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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思落谁家

作者:刘迪生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847      更新:2014-05-28


——阅读张国生《诗•玩》

             
  我与张国生先生一见如故,速成了忘年交。
  他是一个颇有意思的人。在现代繁花似锦的生活里,他充满了特立独行的气质。他用他手里的笔讲述着远古的人和事,那些看似遥远的人和事,那些情与景,爱与疼,其实蕴藏了当下生活的深刻,也同时蕴藏了童话般的寓言。
  “沙茫茫,路遥遥,青海边塞多哀谣。藩魄汉魂冤相斗,佛坛道蘸亡灵招。狼嚎昏月骇大漠,雕哀落阳惊寂寥。武皇悲前旨意狠,汉家辟域疆土伸。边关急报需增援,饬令抽丁补三军。童稚挎弓拖后腿,白头偻腰入辕门……”他的这首《兵车行》(仿杜甫《兵车行》)境界宏阔,悲壮惨怛,不仅在鞭挞战争罪恶的时候,吸取了杜甫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而且在表现手法上吸收了高适、岑参等著名边塞诗人的瑰丽风格,读起来令人回肠荡气。
  试举高适《燕歌行》比较,“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边风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同样是写战场的惨烈场面,高适的诗句语义苍凉宏大,但张国生的诗句更加惨烈骇人;高适写“孤城落日斗兵稀”, 张国生写“藩魄汉魂冤相斗”,双方的鬼魂尚在酣斗,实在令人悚然!高适写“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对比鲜明,发人深省;张国生写“童稚挎弓拖后腿,白头偻腰入辕门”,儿童挎着弓箭,弓大人小,所以边走边拖住后腿,形象生动,具体传神。再比较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我们通过对比不难发现,写大漠壮丽景色时,与岑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警句相比,张国生确实不如;但把“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与“狼嚎昏月骇大漠,雕哀落阳惊寂寥”放在一起,却是难分伯仲。有比较才有鉴别,通过对比我们可以充分肯定张国生创作古体诗的才情,若是生在大唐时代,仅凭这首《兵车行》的壮美悱恻,就可以步入诗人的行列。
  张国生的古体诗创作是多元的,《兵车行》只是他仿古的戏作之一,其他数百篇仿古诗作,灿若锦绣,美不胜收,精彩章句,俯拾皆是,几乎以假乱真,例如仿柳宗元的《别舍弟宗一》有这样的句子:“纷辞故友知心少,又别宗亲感慨牵。十二冤年双鬓惓,六千遥路百回颠。”此句与柳河东原诗对照,使人感同身受,亦且对仗工稳,感慨至深。再如仿李白《把酒问月》中有这样优美蕴藉的诗句“银晖静送万水澄,柔意安抚千林勃”,把月光写得细腻、生动、漂亮,象女人的手指温柔抚摸林木,林木在静谧中蓬勃向上,还多了几分性感,意味深长。其他精彩章句,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妙趣横生,“半边斜阳偏南暗,一拱虹桥渡北晴”,“ 芳草有心循路溢,落花无力应蝉知”,“水倒险山摇隐浪,寒离浮雪醒荷塘”等章句或流水对一气呵成,风日流丽;或拟人手法,意象鲜活;或衔环壮浪,瑰丽壮美,使人不得不赞赏有加。至于“花怒人痴”、“迷眸热鬓”等句子描写热恋情人的憨态,呼之欲出,生动逼真。
  张国生的古体诗不是一味地仿古,而是旧瓶装新酒,时常于不经意间翻出新意。他与朋友相约二十年后相会,在设计自己的人生轨迹时写道:“卅年风雨松梅共,廿载相期茶酒知”(《茶约》),在悼念玉树地震的罹难者时写道:“倏忽万千酣梦碎,蓦然多少杰灵夭”(《 悼玉树地震》)。
  《诗.玩》发思古之幽情,散霞成绮,集腋成裘,风流倜傥,词采斐然。我喜欢他写下的这些诗,更喜欢他他写下的那些词。从他的诗词里,我读到他别出心裁的思考和观察,读到了他的欢喜,他的忧伤,他的善良,他的爱。他的诗属于那些懂得的心灵和思想者。换句话说,他的诗属于少数人的灵魂。张爱玲说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这是怎样一个有意思的人呢?这个有意思的人有着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张国生。广东中山人,上世纪60 代末一个浸泡了“文革”的风雨的人,一个历经了沧桑与苦难的人,一个尝试了无法言说的生命传说的人……是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内心仍然充满了对未知生活的热爱,对生命旅途的温暖亲近,他内心装满了诗的童真,词的纯粹,他翻读唐诗宋词 ,与同品味咖啡,一点一滴,那么入味;一点一滴,回味无穷。徜徉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心灵空间。
