，天空一直下着很大的雨，每一次，我都发现母亲双脚沾满泥泞，裤脚边总是潮湿的；每一次我都劝母亲不要再忙乎了，这些，让孩子的爸去做，母亲总笑着摇头，什么也不说。可到了吃饭的时间，母亲细碎的脚步声又从产房外传来，还是慈祥的笑脸，还是湿湿的裤脚边，还是沾满泥泞的鞋……
而今，母亲却病倒了。而且，是从脸部开始瘦下去，再瘦到手臂、腿部。
难道，生命又是从默默的告别中消失的？
当我走进母亲曾从教的学校，偶然中，我发现母亲从前种下的那棵桂花树。现在，这棵桂花树已经长得好高了，并开了很多小花，在夏末这微微的细雨和凉爽的和风中，这串串的桂花清香像美妙的音符，驮来了曾经温馨的一幕幕。母亲啊，您看到了吗？您听到了吗？这株桂花树已经长高，满校园的孩子们正将这一串串滴水音符拨弄成嘹亮的旋律，谱成另一曲生命的乐章……
这使我想起宋代范翁《岳阳楼记》中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可是，母亲，当您先于我们“忧而忧”之后，您快乐了吗？在您生命的关键时刻，女儿竟没有时时刻刻陪伴您身边，远方的您啊，能原谅女儿吗？
(我的母亲于2002年8月23日因医治无效谢世，本篇写于2002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