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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之庐

作者:金兰仁      进入个人主页      阅读:4740      更新:2018-02-27

       江西庐山文化底蕴厚重,就连山名都有许多故事和寓意。
  庐山最早因形状而命名为团山岳。山脉东西长约25公里,南北宽约10公里,形似口朝南的箕筐,古时“匡”同“筐”,因而称匡山。宋开宝年间(公元968~976年),因避宋太祖赵匡胤之名讳,更名为康山。《禹贡》说:“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敷浅原就是庐山(地区)。《山海经》等书中的天子都、天子障、南障山以及靖庐山都为庐山曾用之名。至于庐山一名,始见于《史记·河渠书》。书中有“太史公日,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之记载,《史记·封禅书》记载道:“上巡南郡,至江陵而尔。登礼潜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浔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大川。”“以潜之天柱为南岳,以庐山为贰”,列入西汉祀典。
  有人说,庐山山名没有特殊意义,只不过是先人对“广厦”的期盼,此说不无道理。“庐”为古今通用字,古代较常见。说文解字注解为从广盧聲,力居切,寄也。秋冬去,春夏居。通俗地说,就是房屋。而且,从古至今,“庐”就只有住屋及姓氏两重意思,并无它意。衣食住行是人们生活最基本条件,何况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更是百事之要。往往将有衣穿,吃得饱,好屋舍及好车辇作为生活的向往。《诗经?小雅?信南山》说:“中田有庐,疆埸有瓜。”《诗经?大雅?公刘》曰“京師之野,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无不说明“庐”的重要以及对“庐”的期盼,所以说“临彭蠡之泽,接平敞之原”的山脉,与“中田有庐”的期盼及意境高度拟合,称之为庐山也是理所当然了。
  庐山位于“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交通便利,不但形态像“庐”,而且很早就有人类活动,山中早就应该有“庐”,是有“庐”的山脉。汉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著名史学家司马迁登庐山,言:“观禹疏九江”。庐山的大汉阳峰前削壁紫崖,形同巨椅,相传夏禹治水时曾登上峰顶,坐在崖上纵观茫茫九派,斟着治水方案,故称“禹王崖”。紫霄峰(与大汉阳峰为邻)上有一石室,室内有夏禹治水时的纪功石刻,“字奇古不可辩,惟‘洪荒漾,予乃撵’六字可识之。” 汉武帝南巡登庐山,相传也曾到此处,于是后人筑有“汉王台”,并立碑镌联:“峰从何处飞来,历历汉阳,正是断魂迷楚雨;我欲乘风归去,茫茫禹迹,可能留命待桑田。”
  在司马迁提及庐山一名的同时,开始有了匡俗其人之说。匡俗最早见诸于记载的是汉武帝巡视天下时期。元封元年,汉武帝南下巡狩,登祀天柱,封匡俗为南极大明公,命立祠于庐山虎溪旧隐处,列于祀典。唐开元间重加新建。天宝初,明皇命使致斋,尊为仙庙。后来,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又加封为靖明寡人,等等。
  最早将庐山与匡俗联系起来的人是东晋时期、佛教净土宗初祖慧远大师。他在《庐山记》中,通过匡俗的故事,将庐山描述为神仙之庐:“有匡续先生者,出自殷周之际,遯世隐时,潜居其下。或云续受道於仙人,而适游其岩,遂托室岩岫,即岩成馆,故时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而名焉。”文中诠释了庐山一名的由来,且认为匡俗为殷周之人。并在匡俗修炼道法的虎溪畔建寺修行,似有正统继承匡俗衣钵之意,暗示其佛法无边的源泉。
