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燕姜

1、啄木鸟不停地敲我的脑壳
 
它长长的喙
对准这个夜晚的一枚补丁——
一朵臆想的烟花。
它贴在夜空中央，试图用瞬间的绚烂
遮掩什么？
 
这些年，正是一簇簇致幻剂似的烟花
将我慢慢消耗。绽放一次，
便撕掉一张脸。直至我
——面目清晰。举着白锃锃的骨头
对着眼前的黑暗加速
 
在一个某首低级趣味的流行歌被广泛模仿
诗歌不被读懂的时代。
我还能说什么？
我是个哑巴。
 
这是一个偏头痛的年代
裸体的语言，乐于与成群的落日
求欢。一场场末日的游戏
从乳沟搭成的拱门列队走出来
 
好吧。让我闭嘴。
不隐喻。不写诗。
不拿笔戳时代的屁股。
 
但那只该死的啄木鸟，总是
准时地醒来。
不停地敲啄我的脑壳。
 
2、门
 
一

我再次，找不到我的木匠
离家的路那么近。血光
牵引迷途的孩子
 
木头椅子咬紧时光的链条
这活着的虚位待席
谁用狂草疾书改写新的编年？
 
二
我们曾来过这里
“因为爱你，我用完每滴血。而我们
终将离开。”
 
这最后的边界，用躯体刻写象形文字
灯光、窗帘、门框，已提前陷入回忆
 
来，让我替你抽完这最后一根烟
 
三

我从“哪儿”逃出？
谁给我一支笔，或一把刀子
当一整个荒漠盯紧最后一滴水
母亲，请为我再搭起一把梯子
帮我逃逸。一去不返。
 
四

时间的沙漏粘合着生命的脊骨
一扇门关了又开，腾出空旷。
让我流浪，执着灯
与墓碑交谈。
 
“知道吗？我曾觉得坟冢是多么温暖”
月光清贫。寻找着乳臭的汉字
回忆从未走远。
 
我离开，是因为我一直在意。
 
五

木匠呵，我是那么爱你！
你手中的刻度从不混沌
就像你咬音清晰，一字一顿
“我——爱——你”
 
抵达一首情诗的后记
点起一支烟，连同过往燃起
将火光还给远方，还给母亲
 
六

一滴血向另一滴血朝圣
标尺屈服于刻度
罪人啊，你怎能爱我那样深！
我是一支渴望逃亡的箭
我是我，自己的深渊
你将我追赶，就是透支着来生！
 
七

穿过最后的一道门
我在暮年的空城等你
 
我们终于跑完了一趟
消耗掉所有的阶梯和距离
丢掉影子，不断地将自己跑失
不停地干掉自己......
 
直到在一株雌雄同性的植物里
——相遇
 

3、 一根还俗的鱼刺
      ——记某次鱼刺哽喉
 
这家伙，逼近我的喉咙
说爱我。
爱得很深很深
 
我掉泪
咳出血
这样的爱有点过于残忍
 
用疼痛浇灌这颗身体里新长出的芽
伤害和爱，报答和报复
平行着生长
 
我心里长着的刺和这根
寄生的刺
我真的说不好，它们哪一个对我的伤害多一些
但我爱她们。
爱着这身体里的延伸

我想，我们彼此深爱……
 
有了爱情的刀锋
变得那么甜蜜
这根出了家的鱼刺
在被我咳出的那一刻
竟有了还俗之心
 
4、变奏:苦瓜茶类似于蒙han药

允许我，将苦瓜茶喝出甜甜的味道
允许我膨胀，像茶叶在水中撑开裙摆
允许我抱紧自己，省略其他多余的动作

半壁人生，我已无法完整地爱上一条水路
我的杯中虚设渡头
幸福的入口，是否挂着路牌？

蒙han药，蒙han药
我这样暧昧地称呼你
身上多长出的那一节
便要提前烂醉

5、变奏:脚印集结号

整个下午
那么多脚印吹响集结号

你走在我的前面
保持适度逃脱的距离

浮世适合缄默
透明的交通，不宜随便发出声音

走在你的后面
集结号再度嘹亮

脚趾上长着的眼睛
憋紧下坠的晶亮液体

我不想说出，
心底所剩无几的眷恋


6、变奏:柔韧课

时序倒置，车马倒流
天幕舒展四肢
夜曲的音符蔓延至星际
烂尾楼披上抒情的外衣
在我的窗口，反复吹口哨
陪我练习好心情

深呼吸，亲爱的
街道探出长镜头，像味蕾正舔舐着这个城市
压。伸。竖持……
公文里偶尔传出怪叫
爆发或渐进
我承认，我没有足够的柔韧
拉开想象的弧度

超现实的暴力
我是多么幸运，被判隔年缓刑
软禁都是多余的

不必冲动。请再次——
深呼吸。用变形的车轮避开人流
柔韧课过后，你必定是唯一的幸存者

7、变奏:囚徒，是的

可是她已掉进自己手执的杯盏里
作为回忆的人质
和自己的倒影，捆绑着生活了整整一生

她一路奔跑呼嚎
无人知晓她神秘的甘甜
“执着有多深，沉淀有多深？”

