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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位维吾尔作家

作者:何英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441      更新:2014-01-04

                
  在遥远的叶尔羌河流管理处,有一位叫亚森江·萨迪克的维吾尔作家,他近年来的写作使他成为维吾尔青年文学中公认的佼佼者。他出生在莎车——古老的叶尔羌汗国的王都,汗国的王妃、“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十二木卡姆的搜集整理者,阿曼尼沙汗也诞生在这里。在这块历史悠久、人文荟萃的神奇土地上,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会产生大艺术家。
  《无敌兽王》以诙谐讽刺的笔调,写了一头驴和一个谄媚的人。前者因偶然的机会掉进了染缸,成了一个皮毛五彩斑斓的家伙,它闯进森林,以恐怖的叫声吓死了兽王虎,百兽们推举它做了无敌兽王;谄媚的人也靠着阿谀奉承一步步爬到了局长的位置;没承想一场大雨冲掉了驴身上的斑斓色彩,受骗上当的野兽们吃光了驴;而一脸假笑的局长则撑着一把小雨伞走来,一把小小的雨伞居然可以挡住冲毁一切的大雨,作者这样写道:总有那么一天,会下一场能够穿透任何雨伞的雨……。作者写一段驴、写一段人,寓意很明显,使辛辣的讽刺与幽默一起,达到了痛快淋漓的效果。
  维吾尔民族是一个在11世纪就拥有了《突厥语大词典》、《福乐智慧》这样伟大著作的民族,《福乐智慧》用回鹘文(古维吾尔文)写成,对后世的维吾尔文学形成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它奠定了维吾尔文学的基本言说方式与精神内涵,从此以后,对统治者的劝喻、劝其公正、光明、壑智的文学传统逐渐成长为集体无意识,即使在当代维吾尔文学中,也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精神情结成为文学表达的中心意象。《无敌兽王》即是此类写作的延伸。令人惊喜的是,作家采用了现代的、新颖的形式,于不动声色、又简明直接的方式中,表达了自己的批判锋芒。正如好的作家都能提供丰富的研究空间一样,亚森江·萨迪克作品中蕴藏的有研究价值的元素也很多,《无敌兽王》的故事原型来源于阿拉伯谚语,“财狗就是掉进了染缸,也不会变成孔雀”。由此也可看出,早期阿拉伯与波斯文化对维吾尔文学的影响。熟悉维吾尔文化与文学的人,看到今年诺贝尔奖得主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可能一点也不会吃惊他的叙述风格。他的那种阿拉伯式思维方式下产生的表达、诙谐又想像奇瑰的叙事情节,既能与《一千零一夜》联系起来,也能从浩繁的维吾尔民间故事,甚至阿凡提故事中发现痕迹。作为一名有追求的作家,亚森江·萨迪克一方面自觉地在文学的传承中继承,另一方面,也在现代文学的多样化格局中进行文体创新的努力。
  亚森江·萨迪克的近期写作都以尖锐、辛辣的批判锋芒见长。《干涸的河流》是一部不论在小说技法还是倾注其中的人文关怀,以及对维吾尔人来说既传统又现代的生态意识方面,都堪称近年来不可多得的力作。小说1997年一面世,即在维吾尔文坛引起轰动,人们几乎奔走相告小说的诞生。相比于汉语小说大多滑向轻薄、圆滑的纯形式追求的美学趣味,以亚森江等为代表的维吾尔小说,却显示出敢于正面揭露、批判的勇气。故事讲述了一个叫阔坦冬的偏僻的村庄,世世代代靠着一条叫“半条河”的河流来吃水用水,从来也不曾为水发过愁。突然有一天,水管站的站长勒令堵死了村民们就近挖出的引水渠,绕远另挖了一条引水渠,从此,阔坦冬村民的用水就在站长的管辖之下了,阔坦冬人也开始了求水的屈辱日子。反抗站长粗暴无理的老书记穆萨被处理下台,新书记只有不断地行贿,将自己家的肥羊、耕牛一次次送去,站长也一次次地下来吃喝,以至村里的孩子们管他们叫:开汽车要饭的。可是阔坦冬人还是没有水用,不但人,下流的胡杨林、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因为河水越来越少,几乎流不到胡杨林而濒临死亡的威胁。