  慧远关于庐山起名以及匡俗的论断从何而来,无从考证。但他作为一代宗师,在庐山地区及宗教文化界影响力巨大,许多人认同他的说法或思想脉络,因而历代方士、文人编出许多关于匡俗及神仙的故事,使得匡俗的形象更加具体化和神化,将庐山烘托出神仙之庐的意境。一说,匡俗入山后,结茅于南鄣虎溪之地,修炼多年,终于得道成仙,很有名气。《历世真仙体道通鉴(五)》载:“匡阜先生姓匡,名续,字君平。南楚人。或曰夏禹之裔,生而神灵。”“定王尝问柱下史伯阳父曰:方今神仙之在世者何?伯阳举五岳诸仙以对,匡阜先生其一也。王乃召之,先生遁。至威烈王时,复遣使以安车迓之,未至之先,先生如之曰:时至也。遂白日腾空而去。使者回奏,请以南嶂山为靖庐山。亦曰匡阜,又曰匡庐,皆因先生而命名。”二说,匡俗在庐山太平宫偶遇刘越,入洞天成仙的故事。宋朝的孙迈写有诗词《刘仙石》,“珍重标前史,名教万古存。谁知刘越石,便是洞天门。变化终□测,神仙未易论。后人采扣处,白石又黄昏。”大肆渲染这一神异之事。甚至有人说,在周武王时候,有位方辅先生。同老子李耳一道,骑着白色驴子,入山炼丹,二人也都“得道成仙”,山上只留下一座空庐。人们把这座“人去庐存”的山,称为庐山。“成仙”的先生名辅,所以又称为“辅山”。但是老子与武王并不同代,显然矛盾。
  匡氏族人说,族谱研究证明匡俗、匡续、匡裕,乃匡俗一人无误。匡俗字君孝,书称匡裕,字子孝,俗字是误传,续是罔音。并且认定元代《历世真仙体道通鉴》,以及现代出版的《百家姓大典》《中华百家姓·匡》《中国姓氏寻根·匡》等记载可信,为慧远所言“出自殷周之际”,绝非秦末汉初时人,为庐山之名的来由。如今,许多人都知道匡俗七兄弟的活动,与庐山有关;匡俗归隐山林,在庐山“学道成仙”;庐山因匡俗而名更盛;也是,匡俗不俗,其人物形象是那个时代仕民共尊的典范,不然,匡俗屡避皇帝召见重用,却受到历代皇帝嘉封呢?光阴荏苒,百姓仍然用口碑为匡俗加塑金身呢?
  可是,迄今为止,没有发现匡俗留下的文字著作或在庐山修炼的详细记载,与匡俗有关的记录及人物生平的起承转结都是神话故事。当然,可能是无记载或记载遗失,也可能是根本无此事。因此,《辞源》(商务印书馆1988年7月第一版)关于庐君条说:“秦末庐俗,字君孝,本姓匡,为百越之君。其父东海王与吴芮助汉定天下,阵亡。汉八年,封俗为鄢县男,食邑豫章,即曰庐君。后来,汉武帝又追封他为大明公。东晋释慧远撰《庐山记》,始附会为殷周间人。”通俗地说,汉初,匡俗的父亲东野王曾辅佐刘邦平定天下,不幸逝世,朝廷为表彰东野王的功绩,便封其子匡俗于枭阳(今都昌县、鄱阳县一带),号越庐君。他酷爱道术,弃官入山学道求仙。《豫章旧志》认为:“俗因山为号,不因俗为庐而名。”并以“汉封俗于浔阳。武帝南巡,封俗为大明公”的史实作为佐证。
       不过,争论庐山之名定是从何而来,匡俗何时人,以及传说故事是否真实的现实意义不大。后人记住他,是因为他是先人们砌筑人文庐山时,树立的人文形象之一,而不在于现实世界里是否有他或细节是否真实。从最早先人将庐山作为生活之庐,到慧远将庐山描述为仙人之庐,以及后来许多人将庐山记录为心灵之庐,庐山由一无名的山脉,嬗变为秀美、恬静、缥缈及自由的仙境,成为人们心灵之寄托。隐居庐山的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在《读山海经·其一》中说“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白居易在江州或庐山的日子,是其政治上低谷时期,然而是文学创作丰收时期,留下《琵琶行》《草堂记》《大林寺》等脍炙人口的诗句,把庐山视为“不惟忘归,可以终老”之地。诗仙李白,五到江州,每次都登临庐山,写下《望庐山瀑布二首》《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等绝句,把庐山视作心灵的归宿。宋朝周必大《游庐山吊大林》中说“匡庐第一真仙境,忍使如今遂陆沉。”周敦颐给后人留下濂溪、濂溪书院及《爱莲说》后,终了庐山,以庐山为“庐”。慧远大师临终时,嘱咐弟子将其遗骸于松林之下,山陵之中,视庐山为跨入极乐世界的起点。道教宗师陆修静,离世前告知弟子将其肉身运回庐山,悬挂于瀑布之下,融入庐山山水之中。古往今来,人们仰慕、钟情于庐山的自然环境和人文氛围,将庐山作为读书、传道、修炼之地以及抚慰、系泊、安置心灵之庐,是心中的桃花源,从而形成强大的人文向心力,这也许就是山中遍布儒家书院、道家道观、佛家寺院,以及文人商旅、书生官宦游历、定居及忘情庐山的主要缘由?
  如今看来,庐山之名,既有先人对未来生活美好的愿望及寄托,统治阶级治理国家的需要及托词,也有民间树立英雄、求得心灵安宁和慰籍的期盼,更有儒释道寻找解释、引导、规划人生的依据和范例。今说山名的由来,不是寻找避世的方法和心灵的归宿,也不是从诸多的传说、故事及历史资料中,求出一二,而在于从庐山起名的历史脉络中,回看庐山厚重的历史文化。因为作为世界名山,她最鲜明的特征就是文化。而且,文化不但是庐山的精魂所在,更是新时代庐山保护与发展的强劲动力。
             
             
             二0一八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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