一滴泪向另一滴泪朝圣，
哦！爱。
光晕几乎让她失明

在这活着的囚笼里
是谁紧握着钥匙？
是谁的面容在她的锁孔里重复出现？
是谁制造了迷失，让她走投无路？

暴徒，来——
将她洗劫一空

“直至我清澈得，让你不得不见底”

8、变奏:与七夕无关

我被卡住了
在日历的某条缝隙
甜蜜的戏剧有着淳朴的艺术
密谋在夜色中重叠

握手言欢，意味深长
牛郎织女与我无关
与我的生日无关
我只关心这首诗中不稳定的节奏
击痛我的孩提，击痛母亲的凝视

我一直守着一个秘方
保持与这个世界的距离

真正的我还没诞生
而下一首诗已出现

9、变奏:钻魂之二次创作

又一次将月亮
摆上夜的砧板
我的动作如此娴熟

可是刀刃早已倦了
倦了。拿刀的手倦了
心倦了

我将自己横放在月亮这砧板
拂动的柳枝，破碎的刀法
乱了脚步的锋刃

我们拿忧伤同忧伤干杯
拿甜柔的湿吻干掉自己
庆祝着，造物主的胜利

10、变奏:缺席者

“此在”垂钓“他在”
缺席喂养到席
时代的广场从不缺少人才
眼睛随时被耳朵代替

隐蔽的黑暗中，谁总能看见最明亮的部分？
人来人往的椅子，一扎扎收割着梦想

我们浑身都是缺口
我们都是一些错漏百出的人
灌入的酒水，一不小心便找不到线头，缠乱话语

缺席者从来都是被谈论得最多的人
席散，他最后一个离开

11、变奏:我是说，我骑在词语这个情人的肩膀上

有谁知道
那条秋刀鱼正在烧烤架上回忆

这一生中，她有多少个敌人
多少个情人，多少个自己

诗歌中的独裁者
她的身份多么可疑

她的囚衣附着贫穷的花粉气味
她用漫长的一生，当花期

亲爱的，请原谅我
我的朗诵皱皱巴巴
我的梦想张口结舌
我的黑夜断裂，催发出另一种浪语

我执笔的眼，即将僵化的眼
透过焰火看到了你——我的情人
一个在死亡的性爱中
——新生出的词

12、变奏:无底轿
——给自己

随便退一步或一万里
我都离你很近
近。很近很近。
久远的失败战胜浅薄的胜利

无底轿。
发明的人是我
陷入的人是我
抬轿的人，也是我

这是一个制造与颠覆的年代
谁发明了笼子，谁就要
找一个借口为自己的出路
买帐

如此美妙而偏执
很天赋。
换掉五官我也能认出自己
启始于禁锢结束于自由

很游戏。很经验很诗。
孤独。大地为我量身定做的礼物
精准地复制于这一日

骨瓷的暗语。
这个时代很烙印
我在无底轿中迂回
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你呢？

13、变奏:触摸。排除触及

必须在此刻拿出我从不示人的部分
才能够与你交谈
必须供给我新鲜的孤独
才能让我的干枯和你的干枯同步

失语。坚硬和柔软同时散落一地
我用内心的狮子解放了双唇
触摸。但排除触及
我的心太软，抵挡不了历史的湍急

抽走全部年龄
和你一同穿过历史的针眼
这一刻，静态生出闪电
我承认，我被击中
变成另一种模样

14、变奏:天黑请闭眼

游戏现在开始
天黑请闭眼

围坐在热坑上
我们用大毛巾紧裹身体
裸露出灵魂
辨认谁是同伴，谁是敌人
谁是谁的线人

故事背面，我们有着另外的身份
玩家、眼医、商人、烘焙师和诗人
我们的器官，刚刚从温泉中捞起
湿漉漉的暗语，构建成一个暂时的帝国
嘘，别出声
你的谎言，身份，计谋
正悄悄掠过眼缝

有人昨夜被冤杀
谁知道下一个轮到谁呢
游戏现在开始
天黑请闭眼
好。请睁开你的眼睛
好。请闭上你的眼睛

一睁一闭，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