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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经验的温暖叙写

作者:何英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2877      更新:2014-02-16

——简论潘湃小说
   

  奇台这样新疆汉文化相对积淀比较深厚的地方,是可能并应该产生更多汉语作家及大作家的。看了潘湃的几部中篇,映证了我的预设。我欣喜他地道地方经验的传达,西域传奇中刑罚性质的生动呈现、灾变的苦难在温暖中救赎、新疆方言的传神表意,这些无不再突显了他小说地方经验的亲切与本真,有一种文学原初的怀旧般的舒适与温暖,这种简朴古典、蕴藏中国民间叙事的叙述风格和智慧,令我体味道一种很久没有的阅读感受。
       英国作家毛姆说过大意是这样的话,后代如果要知道今天是什么样子,最好别去看那些独树一帜的大作家,大作家往往更愿意使用夸张的艺术手段使对象变得光怪陆离,才气越大、个性越强,越是如此,从而过度发挥自己的主观意志与才情使作品远离真实,真实的人生图画往往并不在他们手里。毛姆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他从不借鉴也不相信自己同时代那些大作家的作品。潘湃的小说让我产生了类似的感受,我仿佛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过去时代西域大地上那些不算传奇的传奇,这些真实的故事,因为时间的远逝,已经成为确凿无疑的传奇。 欣赏《黑戈壁》的叙事点并不在那些血腥恐怖的场面,而是从人在绝境中相互取暖、抵抗孤独中讲起,仅这个意蕴,就点中了新疆文学的精神穴道。这也是为什么看完潘湃的小说,我感受到更多的是人性的温暖,是新疆的包容,是这块土地上不是传奇也成了传奇的浪漫。尽管这浪漫往往是血色的。有评论家曾这样概括过西部文学的特质,我以为是探察到了新疆及西部文学的精神核心的。首先是自然的形式、是畸零与刑惩、异象与灾变、苦难与救赎等,
       黑戈壁就是新疆的自然形式之一,四个男人与后来的一个女人就是畸零与刑惩的象征,这其间的异象与灾变导致故事的叙述,而苦难与救赎往往是西部文学赖以提升的精神翅膀。老骚是个“半憨子”,十分丑陋,说话又是咬舌子、半语子,一个典型的畸零人;老樊在战争中伤残失去生殖能力,逃到这片荒天野地里;哑巴后天致残,他的畸零不但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精神上的,他是一个不明不白的第三者;老九贴大字报惹下杀身之祸,是一个精神上的畸零者;绒花被自己的丈夫迫害误入黑戈壁。一群各怀凄凉生世的畸零人聚到一起,上演了一出人间的悲喜剧,而人性的温暖也照亮了彼此的人生。作家有意淡化时代剧烈冲突的背景,使整个故事的叙述在一个畸零的世界中展开,将人的顽强、团结,人的温热、善良突显出来,让人看到人类的希望。
       与之有相似结构起点的还有《酩酊敕勒川》,一对男女私奔来到古城子,演绎了一段生死不渝的爱情。来到新疆的人总不外乎这样,是受到刑惩的一族,命运中的异象与灾变使他们远避新疆,要摆脱命运的符咒,《酩酊》中的男女主人公最终仍被命运捕获,带着悲剧色彩,但他们为了成就一段爱情彼此牺牲的精神令人感慨。故事从婚后写起,在经过了岁月的平淡和挫磨之后,两人的爱情却历久弥坚,这就是西部小说的浪漫传奇了。
  《今年是牛年》和《红木匣子和一只猫》,似乎更多地把笔触放在了动物身上,令人钦佩作家敏锐的观察力和表现力。他从牛年人们对牛的嘉许引出一只花母牛的一生,这是典型中国话本小说的惯用手法了。这其间,牛这种家畜的习性、人与牛之间的关系,牛群里的秘密都在小说中娓娓叙来,仿佛一部牛的生存史,所讲述的内容堪称另一种知识,这些另类知识随着乡村文化的消融将离我们越来越远。而文中流露的对牛的命运的悲悯,也使人们禁不住联想到所有生命的可悲悯。《红木匣子和一只猫》是一篇构思奇诡的小说。结尾照应开头的悬念,叙事圆满,蕴含深刻,整个故事由一个象征来完成,是一部不多见的好中篇。小说讲了一位老妇人的传奇,而只是到最后,读者才明白老妇人就是归化军团长的情人,她揣着一只装着团长头颅的红木匣子逃避到古城子,这个秘密一藏就是一生,可是爱情呢,自由呢,一个守着天大秘密的人该有多么的寂寞和孤独,她死在自己的屋子里,几天后才被人发现,发现时身上已被老鼠吃残,而那只被拴着的猫,也因猫性不能达成寂寞怨恨而死。正如老妇人的一生,她也被自己的秘密拴了一生。这些看似浪漫的西部传奇,背后隐去了多少当事人的无奈与悲怆。这是一篇讲孤独的故事,讲如何过不幸的日子的故事,在当代小说缺乏思想、精神空虚的格局中见出追求思索的深度。
  潘湃小说的另一大特色是他的语言,他的语言绝不仅仅是北疆方言那么简单,这种既土气其实古雅的语言蕴含着别样的地方魅力。尤其是在传达地方经验的时候,它们的运用与小说的叙事相辅相成,味道浓郁,能把地方方言运用到这种地步是要有修练的,因为书面语与地方方言的融合表达本身是一大难度,很多作家只能象征性地用几个地方标志性的词语来点缀自己的作品,而潘湃的小说全部都是他自己提练出来的、地道纯正的奇台汉语,看他的小说,仿佛品古城老窖,地方风味令人陶然。
  潘湃似乎藏着无数个北疆故事,作家自身的经历见闻成了创作得天独厚的宝库。远离生活的作家往往要靠想像与发挥,靠道听途说的第二手资料来写作,材料的缺乏必然会使他们将自己练就得妙笔生花将技术发挥得滴水不漏,但生活的质感绝不是技术可以一笔代过或替代的,这也是为什么自九十年代的先锋小说之后,扎扎实实的现实小说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当代很多一线作家都存在着缺乏生活这样的写作困境,这是一个简单的命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命关文学出路的一个命题。潘湃的小说则没有那些不快和压力,你会饶有兴趣,你发现一些另类知识在小说中闪亮,这是我们过去看小说常常体味到的阅读快感,人们说小说这种体裁是百科全书,其实小说最早产生时,是具有这一传布知识的功能的,只是随着科学理性的不断宏扬,人们渐渐不对小说抱学到知识的期待了,但一定还有很多知识的角落、一些地方性知识、一些非主流知识、一些即将消逝的知识,需要文学去发现,去点亮,小说在这方面也一定大有用武之地。
  一个好作家是不畏于写小地方的,而一个小地方能被传神精妙地写出来也是幸运的,世上的“大”往往通过“小”来体现,潘湃的古城子世界虽小,却能折射出整个新疆的历史生活,我们从他的小说中看到地道的西部文学性质,看到地方经验的温暖传达,感受到新疆包容容留了多少畸零人的人生,而苦难终于得到救赎正是西部文学的传统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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