  一首诗,一个人。张国生。在古代与现今之间穿越着无边无际的风情。这真令人羡慕,令人嫉妒。越是古典与传统的其实就越能呈现当下的深刻与绵延的风景。这位隐居现代诗歌民间的风雅高人,这位与古人把酒问盏,酬唱应和,一吐心中块垒的大俠,几十年下来,不经意间,竟写出了古体诗词700多首,蔚蔚大观,结集为《诗•玩》一书。《诗•玩》光看书名,就知道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了。
  张国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中山本地人,自幼便喜爱古典文学,尤喜唐诗宋词。他常常于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挑灯夜读。随着年岁增长和知识增多,与古人进行诗意的心灵对话便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不读诗、不写诗,便难以入梦。于是,他便不知不觉地由一个爱读古诗的读者成为了一个古典诗词的作者,一位名副其实的诗人。有时梦里还在做着他的诗。梦里与古人交谈的情景该是多么的奇妙!
  在我看来,诗歌是不分古代与当下之隔膜的。好的诗歌,不管她是何种体裁和文本的写作,其实都是一种生命的创造和种植。在这里我用到了她,而不是他与它,因为,在我看来,诗歌是有生命的,她也是母性的,诗歌蕴涵了一个人对于万物的无限风情与憧憬。我认定那是一种沾染泥土的庄稼,混合了乡村的恬静与万物青草的清香。她自然、天籁,有着伸向大地的根须和亲近天空的触角。这样的诗,她应该有着她的故乡。而张国生的诗歌有着他真正的故乡。这如同中国画一样,他首先是有根的,纵横交错的根,深谋远虑的根,远见卓识的根,这些根都是中国最早文化的渲染,她们多么深厚。如果你细细去触摸这些诗与词,你会很吃惊地发现,这是些诗离我们并不遥远,它是那么近,那么真,那么让你感到惊叹和钦佩。这些诗里有我们迷恋的故乡,有炊烟和粮食的味道。这些诗构造了我们无法看到的世界。她们在那里沉吟、歌唱,低徊不已。与这样的诗人相遇,只有懂得心灵才会跳动。也只有明白的心灵才能理解那份快乐。我相信,一个能够把诗歌用来玩的人,一定是快乐的。是幸福的。当然,这里的玩并否把玩,而是一种自然无边无际的没有功利思想的纯粹热爱,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诗歌从本质上来说,传达的是一种更为个人化的生活体验。这位试图通过“古代”与当下生活交接的构想者,他的诗正是以其独特的内质与生活个性传访制着远古时代的特色与情怀。修补着你和我,他与她的记忆。虽然他的诗写的都是古诗句,但不可否认地是,张国生,做位一个真正的诗人,他的诗并没有丧失对现实的敏感与热情的。他也并与时代气息的剥离开,他的诗歌仍然保持了对生活的高度警惕,以及对当下生活的距离。那么内在的“现实”与外在的“现实”,这对于一个写古体诗歌的诗人来说,这么多难能可贵。基于这一点,张国生的这本诗集《诗•玩》让人值得期待。只有经过心灵的淘洗的人,才能在远古与当今的生活浪沙里呈现别样的人生意义。由此可以看出来,张国生是一位大诗人。
     真正的灵敏与别具匠心的叙述是需要沉实文化做底的,有一位诗人所说:是从地面往上生长的天空。尽管在想象力日趋贫乏的今天,那些刻意拔高的诗意,那些真空般的“历史”、“文化”往往有着更大的诱惑力,但毕竟还有人愿意将身躯俯向大地,去叩问每一片草叶上的灵魂。
  张国生的诗,我们并不能单纯地从古体诗词去欣赏,去揣度,他有着对于日常生活细节的敏感与热情。也有着当下生活的真实细节的力量,如同庄稼的泥土与清澈的晨露,让我们感受到天空与大地自然的呼吸。那是一种生命的呼吸。
  张国生先生诗意地生活,也诗意地表达生活。我曾经做过诗歌编辑,读过不少诗词,这是我近年来读到的一本爱不释手的诗词集。我想,一个可以把古体诗词写得恢弘精妙、典雅从容的人,生错了时代,成为我们现实生活的朋友。若是早生几百年,也许可以成为那个时代的大诗人,成为我们在文学史上学习敬仰的大师。在我们这个商品经济大潮起伏的时代,芸芸众生在追逐金钱的罅隙、浏览的是快餐文化和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没有太多的人会潜心研读经典诗歌,因为现实中到处是浮华、躁动、焦虑、奔波、忙累,抑或是红灯绿酒、宝马香车、美眉曼妙、歌声狂野……
  元好问诗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的时代是呼唤诗歌大家、诗词宗师的时代,愿更多的诗人站在时代的潮头一展风采,愿更多的才子翰墨飘香,愿更多的诗集飞花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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