情况终于因为乡长强令实行扩大棉花生产计划,而使矛盾达到了高潮,开荒的队伍一把火烧掉了胡场森林。然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炸雷,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从来没听说寒冬里也会打雷下雨。“这该死的雨,”乡长浑身哆嗦着说,“先休息吧,等雨停了,多浇些油再烧。”可是他没有机会再烧了。深夜里,沉浸在梦乡的阔坦冬人听到一阵阵悲惨的叫声,乡长的指挥营帐在一片烈火之中。快去救火!水!水!水!人们拿起工具冲向河边,然而,河里一滴水都没有了,河水早已干涸。
  不到新疆不知道水的珍贵,不到南疆不知道水的缺乏。水是生命之源啊。千百年来,水的踪迹是如何影响了新疆大地上的文明,也只有长眠于这片土地下的人们才能细知原委了。楼兰、尼雅、罗布泊,这些历史上确乎存在过的文明都消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踪迹,人们只能靠着零星的文物碎片拼贴历史的记忆。这是多么惨痛的经历,一种文明突然神秘消失,谁能说这与水的踪迹毫无关联?作为一名水管处的水管员,亚森江·萨迪克对水的感情和认知比别人来得更深刻。也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更能理解缺水可能导致的生存危机对农民产生的压迫感和焦虑心情。新疆本来就是一个生态环境非常脆弱的地方,在解决生存与发展的问题上,稍有不当的举措都可能导致生态进一步恶化,出现像阔坦冬那样的结局。
  自上世纪末开始,生态学作为一种超极显学,新的思想范式,正成为人类知识系统的新增长点,鲁克特说:哪里没有生态意识,那里的人们就将死亡。对于生活在干旱的新疆大地上的维吾尔及其他世居民族来说,这一意识自古有之,一个三岁的小孩都不会无端伤害一棵小树。维吾尔人热爱绿色,热爱生命,总是走到一个地方就栽树种花。他们用果园、花园来命名地名。说到环保意识,维吾尔及其他世居民族是将此看作与生命意识同等重要的意识。新疆的人文地理界都知道一个故事,这个真实的故事讲的就是,在克孜尔尕哈石窟,那里终年风沙,几乎寸草不生,饮用水要到5公里以外的地方去汲取,可是守窟人热合曼·阿木提长年养着两棵树,没人要他这么做,他为了这两棵树能继续活下去,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辛。小树终于活了下来,热合曼的老婆也离他而去了,小树的明天是什么,热合曼不知道,他能做的只是一天跑很多次地去5公里以外的地方汲水。在新疆,类似这样的故事还很多。
  《沙漠》是另一部类似题材的中篇小说,小说贯穿了两条线,一条是乡村女教师与村书记等强权、暴力势力的抗争,另一条是她与村民在沙漠上种植果园、绿化沙漠,两条线索最后合并:在县长的支持下,她与村民们获得了保护园林的权利。小说塑造了一位敢于抗争命运、富有时代气息的维吾尔姑娘,这样的形象在维吾尔文学当中并不多见。
  长篇小说《魔鬼夫人》是亚森江·萨迪克的另一部力作,出版后反响热烈,再版后销量仍居前列。这部历史题材的长篇主要描写了18世纪叶尔羌汗国的王妃穆赫特莱姆的故事。穆赫特莱姆王妃有着“魔鬼夫人”的称谓,她性格善变、神秘莫测,虽然史书上关于那段历史的记述不是很多,但亚森江·萨迪克凭着他出色的才华,将这个宫廷女人的一生写得真实可信,颇具魅力。
  相信目前取得的成绩并不是亚森江·萨迪克的终点,这样一位深深扎根民族灵魂深处、具有理想主义情怀,对于现实社会的介入和担当都饱含激情的作家,一定会有更厚重、博大的著作问世。
  在这里,仍然要感谢那些将民族文学中的精华翻译过来的翻译家们,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将无法及时地了解、研究当代民族文学的面貌,而这又将是一个多么大的遗憾。更多翻译家的出现,更多更好的翻译作品的出现,对各民族文学的发展将是一个多么有希望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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