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深爱着这个春天
我一直深爱着这个春天
慢慢直起腰身的小草
一棵一棵地茁壮，一片一片地茂盛
我也深爱那些散落在溪涧边
山道上
紫色的，白色的，蓝色的
开过的和含苞的小野花
它们像星星一样
亮闪闪的
在人间
那么安静
我深爱林子里飘荡的风
它们多么自由
像一只只鸟儿
体态轻盈，歌声圆润
我一直深爱着这个春天
每一个细节以及骨头缝里千军万马的响动
我更爱这个春天的完整和孤独
渴望落一场真正的雪
一直渴望落一场雪
一场真正的雪
雪花不必大如席
像鹅毛就行，覆盖我的江山
雪地上没有任何动物的爬痕
空中没有惊鸿
唯有落雪的声音
我坐在雪地上
细细地听，静静地想
雪不停地落，落……
我一点点晶莹，淹埋
直到喘息
直到死亡
早安，江南
我又要走了
树下的麻雀们
----我的兄弟和姐妹
雨和闪电还在继续赶路
早安 我的江南
屋檐下滴答的虫声
早安 黎明的蝴蝶
你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早安 大杉树上的喜鹊
你们像我勤劳朴实的双亲
让我流下热泪
早安 江南
我又要顺江而下了
向一枚萝卜花致敬
时间早已去向不明
可是厨房的萝卜花还在
它枯萎了，它的骨头烂了
它的枝叶已朽
但是它的花瓣
白雪一样
我把它插进花瓶
是因为心生敬意
偶尔的阳光
它就毫不保留地开花了
没有一点犹豫
就像一个人
从不放弃爱和美好
与一场雪厮守到老
不落雪的冬天
常常想起落雪的冬天
远方的火车站
小小的面摊
冒着热气的辣椒手擀面
雪花一朵一朵地飘着
不断地落到我的头发和眉毛上
落到碗里
你看着我吃掉了它们
一场多么新鲜的大雪啊
三天三夜
它围困了一座城市的火车站
而我和火车轻易地把一场白雪
从山外运回了山里
玫 瑰 路
这是我最喜欢的路
没有灰尘，没有鸟雀的噪音
一座城，一场小雨
恰好淹没往事
城是灰色的，你是蓝色的
玫瑰路是红色的
大街小巷
糕点铺、网吧、发廊、大酒店
开出玫瑰的身姿
玫瑰在开放，在飞翔
带皮的玫瑰牛肉很香
玫瑰酒很醉人
这一天，玫瑰路的玫瑰
鲜艳欲滴
种植玫瑰的人穿着海水蓝的风衣
他喊我玫瑰
也喊我女妖
风，吹着吹着，高粱就红了
风，吹着吹着，高粱就红了
高粱红的时候
地里站着稀稀拉拉的老麻雀
他们挥着镰刀
他们要把这些粮食颗粒归仓
高粱米做成粑粑
或者酿一坛酒
高粱杆缠成一捆一捆的草把子
等着一群小麻雀
在雪天
从远方飞回来
空 戏 台
都走了
唱戏的，敲鼓的，打锣的
以及看戏的人
在市人民公园
一座戏台安静极了
时间空着，荒芜着
谁也不知道
它的寂寞到底有多深
几只山雀在台上蹦蹦跳跳
但它们不是许仙，白娘子
也不是梁山伯，祝英台
更不是花木兰
那些掌声，唱词，悲欢离合
一同转身
落幕
灯火阑珊处
仍有清风在暗夜疾走
无家可归的潮水
奔涌，如千军万马
在午夜的城市中心
香樟树的影子，恋人，流浪狗
从黄色的斑马线走过来
此刻，不能提及蝴蝶
那些飘渺的眼神
太遥远
这样的夜晚
适合伤感
适合吐出藏在身体里的酒
我喜欢你是白色的
我喜欢你是白色的
白雪的白 白玉的白 白云的白
白得无暇 白得一无所有
白得就像高原上的白房子 雪山
云朵和羊群
让我兴奋 大喊大叫 情不自禁地
忧伤 无端地流泪
我喜欢你是白色的
无论黑夜多么漆黑
我都能看见你
车过长安
那时，我们是一道闪电
划过长安的午夜
寂静的街道和高楼
仿佛前尘的往事
过一次长安
我已精疲力尽
黑蝴蝶和黑蝙蝠潜伏在黑夜里
我们带着远方的云朵
回家
在故乡没有遇见雪
这多么遗憾
在故乡没有遇见雪
遇见童年的蝴蝶
那些白
——铺天盖地
银装素裹的村庄
雪后的飞禽走兽
母亲说
整整一个冬天没有落雪
故乡的雪越来越少了
哦，难道它们也像我们远走他乡了吗
哦，除了雪
还有什么能遮住田野上荒芜的草木
孤独的心
这多么遗憾
在故乡没有遇见雪
还有什么能掩藏我的忧伤
和时间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